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比通灵金莺微露意 探宝钗黛玉半含酸(1)
蒙戚回前：幻情浓处故多嗔，岂独颦儿爱妒人。莫把心思劳展转，百年事业总非真。
题曰：
古鼎新烹凤髓香，那堪翠斝贮琼浆。
莫言绮谷无风韵，试看金娃对玉郎。俞校：“题曰”至“对玉郎”——从戌；原无。
话说凤姐和宝玉回家，见过众人。宝玉先便回明贾母秦钟要上家塾之事，自己也有了个伴读的朋友，正好发奋，甲侧：未必。又着实的称赞秦钟的人品行事，最使人怜爱。蒙侧：“怜爱”二字，写出宝玉真神。若是别个，断不肯透露。凤姐又在一旁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在旁”。帮着说蒙侧：凤姐帮话，是为秦氏，用意屈（曲）尽人情。“过日他还来拜老祖宗”等语，说的贾母喜悦起来。甲侧：止此便十成了，不必繁文再表，故妙。偷度金针法。凤姐又趁势请贾母后日过去看戏。贾母虽年高，却极有兴头。甲侧：为贾母写传。至后日，又有尤氏来请，遂携了王夫人、林黛玉、宝玉等过去看戏。至晌午，贾母便回来歇息了。甲双：叙事有法，若只管写看戏，便是一无见世面之暴发贫婆矣。写“随便”二字，兴高则往，兴败则回，方是世代封君正传。且“高兴”二字，又可生出多少文章来。王夫人本是好清净的，甲双：偏与邢夫人相犯，然却是各有各传。见贾母回来，也就回来了。然后凤姐坐了首席，尽欢至晚，无话。甲侧：细甚，交代毕。
却说宝玉因送贾母回来，待贾母歇了中觉，意欲还去看戏取乐，俞校：“看戏取乐”——从己、庚；原无。又恐扰的秦氏等人不便。甲侧：全是体贴功夫。因想起近日薛宝钗在家养病，未去亲候，意欲去望他一望。若从上房后角门过去，又恐遇见别事缠绕，再或可巧遇见他父亲，甲侧：本意正传，实是曩时苦恼，叹叹！更为不妥，甲侧：细甚。宁可绕远路罢了。当下众嬷嬷、丫鬟伺候他换衣服，见他不换，仍出二门去了。众嬷嬷、丫鬟只得跟随出来，还只当他去那府中看戏。谁知到了穿堂，便往东向北，俞校：从戌；原“向东北”。绕厅后而去。偏顶头遇见了门下清客相公詹光、甲侧：妙！盖沾光之意。单聘仁甲侧：更妙！盖善于骗人之意。二人走来。一见了宝玉，便都笑着赶上来，一个抱住腰，一个携着手，都道：“我的菩萨哥儿，甲侧：没理没伦，口气毕肖。我说作了好梦呢，好容易得遇见了你。”说着，请了安，又问好，唠叨半日，俞校：从庚、晋；原“哰叨半日”。方才走开。俞校：从己、庚；原“方才去了”。甲眉：一路用淡三色烘染、行云流水之法，写出贵公子家常不迹不离气致。经历过者则喜其写真，未经者恐不免嫌繁。这老嬷嬷又叫住，因问：“你二位爷俞校：“因问：你二位爷”——从戌、己、晋、甲；原“问你二位”。是从老爷跟前来的俞校：“从老爷跟前来的”——从戌、己、庚；原“往老爷跟前去的”。不是？”甲侧：为玉兄一人，却人人俱有心事，细致。他二人点头道甲侧：使人起遐思。“老爷在梦坡斋甲侧：妙！梦遇坡之处也。小书房里歇中觉呢，不妨事的。”甲侧：玉兄知己。一笑。一面说，一面走了。说的宝玉也笑了。于是转弯向北，奔梨香院来。蒙侧：吃冷香丸，往（住）梨香院。有趣。可巧银库房的总领名唤吴新登，甲侧：妙！盖云无星戥也。与仓上的头目俞校：从戌、己、庚、晋、甲；原“头领”。名唤戴良，甲侧：妙！盖云大量也。还有几个管事的头目，共有七个人从帐房里出来，一见了宝玉，赶来都一齐垂手站住。独有一个买办名唤钱华的，甲双：亦钱开花之意。随事生情，因情得文。因他多日未见宝玉，忙上来打千儿俞校：从戌、己、庚、晋；原“打跧儿”。请安。宝玉忙含笑携他起来。众人都笑说俞校：从戌、己、庚、晋、甲；原“都笑道”。“前儿在一处看见二爷写的斗方儿，俞校：从己、庚、晋、甲；原“斗方”。字法越发好了，俞校：“字法越发好了”——从戌、己、庚、晋、甲；原“字儿益发好了”。多早晚赏我们几张贴贴。”甲眉：余亦受过此骗，今阅至此，赧然一笑。此时有三十年前向余作此语之人在侧，观其形已皓首驼腰矣，乃使彼亦细听此数语，彼则潸然泣下，余亦为之败兴。靖眉：沾光、善骗人、无星戥皆随事生情，调侃世人。余亦受过此骗，阅此一笑。三十年前作此话之人，观其形，已皓首驼腰矣。使彼亦细听此语，彼则潜（潸）然泣下，余亦为之败兴。宝玉笑道：“在那里看见了？”众人道：“好几处都有，都称赞的了不得，蒙侧：侍奉上人者，无此等见识，无此等迎奉者，难乎免于厌弃。呜呼哀哉！还和我们寻呢。”宝玉笑道：“不值什么，你们说给我的小么儿们就是了。”一面说，一面前走。众人待他过去，方都各自散了。甲双：未入梨香院，先故作若许波澜曲折。瞧他无意中又写出宝玉写字来，固是愚弄公子之闲文，然亦是暗逗宝玉历来文课事，不然后文岂不太突？
闲言少述，甲双：此处用此句最当。且说宝玉来至梨香院中，先入薛姨妈室中来，见薛姨妈打点针黹俞校：从戌、己、庚、晋、甲；原“针”。与丫鬟们呢。宝玉忙请了安。薛姨妈忙一把拉了他，抱入怀内，笑说：“这么冷天，我的儿，难为你想着来。快上炕来坐着罢。”命人倒滚滚的茶来。宝玉因问：“哥哥不在家？”薛姨妈叹道：“他是没笼头的马，天天逛不了，那里肯在家一日！”宝玉道：“姐姐可大安了？”薛姨妈道：“可是呢，你前儿又想着，打发人瞧他。他在里间呢，你去瞧他。里间比这里暖和，那里坐着，蒙侧：作者何等笔法，“里问（间）里”三字，恐文气不足，又贯之以“比这里和缓（暖）”，其笔真是神龙云中弄影，是必当进去的神理。我收拾收拾就进来和你说话儿。”宝玉听说，忙下了炕，来至里间门前，只见吊着半旧的红绸软帘。甲侧：从门外看起，有层次。宝玉掀帘，一迈步进去，先就看见薛宝钗坐在炕上做针线。俞校：从戌；原“作针线”。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儿，俞校：从戌、己、庚、晋、甲；原“发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绵裙，俞校：“绵裙”——从戌、己、庚、晋、甲；原“洒线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甲双：这方是宝卿正传。与前写代（黛）玉之传一齐参看，各极其妙，各不相犯，使其人难其左右于毫末。甲眉：画神鬼易，画人物难。写宝卿，正是写人之笔，若与黛玉并写，更难。今作者写得一毫难处不见，且得二人真体实传，非神助而何？靖眉：十六字乃宝卿正传。参看前写黛玉传，各不相犯，令人左右难其于毫末。宝玉一面看，一面口内问：“姐姐可大愈了？”宝钗抬头，甲侧：与宝玉“迈步”针对。只见宝玉进来，甲双：此则神情尽在烟飞水逝之间，一展眼便失于千里矣。连忙起身，含笑答道俞校：从戌、己、晋、甲；原“笑答道”。“已经大好了，倒多谢记挂着。”说着，让他在炕沿上坐了，即命莺儿斟茶来。一面又问老太太、姨娘安，别的姊妹们都好。甲侧：这是口中如此。一面甲侧：“一面”二，口中眼中，神情俱到。看宝玉头上戴着累丝嵌宝紫金冠，额上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身上穿着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系着五色蝴蝶鸾绦，项上挂着长命锁、记名符，另外有那一块落草时衔下来的俞校：从戌、己、庚、晋、甲；原“衔来的”。宝玉。宝钗因笑说道：“成日家俞校：从己、庚、晋、甲；原“成日人家”。说你的这玉，究竟未曾细细的赏鉴，我今儿倒要瞧瞧。”甲双：自首回至此，回回说有通灵玉一物，余亦未曾细细赏鉴，今亦欲一见。说着，便挪近前来。宝玉亦凑了上去，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凑了去”。从项上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头上”。摘了下来，递在宝钗手内。宝钗托于掌上，甲双：试问石兄：此一托，比在青埂峰下猿啼虎啸之声何如？甲眉：余代答曰：“遂心如意！”只见大如雀卵，甲侧：体。灿若俞校：从戌、庚；原“耀若”。明霞，甲侧：色。莹润如酥，甲侧：质。五色花纹俞校：从己、庚、晋、甲；原“五色纹”。缠护。甲侧：文。这就是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那块顽石的幻相。甲侧：注明。后人曾有诗俞校：“曾有诗”——从己、庚、晋、甲；原“有诗”。嘲云：
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
失去幽灵真境界，幻来新就俞校：从晋、甲；原“亲就”。臭皮囊。甲侧：二语可入道，故前引庄叟秘诀。
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甲侧：又夹入宝钗，不是虚图对的工。甲侧：二语虽粗，本是真情，然此等诗只宜如此，为天下儿女一哭。靖眉：伏下文，又夹入宝钗，不是虚图对的工。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甲侧：批得好。末二句似与题不切，然正是极贴切语。
那顽石亦曾记下他这幻相并癞僧所镌的篆文，今亦按图画于后。但其真体最小，方能从胎中小儿口中衔下。今若按其体画，恐字迹过于微细，使观者大费眼光，亦非畅事。故今只按其形式，无非略展放些规矩，使观者便于灯下醉中可阅。今注明此故，方无“胎中之儿口有多大，怎得衔此狼犺蠢物”等语之谤。俞校：“之谤”——从戌、己、庚；原“谤余之谈”。甲眉：又忽作此数语，以幻弄成真，以真弄成幻，真真假假，恣意游戏于笔墨之中，可谓狡猾之至。甲眉：作人要老诚，作文要狡猾。
通灵宝玉正面图式通灵宝玉反面图式
仙寿恒昌莫失莫忘音注云三知祸福二疗冤疾一除邪祟音注云
宝钗看毕，甲双：余亦想见其物矣。前回中总用草蛇灰线写法，至此方细细写出，正是大关节处。靖眉：前回中总用草蛇灰线细细写法，至此方写出，是大关节处，奇之至！又从新俞校：从庚；原“从”。翻过正面来细看，甲侧：可谓真奇之至。口内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甲侧：是心中沉音神理。甲眉：《石头记》立誓一笔不写一家文字。念了两遍，乃回头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獃俞校：从戌、己、庚、晋、甲；原“发呆”。作什么？”甲双：请诸公掩卷合目想其神理，想其坐立之势，想宝钗面上口中。真妙！莺儿嘻嘻笑道：“我听这两句话，倒像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甲眉：恨颦儿不早来听此数语，若使彼闻之，不知又有何等妙论趣语，以悦我等心臆。甲双：又引出一个金项圈来，莺儿口中说出方妙。宝玉听了，忙笑道俞校：从己、庚、晋、甲；原“笑说道”。“原来姐姐那项圈上也有八个字，甲侧：不着而着。甲双：补出素日眼中虽见，而实未留心。我也赏鉴赏鉴。”宝钗道：“你别听他的话，甲侧：写宝钗身分。没有什么字。”宝玉笑央：“好姐姐，你怎么瞧我的呢！”俞校：从戌；原“瞧我的了”。宝钗被缠不过，因说道：“也是个人给了两句吉利话儿，蒙侧：“也是个”等字，移换得巧妙。其雅量尊重，在不言之表。所以錾上了，叫天天戴着；不然，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甲双：一句骂死天下浓妆艳饰富贵中之脂妖粉怪。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甲侧：细。蒙侧：打开。好看煞人。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俞校：从戌、己、庚、晋；原“掬了出来”。甲双：按：璎珞者，头饰也，想近俗即呼为项圈者是矣。宝玉忙托了锁看时，果然一面有四个篆字，两面八个，共成两句吉谶，亦曾按式画下形相：俞校：“亦曾按式画下形相”——从己、庚、晋、甲；原“亦画形相”。
璎珞正面式璎珞反面式
不离不弃音注云芳龄永继音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