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品花(2)
[7]白菱：可能是指一种夏秋季节开花的小灌木。高濂《遵生八笺·燕闲清赏笺》中说：“白菱花，木本，花如千瓣菱花，叶同栀子，一枝一花，叶托花朵，七八月开。色白如玉，可爱，亦接种也。”《广群芳谱》记载：“白菱花，纯白而雅，且开久而繁，人云来自闽中，问之乃无此种，始在豫章得之，定是岭南花也，花至季冬始尽，性亦畏寒，花后宜藏室中。”
[8]含笑：木兰科含笑属常绿灌木，高二到三米，为芳香花木，苞润如玉，香幽若兰，适宜庭院栽种。《遁斋闲览》记载：“南方花木，北地所无者，大含笑、小含笑，其花常若菡萏之未敷者，故有含笑之名。”《澄怀录》记载：“韩熙载云，对花焚香，含笑宜麝。”韩熙载主张赏花时应对花焚香，不同的花，适宜不同的香料，而含笑花适宜焚麝香。
【译文】
位列二品八命的花木有：蕙，酴醾，西府海棠，宝珠茉莉，黄白山茶，岩桂，白菱，松枝，含笑，茶花。
【延伸阅读】
兰与蕙是同一种属，都为兰科兰属的地生草本植物，两者的区别在于：一花称兰，多花称蕙。如黄庭坚在《幽芳亭》中的描述：“一干一华而香有余者兰，一干五七华而香不足者蕙。”“蕙”包含有：中国传统的蕙兰为蕙；秋天开花的建兰，也有称之为“秋蕙”；原产西南的大花虎头兰等，也称为“大花蕙兰”。因兰花是一茎只开一朵花，且香味浓郁，蕙则一茎开数朵花，香味也不足，故而兰比蕙更为珍贵，蕙比兰稍逊一等。
古人对于花木的品种，素有高低贵贱之分，同一种属的花卉，也要排出高下名次。如海棠，有西府海棠、垂丝海棠、贴梗海棠和木瓜海棠，习称“海棠四品”，但以西府海棠为贵。
山茶花，以“滇茶”为贵，其次是黄花山茶、白花山茶。其实，“滇茶”是产自云南的山茶花的总称，其中也包括了黄花山茶和白花山茶，这是张谦德的疏忽之处。现藏于南京博物院《茶花幽禽图》，为晚明时的女画家周淑禧所绘，图中的茶花品种，便是黄花山茶。
【名家杂论】
张谦德列入二品八命的花卉，皆为明代江南园林中造景常用的庭院花木，尤其是西府海棠、桂花、茶花，几乎是古典园林中必不可少的配置。这些花木既然多种于庭院中，折取用作插花的花材，也颇为便利。
酴醾，也称荼䕷，其实是蔷薇的一种，白蔷薇，花名较生僻，现代人已经颇为陌生，或许《红楼梦》的读者尚能记得一句“开到荼䕷花事了”。这句诗是出自宋代王淇的《暮春游小园》：“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䕷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宋代的文人偏好此花，写下的歌咏词句很多，如方岳的“莫怨风光损桃李，荼䕷芍药又芳菲”，任拙斋的“一年春事到荼䕷”，刘克庄的“杨柳堤边立，荼䕷架下行”，陆游的“月下看荼䕷，烛下看海棠”，辛弃疾的“折尽荼䕷，尚留得、一分春色”，范成大的“雪白荼䕷红宝相，尚携春色见薰风”……这种花，其实是在宋词中流芳。酴醾的花朵小而繁密，香味浓郁，取来作为瓶花，供在案头，一边赏花，一边品读宋词，倒也颇有一番雅趣。
桂花在诗文中多被称为“木樨”，“岩桂”则是朱熹喜欢的名字。朱熹的《咏岩桂》：“露浥黄金蕊，风生碧玉枝。千林向摇落，此树独华滋。木末难同调，篱边不并时。攀援香满袖，叹息共心期。”桂花可谓为园囿庭苑的嘉木，如《南部烟花记》记载：“陈主为张丽华造桂宫于光昭殿后，作圆门如月，障以水晶，后庭设素粉罘罳，庭中空洞无他物，惟植一株桂树，树下置药杵臼，使丽华恒驯一白兔，时独步于中，谓之月宫。”陈后主曾经为张丽华造了一座桂宫，庭中种植一棵桂花树，树下还放置药杵臼，仿效月宫的场景，让美人张丽华抱一只玉兔于庭中漫步，如同月里嫦娥一般。桂花与嫦娥相伴，从唐寅的《嫦娥执桂图》亦可见。
茶花在明代江南园林的造景中亦极常用。明代有记载的山茶新品种有多种：宝珠、海榴茶、石榴茶、踯躅茶、宫粉茶、串珠茶、一捻红、千叶红、千叶白、杨妃茶、玛瑙茶、焦萼白宝珠、茉莉茶、宁珠茶、照殿红、钱茶、溪圃、正宫粉、赛宫粉、菜榴茶、真珠茶、云茶、鬯口花、笔管茶、玉鳞茶、水红茶、五魁茶等。画家沈周十分喜欢山茶，他曾有一首《白山茶》，曰：“犀甲凌寒碧叶重，玉杯擎处露华浓。何当借寿长春酒，只恐茶仙未肯容。”
白菱、松枝、含笑，此三种花材，较为冷僻。此处的白菱，确切是指哪一种花，已难以考证。古时，对花木的分类和命名，并没有统一的标准，某些花木，众人的叫法不一，或同一名字，却指不同的花。张谦德并没有注解此处的“白菱”是作何指，若据《广群芳谱》的记载，此花是从豫章（南昌）一带引种过来，不耐寒，冬季要藏在室内保暖。含笑倒是庭院中较为常见的绿化花卉，大约明代人也常用作插花的花材，只是如今已难以觅到相关的图证。松枝做花材，在明、清两代颇为常见，松枝妙在四季皆有，不受时节限制，在瓶花中可作辅材，与其他花材搭配用，亦可单独插。美国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收藏的明代名画《罗汉搔背补衣图》中，两位山中清修的高僧，也喜欢瓶花，而瓶中正插着一束松枝。
【原文】
三品七命：芍药，各色千叶桃[1]，莲，丁香[2]，蜀茶[3]，竹。
【注释】
[1]千叶桃：指桃属植物中的观赏桃的品种。桃树分为赏花和食果两大类，观赏桃以赏花为主，千叶桃即为观赏桃的统称，古人称千叶碧桃、千叶白桃、千叶绯桃等。
[2]丁香：丁香属植物的总称，为落叶灌木或小乔木，春末夏初开花，花序繁茂，花色优雅，独具芳香，在观赏花木中享有盛名。
[3]蜀茶：指原产自巴蜀之地的山茶花。
【译文】
位列三品七命的花木有：芍药，各类品种的千叶桃，莲，丁香，蜀茶，竹。
【延伸阅读】
茶花第三次出现在排行榜中，可见其在园林观赏花木中的地位。这次，被列入“三品七命”的，是蜀茶。明代，江南一带的山茶花，多从云南、四川移植，从云南移植的称“滇茶”，从四川移植的称“蜀茶”。王世贞的弟弟王世懋，在他的著作《学圃杂疏》的“花疏”中写道：“吾地山茶重宝珠。有一种花大而心繁者，以蜀茶称，然其色类殷红。尝闻人言，滇中绝胜。余官莆中，见士大夫家皆种蜀茶，花数千朵，色鲜红，作密瓢，其大如杯。云：种自林中丞蜀中得来，性特畏寒，又不喜盆栽。余得一株，长七八尺，舁归，植淡园中，作屋幕于隆冬，春时撤去。蕊多辄摘却，仅留二三花，更大绝，为余兄所赏。后当过枝，广传其种，亦花中宝也。”他讲，他为官时，见士大夫家里都栽种蜀地来的茶花，他也按捺不住，在自家园子里种了一株，养得十分精心，花朵硕大，他哥哥王世贞也十分欣赏。
【名家杂论】
牡丹和芍药，一为木本，一为草本，都是硕大而繁盛，雍容华贵，但二者品级高低不同，正如兰蕙同芳，但兰的品格要高于蕙。芍药和牡丹，也是这般情形，牡丹位列一品九命，芍药位列三品七命，足足低了两个品级。可知人比人，气死人，花比花，也是气死花啊。洛阳种牡丹，自古皆称“洛阳牡丹”，被牡丹盖住风头，芍药就只好辗转流落江南，繁盛于扬州，所以称“扬之芍药甲天下”。
千叶桃花为观赏桃的品种。唐宋以来，多在宫墙之畔，栽种千叶碧桃，故而千叶桃花的意象，常与宫墙连在一起。如元稹的《连昌宫词》：“连昌宫中满宫竹，岁久无人森似束。又有墙头千叶桃，风动落花红蔌蔌。”到了明代，贝琼的诗中也说“山杏一株临大路，宫桃千叶倚空墙”。千叶桃确实花朵硕大，重瓣，层层叠叠，有宫粉气息。
莲花是明代文人插花常用的花材，陈洪绶号“老莲”，最喜用铜瓶插莲花，他认为莲花与高士最为相称，故有《高士持莲图》《高士赏荷图》《人物图》《抚琴图》等一系列人物画，画中，插在大铜瓶中的莲花，花朵昂然怒放，莲叶碧青，气象高古，以示高士出尘脱俗之意。如《高士持莲图》，是为嘉兴平湖人陆上澜祝寿而作，陆上澜为明末著名的文人组织“复社”的成员，陈洪绶以莲花比喻他的人格高洁，乃浊世中的一股清流。总之，陈洪绶所绘的瓶花，足以作为莲花插花的经典之作。
丁香是唐代文人的挚爱。如果说宋代文人偏爱荼䕷，则唐代文人喜欢丁香，且丁香在唐代的诗词中，有两情相悦，相结同心之意，如毛文锡的“豆蔻花繁烟艳深，丁香软结同心”，韦庄的“竹叶岂能消积恨，丁香空解结同心”有相思，自然也有愁苦，故丁香又常与“心结”相伴，寓意心中某种难解的情结，如李商隐的“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冯延巳的“霜树尽空枝，肠断丁香结”……
【原文】
四品六命：山矾[1]，夜合[2]，赛兰[3]，蔷薇，秋海棠[4]，锦葵[5]，杏，辛夷[6]，各色千叶榴[7]，佛桑[8]，梨。
【注释】
[1]山矾：山矾科山矾属植物，为灌木或小乔木。山矾科植物约有三百多种，我国分布有近八十种，主要包括：白檀、薄叶山矾、长梗山矾、长毛山矾、丛花山矾、单花山矾、倒披针叶山矾等，此处应是指白檀。《本草纲目》：“山矾生江、淮、湖、蜀山野中，树高大者高丈许。叶似栀子，光泽坚强，略有齿，凌冬不凋。三月开花，繁白如雪，六出黄蕊，甚芬香。”
[2]夜合：即夜香木兰，为木兰科木兰属的小乔木，树姿小巧玲珑，夏季开出绿白色球状小花，昼开夜闭，幽香清雅，为著名的香花植物。唐代窦叔向的《夏夜宿表兄话旧》：“夜合花开香满庭，夜深微雨醉初醒。”
[3]赛兰：即金粟兰，又名珍珠兰，为金粟兰科常绿小灌木，其花如珠，其香似兰，故名珠兰、赛兰。明代王世懋的《学圃杂疏·花疏》：“闽中有素兰、赛兰二种。赛兰一名珍珠兰，即广人以为兰香者。”
[4]秋海棠：秋海棠科秋海棠属的宿根花卉，别名“断肠花”，古人常以此花比喻苦恋。《嫏嬛记》卷中引《采兰杂志》：“昔有妇人思所欢不见，辄涕泣，恒洒泪于北墙之下。后洒处生草，其花甚媚，色如妇面，其叶正绿反红，秋开，名曰断肠花，又名八月春，即今秋海棠也。”
[5]锦葵：锦葵科锦葵属的宿根花卉，夏季开花，花色绚烂，花冠紫红色，也有白色。古名“荍”，《诗经·陈风》中有“视尔如荍，贻我握椒”。“视尔如荍”的意思是：在我眼里，你就如锦葵花一样美丽。
[6]辛夷：木兰科玉兰属的落叶乔木，高数丈，木有香气。王维《辛夷坞》诗：“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7]千叶榴：指千叶石榴，石榴中用于赏花的品种。唐代子兰的《千叶石榴花》：“一朵花开千叶红，开时又不藉春风。若教移在香闺畔，定与佳人艳态同。”《广群芳谱》中记载观花的石榴品种：“四季榴，四时开花，秋结实，实方绽，旋复开花。火石榴，其花如火，树甚小，栽之盆，颇可玩。又有细叶一种，亦佳。饼子榴，花大，不结实。番花榴，出山东，花大于饼子，移之别省，终不若在彼大而华丽，盖地气异也。燕中有千瓣白、千瓣粉红、千瓣黄、千瓣大红、单瓣者，比别处不同。中心花瓣如起楼台，谓之重台石榴，花头颇大，而色更深红。”
[8]佛桑：即扶桑，锦葵科木槿属的常绿灌木。李时珍说：“东海日出处有朱槿树，此花光艳照日，其叶似桑，因以比之，后人讹为佛桑，乃木槿别种，故曰及诸名，亦与之同。”他认为佛桑是朱槿之误。
【译文】
位列四品六命的花木有：山矾，夜合，赛兰，蔷薇，秋海棠，锦葵，杏花，辛夷，各种品类的千叶榴，佛桑，梨花。
【延伸阅读】
锦葵、蜀葵、扶桑，这三种花，常易混淆，让人分不清。此三种，皆为锦葵科的草本植物，锦葵为锦葵属，蜀葵为蜀葵属，扶桑为木槿属。区别在于，扶桑为木本的小灌木，蜀葵、锦葵皆为草本植物。蜀葵植株高大，花型大，色彩鲜艳；锦葵则花朵略小巧一些，叶片也有些许差别。
锦葵科的植物大约有七十五属，一千至一千五百种，广泛分布于温带及热带，中国有十六属，八十一种，三十六变种，常见的扶桑、木槿、木芙蓉、蜀葵、锦葵、黄蜀葵等，皆属于锦葵科。从园林应用来看，明代的江南园林中已广泛栽种锦葵科植物，蜀葵、锦葵皆受欢迎，这两种草本花卉，因花期在农历端午节期间，亦为端午清供的常用花材，常与石榴花、菖蒲、艾草搭配插瓶。
【名家杂论】
山矾属的白檀，是一种不甚常见的小乔木，然而开花异常美丽，如《本草纲目》所言：“三月开花，繁白如雪，六出黄蕊，甚芬香。”这种树一般生于山野，如今园林里亦极少用，因生长速度慢，不便于苗圃的培育。而古人造园时，多是从野外挖来栽种，如黄庭坚在《山矾花二首》的序中，写道：“江湖南野中，有一小白花，木高数尺，春开极香，野人号为郑花。王荆公尝欲求此花栽，欲作诗而漏其名，予请名山矾。野人采郑花以染黄，不借矾而成色，故名山矾。”据黄庭坚的记载，这种花长在山野中，春天开花，芳香浓郁，被村野之人称为“郑花”，王安石曾经想弄这种花回来栽种，忘了花的名字，黄庭坚便将其命名为“山矾”。这种花确实是宋代文人发掘出来的，宋以前都未见诗文记载，宋以后，也较冷僻，知道的人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