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志向与思想(2)
关尹子曰:“好仁者,多梦松柏桃李;好义者,多梦兵刀金铁;好礼者,多梦簠簋笾豆;好智者,多梦江湖川泽;好信者,多梦山岳原野。役于五行,未有然者。”
关尹:《关尹子·六匕篇》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
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使我不得开心颜。
李白:《李太白全集》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李白:《李太白全集》
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傲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
曾子:《大学·八章》
故为蔽:欲为蔽,恶为蔽;始为蔽,终为蔽;远为蔽,近为蔽;博为蔽,浅为蔽,深为蔽;古为蔽,今为蔽。凡万物异则莫不相为蔽,此心术之公患也。
荀况:《荀子·解蔽》
梦者之义疑,或言:梦者,精神自止身中为吉凶之象。或言:精神行,与人物相更。今其审止身中,死之精神亦将复然。今其审行,人梦杀伤人,若为人所复杀,明日视彼之身,察己之体,无兵刃创伤之验。夫梦用精神,精神,死之精神也。梦之精神不能害人,死之精神安能为害?
王充:《论衡·论死篇》
人之死也,其犹梦也。梦者,殄之次也;殄者,死之比也。人殄不悟则死矣。案人殄复悟,死复来者,与梦相似,然则梦、殄、死,一实也。人梦不能知觉时所作,犹死不能识生时所为矣。
王充:《论街·论死篇》
心者何,即唐虞相传之道心也。人心者,道心中之人心也。离人心则道心见矣,道心见,则即人心皆道心矣。见道心,故谓之悟,即人心皆道心则修也。悟到即修到,非有二也。圣贤之学,期于悟此道心而已矣。此乃至灵至觉,至虚至妙,不生不死,治世出世之大宝藏焉。
袁中道:《珂雪斋近集·传心篇叙》
梦者,魂之游也。魄不灵而魂灵,故形不灵而梦灵。事所未有,梦能造之;意所未设,梦能开之。其不验,梦也;其验,则非梦也。梦而梦,幻乃真矣;梦而非梦,真乃愈幻矣。人不能知我之梦,而我自知之;我不能自见其魂,而人或见之。我自觉其梦,而自不能解,魂不可问也;人见我之魂,而魂不自觉,亦犹之乎梦而已矣。生或可离,死或可招,他人之体或可附,魂之于身,犹客寓乎?至人无梦,其情忘,其魂寂。下愚亦无梦,其情蠢,其魂枯。常人多梦,其情杂,其魂荡。畸人异梦,其情专、其魂清。精于情者,魂与之俱;精于术者,魂为之使。呜呼,茫茫宇宙,亦孰非魂所为哉!
冯梦龙:《冯梦龙诗文·叙·情幻类》
孔宣父云:“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可者适意,不可者不适意也。君子以布仁施义,活国济人为适意。纵其道不行,亦无意为不适意也。苟身心相离,理事俱如,则何往而不适。”
王维:《王右丞集·与魏居士书》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安贫,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而相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王勃:《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
为天地立志,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张载:《张载集·张子语录》
志不可不笃,亦不可助长。志不笃则忘废。助长,於文义上也且有益,若于道理上助长,反不得。“优而柔之,使自求之;厌而饫之,使自趣之;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涣然冰释。怡然理顺,然后为得也。”
程颐、程颢:《二程集·遗书》
夫众人日有所思,夜则或梦,设或不思而梦,亦是旧习气类相应。
程颐、程颢:《二程集·遗书》
进则安居以行其志,退则安居以修其所未能,则是进亦有为,退亦有为也。近世士大夫,惟狃于进,退则昏然无所猷为,甚而茹愧怀惭,蹙缩不敢一出户。夫轩冤,古人以为傥来之物也,其有也何所加,其无也何所损。不思良贵在我,唯假于物以为重轻焉,则其人品之卑下,不待论而可知矣。
徐元端:《吏学指南·进退皆有为》
“志”者,气之帅也。此志一提醒,如大将登坛,三军听命,更何众欲纷扰之有。
张岱:《四书遇·论语》
立志之始,在脱习气。习气熏人,不醪而醉。其始无端,其终无谓。袖中挥拳,针尖竞利,狂在须臾,九牛莫制。岂有丈夫,忍以身试?彼可怜悯,我实惭愧。前有千古,后有百世。广延九州,旁及四裔。何所羁络?何所拘执?焉有骐驹,随行逐队?无尽之财,岂吾之积。目前之人,皆吾之治。特不屑耳,岂为吾累。潇洒安康,天君天系。亭亭鼎鼎,风光月霁。以之读书,得古人意。以之立身,踞豪杰地。以之事亲,所养惟志。以之交友,所合惟义。惟其超越,是以和易。光芒烛天,芳菲匝地。深潭映碧,春山凝翠。寿考维祺,念之不昧。
王船山:《王船山诗文集·示子侄》
昔歌行路难,闭门谁知霜雪寒。君不见门户萧条任东里,茔上芜花坠红紫。空持颜面问何人,相顾悠悠如逝水。丈夫有恩必有怨,五岳须臾起方寸。生子能如孙仲谋,张昭犹劝做降侯。何况六朝金粉客,晨越东阡复西陌。彦升文藻散寒烟,枯木不留霜后碧。酌君酒,向君笑,蜀道干盘皆陡峭。飞鸟啄屋无定方,安得金丹驻年少。
王船山:《王船山诗文集·后行路难》
仁无术而不行。尧、舜之政,周、孔之教,神农之药,皆术也,皆所以行其仁也。使尧、舜、周、孔、神农虽仁其民如婴儿,而无术以及之,其奚能为?虽然,后之人为政教医药,其历民加倍焉。岂古人之术不仁与?曰:仁者见之谓之仁也。见何在?志是已。孔子称志于道,孟子称尚志,又曰:“夫志,气之帅也。”志之所在,不特慧力与俱,而精诚之至,天亦相之。今之为政教医药者,推其志果可以见周公、孔子、神农乎?然则其术之不工也,乃其志之不仁也。
袁枚:《小仓山房诗文集·送医者韩生序》
立德、立功、立言、立节,谓之四不朽。自夫杂霸为功,意气为节,文词为言,而三者始不皆出于道德,而崇道德者又或不尽兼功节言,大道遂为天下裂。君子之言,有德之言也;君子之功,有体之用也;君子之节,仁者之勇也。故无功、节、言之德,于世为不耀之星,无德之功、节、言,于身心为无原之雨;君子皆弗取焉。《诗》曰:“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魏源:《魏源集》
天下事无所为而成者极少,有所贪有所利者居其半,有所激有所逼而成者居其半。
曾国藩:《曾国藩全集》
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五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所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故其为忧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为忧也,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也。是故顽民梗化则忧之,蛮夷猾夏则忧之,小人在位,贤人否闭则忧之,匹夫匹妇不被已泽则忧之,所谓悲天命而悯人穷,此君子之所忧也。若夫一身之屈伸,一家之饥饱,世俗之荣辱得失、贵贱毁誉,君子固不暇忧及此也。
曾国藩:《曾国藩家书》
家中境地虽渐宽裕,切不可忘却先世之艰难,有福不可享尽,有势不可使尽。勤字工夫,第一贵早起,第二资有恒。俭字工夫,第一莫着华丽衣服,第二莫多用仆婢雇工。凡将相无种,圣贤豪杰亦无种,只要人肯立志,都可以做得到的。
曾国藩:《曾国藩全集》
凡人之情,莫不好逸而恶劳;无贵贱智愚老少,皆贪于逸而惮于劳,古今之所同也。人一日所着之衣,所进之食,与一日所行之事,所用之力相称,则旁人韪之,鬼神许之,以为彼自食其力也。若农夫织妇,经岁勤动,以成数石之粟,数尺之布;而富贵之家经岁逸乐,不营一业,而食必珍羞,衣必锦绣,酣豢高眠,一呼百诺,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许也。其能久乎?古之圣君贤相,若汤之昧旦丕显,文王日昃不遑,周公夜以继日,坐以待旦,盖无时不以勤劳自勉。《无逸》一篇,推之于勤则寿考,逸则夭亡,历历不爽。为一身计,则必操习技艺,磨练筋骨,困知勉行,操心危虑,而后可以增智慧而长才识。为天下计,则必已饥已溺,一夫不获,引为余辜。大禹之周乘四载,过门不入,墨子之摩顶放踵,以利天下,皆极俭以奉身,而极勤以救民。故荀子好称大禹、墨翟之行,以其勤劳也。
曾国藩:《曾国藩教子书》
凡人做一事,便须全副精神注在此一事,首尾不懈;不可见异思迁,做这样想那样,坐这山望那山。人而无恒,终身一无所成。我生平坐犯无恒的弊病,实在受害不小。当翰林时应留心诗字,则好涉猎他书以纷其志。读性理书时,则杂以诗文各集以歧其趋;在六部时,又不甚实力讲求公事;在外带兵,又不能竭力专治军事,或读书写字以乱其志意。坐是垂老而百无一成,即水军一事,亦掘井九仞而不及泉,弟当以力鉴戒,现在带勇即埋头尽力以求带勇之法,早夜孽孽,日所思,夜所梦,舍带勇以外则一概不管。不可又想读书,又想中举,又想作州县,纷纷扰扰,千头万绪,将来又蹈我之覆辙,百无一成,悔之晚矣。
曾国藩:《曾国藩家书》
扶持世教,利国利民,正是士人分所应为。宋范文正、明孙文正,并皆身为诸生,志在天下。国家养士,岂仅望其能作文字乎?通晓经术,明于大义,博考史传,周悉利病,此为根抵。尤宜讨论当时事势,方为切实经济。盖不读书者为俗吏,见近不见远;不知时务者为陋儒,可言不可行,即有大言正论,皆蹈古史所论高而不切之病。
张之洞:《张文襄全集·輶轩语》
古人却向书中见,
男子要为天下奇。
黄兴:《黄兴集·为陈家鼐书联》
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凡两相比较者,皆不可无标准。今欲即人之行为,而比较其善恶,将以何为标准乎?曰:至善而已;理想而已;人生之鹄而已。三者其名虽异,而核之于伦理学,则其义实同。何则?实现理想,而进化不已,即所以近于至善,而以达人生之鹄也。
……
吾人既以理想为判断之标准,则理想者何谓乎?曰:窥现在之缺陷而求将来之进步,冀由是而驯至于至善之理想是也。故其理想,不同人各不同,即同一人也,亦复循时而异……
理想者,人之希望,虽在其意识中,而未能实现之于实在,且恒与实在者相反,及此理想之实现,而他理想又从而据之,故人之境遇日进涉,而理想亦随而益进。理想与实在,永无完全符合之时,如人之夜行,欲踏已影而终不能也。
惟理想与实在不同,而又为吾人必欲实现之境,故吾人有生生不息之象。使人而无理想乎,夙兴夜寐,出作入息,如机械然,有何生趣?是故人无贤愚,未有不具理想者。惟理想之高下,与人生品行关系甚巨。其下者,囿于至简之作用达之,及其不果,遂意气沮丧,流于厌世主义。且有因而自杀者,是皆意力薄弱之故也。吾人不可无高尚之理想,而又当以坚忍之力向之,日新又新,务实现之而后已,斯则对于理想之责任也。
蔡元培:《理想论》
心之官则思,一息不思,则官失其职,故人无思而无乎不思。绝无所为,思虑未起之时,惟物感相乘而心为之动,则思为物化,一点精明之气,不能自主,遂为憧憧往来之思矣,如官犯贼,乃溺职也。
黄宗羲:《黄宗羲全集·子刘子学言》
人类之生,其性善辩,其性善思,惟其智也。禽兽颛颛冥愚,不辩不思。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在此。智人之生,性尤善辩,心尤善思,惟其圣也。民生颛颛顽愚,不辩不思。君子所以异于小人者在斯。
康有为:《康有为全集》第1卷《教学通义》
要个性发展,必须从思想解放入手。怎样叫做思想解放呢?无论什么人向我说什么道理,我总要穷原竟委想过一番,求出个真知灼见;当运用思想时,绝不许有丝毫先入为主的意见束缚自己,空洞洞如明镜照物,经此一想,觉得对,我便信从,觉得不对,我便反抗。“曾经圣人手,议论安敢到。”这是韩昌黎极无聊的一句话。圣人做学问,便已不是如此,孔子教人择善而从,不经一番择,何由知得他是善?只这个“择”字,便是思想解放的关键。
梁启超:《饮冰室合集·专集·欧游心影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