第4章 在喀山

入学

17岁那年秋天，列宁进入喀山大学法律系学习。母亲将辛比尔斯克住了16年的老宅卖掉，全家随列宁搬到喀山。

安娜因参与谋刺沙皇亚历山大三世被当局判处流放西伯利亚五年。母亲经过很多周折才把她从看押房放出来，由流放西伯利亚改为流放母亲的娘家——喀山省的克库什基诺村，为期五年，受警察的公开监视。

列宁在喀山上大学，奥丽珈上音乐学校，德米特里和玛丽亚上中学。

母亲不得不在喀山住一阵，然后又在克库什基诺村住一阵，好不让安娜总是一个人待在那里。喀山与克库什基诺村相距四十俄里，并不算远，来往也很方便。

这时，列宁已经年满17岁，沙皇政府对他停发了父亲的抚恤金。

比起辛比尔斯克，喀山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城市。喀山城比较大，有15万居民。它处在欧亚交通线上，兼有欧亚两大洲的特色。城市的上空高高耸立着40多座东正教教堂的钟楼和20多座清真寺的尖塔。

喀山曾是古喀山汗国的首都，名胜古迹众多，胜过大多数俄国其他城市，仅次于彼得堡和莫斯科，是俄国的第三个大城市。

喀山不仅是历史文化名城，现代工业也有所发展，城市周围有许多工厂，其中肥皂制造业更是闻名全国。

喀山大学创办于1804年，是一所历史悠久的综合性大学，是伏尔加河畔的唯一的一所大学，也是列宁父亲的母校。

列宁就读的是喀山大学法律系。按照当时的习惯，优秀的学生总是去学理工，法律是次一级的学科。中学老师都以为作为优秀毕业生的列宁会选择物理等专业，或者是他最擅长的拉丁文专业。列宁之所以坚持选择法律专业，是因为法律系是当时研究社会经济的唯一的一个系。列宁曾经说，在现在这样的时代必须研究法学和政治经济学；如果在别的时代，我也许会选择别的学科了。

列宁入学时，被逼向校方保证不加入诸如同乡会一类的社会团体，不参加其活动；同时，在任何情况下，未经直接上司许可，也不加入法律所允许的各社会团体。

这些保证打印在一张专用的公文纸上，列宁为了读书，不得不在纸上签了字。

大学开学后，对于刚刚从小城镇来的列宁来说，简直是游进了一个浩瀚的知识海洋。他如饥似渴地攻读全新的课程：俄国法学理论、罗马法学史、神学、法学通论和英语。

曾经谋刺沙皇的亚历山大是列宁的哥哥，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学校。大家都跑来看列宁，以为他一定长得凶神恶煞一般。不料看过之后，无不大失所望，原来列宁竟是一身学者的风度。

校方逼列宁在保证书上签字后不久，向往革命的列宁便成了萨马拉——辛比尔斯克同乡会的成员，而且，还当上了由这个同乡会选出的出席喀山地区各同乡会代表大会的代表。

当时，民意党被镇压后，社会民主党尚未诞生，群众还没有登上斗争舞台，唯独大学生这个阶层不像其他阶层那样消沉下去，而是不时地采取激烈的行动。

大学生中不乏有正义感和感情炽热的人，他们公开对现实表示不满，准备起来进行斗争。因此，沙皇政府开始迫害大学生。规定大学生必须穿制服，大学里要设学监，进行严密的监视和特务活动，解聘自由思想比较强烈的教授，禁止成立各种组织，甚至像同乡会那样毫无政治危害的组织也不行，开除并放逐许多以前仅引起当局注意的一些大学生。

但是，这一切并没有吓倒大学生，喀山大学学生很快建立起20个秘密政治小组。喀山兽医学院和神学院也建立了同样的秘密团体。

喀山大学生设立了一个秘密图书馆，图书馆收藏了几乎所有的禁书，有俄国革命先行者普列汉诺夫和米哈依洛夫斯基的小册子，有马克思的《资本论》和恩格斯的著作，有革命民主主义作家车尔尼雪夫斯基、赫尔岑、别林斯基等人的著作。

列宁经常到这个图书馆借书，结交了好多革命青年，常在一起探讨革命真理。

戒烟

这年，列宁开始抽烟了。

列宁已经是大学生了，抽烟似乎很正常。如果十一二岁的孩子抽烟，那是可怕的。在俄国，大学生抽烟是普遍现象，不足为奇。

列宁的大学同学常到他家来，一个个都抽烟。有时，他们关在书房里辩论，一个个都像火车头似的冒着烟。

因此，列宁也就习惯抽烟了。

当然，抽烟对于健康是很有害的。抽烟的人会咳嗽，食欲减退，消瘦和害病。不过，那些已经上了烟瘾的人是很不容易戒除的。

列宁的母亲是医生的女儿，明白吸烟对人是很有害的。见自己心爱的儿子吸烟了，她很伤心。

母亲多次叫儿子戒除这种嗜好，可是列宁只是微笑着，说不要紧，我健康着呢，这对我不会有害。

可是，母亲疼爱自己的儿子，总想让他把烟戒掉。

好长时间，母亲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有一天，母亲无意中对列宁说，我们是靠你父亲死后的抚恤金过日子的。抚恤金不多，每一项多余的花费都会影响家用。你抽的纸烟虽然值钱不多，但如果你不抽，对贴补家用总是好的。

母亲没有想到，这话对列宁震动很大。他想到了辛劳一生，过早离开他们的父亲，心头不由一酸。于是，他当即对母亲说，原谅我吧，母亲，这一层我没有想到。好吧，我今后不再抽烟了。

列宁说话算话，他把衣兜里的纸烟掏出来放到桌上，此后再也没有碰过它们。

学潮

列宁不但努力学习专业课，还开始大量阅读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经典著作。

列宁向这些著作请教劳苦大众应该怎样进行革命斗争来谋求解放，还如饥似渴地研究其他国家革命斗争的历史以及各民族反对专制制度的斗争经验。

在喀山大学，列宁渐渐成长为一名马克思主义者。

1887年12月，刚读了半年大学的列宁参加了反对大学警察制度的学生抗议大会。

原来，沙皇政府以谋刺亚历山大三世一案的主要参加者是大学生为借口，对大学生包括一些自由派的教授实行了严厉的控制。大学设了学监，制定了与军营条例差别不大的新校规。学监专门从事告密活动，发现学生稍有革命行动进步言论，就对他们进行处罚：从一般警告和短期禁闭，到开除学籍和送交军事感化营。不仅如此，沙皇政府还大幅度地提高学费，并制定了领取奖学金的苛刻条件，目的是限制平民子弟入学。

当局的这些措施引起了学生和一些进步教授的抗议。

1887年年底，莫斯科发生了学生和警察对峙事件，结果，学生遭到了哥萨克骑兵的袭击，27人被逮捕并永远被开除学籍。

消息传来，喀山大学顿时沸沸扬扬。各同乡会代表举行秘密集会，支持莫斯科的学生，并拟订了抗议当局的请愿书。列宁作为辛比尔斯克同乡会的代表，也参加了会议。

12月16日，喀山大学的学生在同乡会的鼓动下开始了请愿活动，坚决抗议反动的警察制度。列宁积极参加了抗议活动，并且是活跃分子之一。

学生们在礼堂集会演讲时，学监波塔波夫嚷道，我授权命令你们立即解散！

学生们喊道，警察局的走狗！教育部的特务！打倒学监！

学生们喊着口号，向校长办公室走去。学监拦住了队伍，走在队伍前面的列宁说，学监先生，我们不想与你谈话，我们要向校长提出我们的要求。最好劳驾你把他请出来。

学监顽固地说学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的权利。

学生们压抑已久的愤怒情绪如火山般爆发出来，有人喊了一声打，并给学监一个耳光。其他学生蜂拥而上，朝着学监乱打乱踢，着实揍了他一顿。

在学生们的要求下，校长终于来到。集会进行了4个小时，学生们的要求不仅没有得到满足，而且受到了警告，说如果学生不解散，就要将他们全部送交警察和军队处置。

激动的学生听了这话，纷纷掏出学生证扔到校长跟前以示抗议。列宁是第一批扔出证件的学生。

学生们为了进一步抗议，决定用书面声明自己的立场。于是，大家公推列宁起草了致校长的呈文：

“鉴于现时大学生活环境，本人无法于本校继续学习，特恳请校长阁下发布相应命令，将本人从喀山大学除名。法律系一年级学生……”

实际上，当局早已做出了处罚这些学生的决定。

深夜11点，列宁忽然听到了“砰砰砰”的敲门声。冒充邮递员送电报的警察等门一开，就闯了进来把列宁押走。

在马拉雪橇里，警察斜眼看着身边这个17岁的青年，不禁问他说你还是一个毛孩子，怎么会卷进这个案子里去呢？是因为受了同学的影响，还是要为你哥哥报仇？小伙子，造反有什么好处？你不是向一堵石墙上撞吗？

列宁望了望警察，回答说是的，但这是一堵朽墙，一撞就倒了。

当局决定将这些学生赶出喀山，流放到没有大学的地方或原籍。省长决定将列宁流放到原住地辛比尔斯克。

列宁被捕时，母亲正在克库什基诺村。列宁的妹妹奥丽珈立即赶到那里，把列宁被捕的消息告诉她。

母亲去年埋葬了丈夫，半年以前大儿子被绞死。现在，她不能再失掉二儿子了。于是，她立即回喀山营救列宁。

母亲以四等文官遗孀的身份请求省长接见，省长想看看这位养了可怕儿子的母亲是什么样子，立即接见了她。她向省长说，她担心她的儿子列宁会受到他哥哥亚历山大的株连而遭到特别严厉的处罚。省长说，由于他们家庭的处境特殊，学监部有权认为她的儿子完全有可能搞各种违法的甚至犯罪的活动。她的任何请求，都不能减轻对列宁的处罚，他将被逐出喀山。

母亲向省长请求不要把她的儿子放逐到举目无亲的辛比尔斯克去，让他在克库什基诺村度过他的流放期。作为母亲，她可以在那里经常监督列宁。这一请求，省长总算批准了。

1887年12月19日，喀山大学被捕的学生全被逐出喀山。警察把他们押到城门外，街道两旁挤满了同情的人群。

雪橇载着列宁和母亲，驶向克库什基诺村。

在喀山大学，列宁待了不到半年，然而却经历了狂风暴雨式的斗争。在这里，他接受了第一次革命洗礼。

在克库什基诺村

克库什基诺村是莱舍夫县乌申河边一个人烟稀少的村子，列宁的外祖父很早以前在这里买下了一座无人问津的庄园。庄园里面有一幢古老的大房子，周围是一个很大的花园。花园里有白杨树、菩提树和丁香树。

外祖父去世后，姨妈一家住在这里。

列宁来到这里，感到非常寂寞，好在小屋的一个书柜深深地吸引了他。

这个书柜里都是一些禁书和报纸杂志，是饱学的姨父在出任书刊检察员时收藏的。这对列宁来说，简直是如获至宝。

列宁在克库什基诺村继续自学大学法律专业课，他想如果能再上大学，不至于在进度上落后。

妹妹和表兄弟经常从喀山带来各种书籍，如《法学史讲义》、《大学统计学教程》、《俄罗斯法学史综述》，还有近期的报纸和杂志。

他们还向列宁讲述俄国各地学生运动的最新情况。列宁听到基辅、莫斯科等地对喀山学潮的积极反应时，感到非常振奋。

在列宁被遣送到克库什基诺村之后，喀山省宪兵队长要求喀山大学学监提供列宁被开除的笔迹样本。他还要求喀山省长对放逐的列宁实行严格的秘密监视，因为他参加了并且有可能继续积极参加在喀山青年学生当中组织革命小组的活动。

喀山省长立即给县警察局长发出命令：对去看望列宁的人立即实行秘密监视，检查他现在和将来同谁通信，有关监视结果应报告喀山宪兵队长和省长本人。

列宁在克库什基诺村居住半年之后，想重新进入大学，于是向国民教育大臣提交了重返大学的申请书。国民教育司要求喀山学区督学给列宁及其家庭做出详尽的鉴定。喀山学区督学在给列宁的鉴定结尾处写道：“尽管他有杰出的才能和丰富的知识，但无论从道德方面或是从政治方面来讲，暂时都不能认为他是一个可靠的人。”

最后，国民教育大臣下令驳回列宁·伊里奇要求返回大学的申请。

更有甚者，皇室部办公厅决定将列宁列入因各种过失被开除而禁止担任国家职务的人员黑名册。

母亲也向警察司长提交了同样内容的申请书，警察司长在申请书上批道：“难望能作出有利于列宁的决定。”

母亲为列宁回大学读书费尽心机，1888年9月，她趁国民教育大臣来喀山期间，再次递交申诸书，要求准许列宁进入莫斯科、基辅、哈尔科夫或德尔普特的任何一所大学。结果，申请还是被大臣驳回了。

于是，列宁紧接着向内务大臣提交请求出国继续求学的申请书。内务大臣把申请书转交给警察司长处理，督察司长通知喀山省省长，列宁的申请被驳回了。

列宁在偏僻的农村，与大学和中学的同学失去了联系。有一次，他兴致勃勃地给在哈尔科夫大学学习的一个中学同学写了一封长信，向他介绍喀山12月发生的学期，并询问哈尔科夫的近况。

姐姐安娜发现这封信后，对列宁说警察会拆开这封信的。为了这件事，他们还会让你在这里多待好几年，或者再把他流放到别的什么地方去。

列宁向姐姐表示，他不怕豺狼咬。姐姐一听这话，急忙提醒他说他的这封信会让收信的同学受连累、吃尽苦头的。

列宁听了大吃一惊，立即把信烧了。

喀山马克思主义小组

过了半年多，姐姐的好友马尔克带来了好消息：从前参加过学潮的人，如果他们在城里有亲戚，可以获准住进有大学的城市。听到这一消息，列宁立即启程赶往喀山。过了不久，姐姐安娜也获准暂居喀山。

1888年10月，在阔别十个月之后，列宁一家又回到了喀山。

列宁一家喀山租了一个宽敞的寓所，这是一幢独立的二层楼，有阳台，还有一个小花园，风景很美。楼下有两间厨房，其余的房间都在楼上。列宁选了楼下那间不用的厨房作自己的书房，因为它比楼上的房间安静，适于读书。

喀山市内成立了许多秘密小组，青年人在小组里学习政治。但是，喀山过去是，现在仍然是民粹派的根据地。民粹派继续掌控着人们的思想，而马克思的思想则不大流行。

民粹派认为俄国没有资本主义，工人只占少数，不是革命的先锋队。他们论证说俄国能够避过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社会主义可以直接从俄国村社产生。他们认定村社将成为社会主义的基础，否认农民中存在阶级分化。他们把农民运动看作是纯粹社会主义的，说代表俄国未来的是农民。

工人阶级的运动使民粹派惊慌失措，他们跳出来反对工人阶级的阶级斗争。

民粹主义是一种典型的小资产阶级理论，代表了富裕农民的利益。

列宁经人介绍，参加了尼·叶·费多谢也夫组织的马克思主义小组。

费多谢也夫原是喀山的一个中学生，思想激进，倾向革命，于1887年12月被学校开除。

费多谢也夫曾经组织过好几个秘密小组，马克思的著作他几乎都背熟了，而且还能精辟地解释马克思的所有原理。他的解释使人听起来清楚明白，大家都愿意听他宣传马克思主义。

在马克思主义小组里，不少人对马克思主义文献进行了严肃认真、深入细致的研究，对马克思主义书籍的需要非常迫切，《资本论》第一章就有好几种手抄本。

列宁在政治经济方面有很多不明白的问题，他要向马克思请教。他积极参加马克思主义小组的活动，深入学习马克思主义。

不久，列宁便把不明白的问题弄懂了：最革命的阶级是工人阶级，工人阶级将同旧的社会制度进行斗争，并且一定能取得胜利。资本主义在自身发展，修建越来越多的大工厂的同时，也造就了一支庞大的产业大军。这支大军将导致资本主义的必然灭亡。新的、合理的社会主义制度将取而代之，而继社会主义之后，共产主义就会到来。在此之前，一切已有的社会历史都是阶级斗争史。

列宁设法把他感兴趣的书籍带回家，钻进书房埋头读书。关心民生、研究社会问题是他的最大乐趣。他在自己的书房研究《资本论》，兴趣盎然，就像阅读引人入胜的小说一样。

列宁在研究《资本论》时记了很多笔记，还把马克思、恩格斯的德文版著作译成俄文，抄写在单独的本子上。

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使列宁大开眼界，列宁不但能够深刻理解马克思、恩格斯和其他思想家的著作，而且还向别人讲解马克思学说的基本原理和这一学说所开拓的新天地。

列宁善于把自己研究的问题和发现的新理论同别人交流，团结一大批拥护自己的人。

列宁很快就在喀山物色到了那些研究马克思主义并怀有革命热情的青年。这些人考虑到列宁正受到特别监视，所以几乎都不上他家去。为了和同志们相会，列宁总是到他们约会的秘密地点去。在那里，他们对社会生活中的各种问题进行热烈的讨论。

1889年，列宁经常外出，在秘密革命小组会上作专题报告。出于保密考虑，秘密革命小组的活动地点经常变动。列宁时刻小心，以免引起密探的注意和跟踪。

在喀山，列宁胆大心细，多次躲过了特务的盯梢。

警察对列宁一直不断地进行监视，喀山省宪兵司令在给警察总署的一份材料中，特别提到列宁同可疑分子有来往。

1888年，喀山加紧了警察的秘密侦查活动，截获了一位流放学生给费多谢也夫的未婚妻的一封信，费多谢也夫的马克思主义秘密小组暴露了。警察在搜查费多谢也夫小组的一个组员时，发现他的笔记本上写着：“到图书馆找列宁。”

警察局对于这个线索非常注意，他们认为那个被监视的、政治上危险的列宁同喀山的秘密革命小组的成员有联系。

母亲听说警察十分凶恶，一大批搞革命的人已经被捕，不由得整日坐立不安。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第二个儿子。她想应该赶快离开喀山，不然二儿子肯定要坐牢的。

母亲委托姐姐的未婚夫叶利扎罗夫买下了萨马拉以东50俄里的阿拉卡耶夫卡庄园。

1889年秋至1893年，列宁一家迁到萨马拉庄园定居下来。

离开喀山还不到两个月，喀山马克思主义小组成员全部被捕。在母亲的关心下，列宁侥幸地躲过了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