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命运好幽默让爱的人都沉默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
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
岁月、年华、日光……所谓时间,其实都是不会改变的,不停在变的,只有我们。
折腾了很久,C城的天气终于由变态的冷热不均变为正常稳定的低温,太阳出来的日子,简小从也还是会穿上那件最喜欢的红棉袄——这是何忘川在无数个电话里时刻提醒她一定要穿的。没别的原因,实在是因为简小从每年秋末冬初都要感冒一回,哪怕是父母在身边,何忘川在身边睁着眼提着心照顾着,仍旧未曾幸免。
“你那位真是贴心至极啊,要是我有这样好的男友,叫我死也甘愿了。”雷莎莎是简小从的同班同学,C大本校毕业,保研上的中文系,和简小从同属古代文学研究方向,算是简小从在C大最好的朋友。简小从的死党鲍欢常说她走了“狗屎运”,因为C大古代文学研究方向的易傲教授手下今年只对外招两个名额,而简小从就占了一个。可简小从觉得雷莎莎更走运,雷莎莎没有经历过考研的苦痛就稳稳地占了易教授手下三个名额之一。
两人此时此刻正坐在C大开着暖气的咖啡厅里喝着咖啡。
听了雷莎莎的话,简小从笑了,真诚幸福的笑容大大咧咧地挂在脸上:“我已经幸福得想死了……这辈子,除了他我谁也不嫁!”何忘川让她做好保暖工作并不是寄希望于她能避开这来时如山倒的重感冒,他只是希望简小从的感冒时间能被稍微推迟一些,以便他能从公司请到假过来照顾她。简小从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人生特别美好。这种美好甚至让简小从从心底萌生出一个认知——有了何忘川,她什么都不需要了,什么都不缺了,什么都不怕了。
“可是,世间真有这么好的男人吗?你确定你没有夸张吗?”雷莎莎边叹气边抱怨道。
“世间不缺好男人的,缺的只是一双发现好男人的眼睛而已,哈哈哈哈——”简小从大笑的时候,沈自横正好进咖啡厅,面对着咖啡厅入口而坐的简小从一眼就看到了气质不凡的他。只几秒的时间,简小从那张幸福的脸就拉了下来,像是见到了什么不祥之物一样,飞快地转移了视线。
不过,咖啡厅里大多数女性和她的反应则完全相反。沈自横今天穿着一件长长的休闲外套,围了一条深灰色的围巾,下面穿一条深棕色的休闲款长裤,学院派风格的搭配让咖啡厅瞬间亮堂了许多。加上他的名气在C大一直很大,基本从他一进咖啡厅的那一刻开始,咖啡厅的女人们就没有移开过视线。
比如,雷莎莎。
“沈自横?”雷莎莎的这句话是疑问句,语气里却透着浓浓的兴奋。
简小从白了她一眼:“你的口水快流到桌上了,擦一擦吧!”
在简小从的认知里,人类分为两个品种:好人、坏人,连半好半坏的人都没有。对好人,简小从会加倍地好;对坏人,简小从会恨不得生拉硬拽将之带到好人的道上来。要是带不动,她会像憎恨可恶的苍蝇一样憎恨他们。而很不幸,沈自横在她的观念里就属于那种怎么带都带不好的——坏人。
“她身边那女的好像是外院‘一枝花’Jenny陈啊。”雷莎莎从包包里摸出眼镜戴上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三十秒。
“有这么好奇吗?”
“拜托,现在这店里除了你,没第二个雌性没在关注他了。”
沈自横是学美术的,对服饰的搭配很有眼光。雷莎莎觉得,即使沈自横披个麻袋在身上,也是极其好看的。
“……”简小从决定一个人喝咖啡,欣赏落地窗外的秋景。
“可是,沈自横明明是GAY的啊,还是强攻的说,怎么跟Jenny陈搭上了?难道被掰直了?”雷莎莎不只是个花痴,还是个腐女协会VIP成员。
“GAY?”简小从的瞳孔放大到极限。
“小从,你是从火星来的吧?他好像是你手上那几个班的专业绘画老师啊。”
“可是……他,他明明喜欢女人的啊!”莫西和沈自横那晚的暧昧姿势,简小从至今还记忆犹新,那算是她长到二十二岁见过的最肮脏的画面:老师和自己的学生……
“谁告诉你他喜欢女人的?”雷莎莎疑惑极了。
“我……我……”简小从其实想说“我自己亲眼看到的”,又担心自己说出去之后,经过雷莎莎那张大嘴巴的渲染,莫西那孩子的名声会毁于一旦,于是她顿了顿说,“就是偶然间知道的。”
“嘁!”雷莎莎不屑地嗤了一声,“你跟他认识得久还是我跟他认识得久啊?我在C大四年,沈自横在C大两年,我的资历可比他还老,我对他的了解绝对不少于对马克思先生的了解。他刚来的那会儿,我那群舍友可是每天把他的新闻当教材背诵的啊。”
“这……这么夸张?”简小从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沈自横出现在各种场所,然后像个明星大腕一样接受众花痴尖叫和鲜花的样子。她突然觉得反胃,世人都被美貌蒙蔽了双眼。
雷莎莎认真地点了点头,视线还是牢牢锁着咖啡厅里那对身影。
“他,真的是GAY?”简小从再次问了一句,问完之后,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很多余。
“千真万确。我看见他的那位很多次了,家里很有钱,人长得也很妖孽,开跑车,隔三差五会来学校接沈自横。这两人很招摇的,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女人对沈自横趋之若鹜啊,据说他作画的时候会活活把人迷死,不过,他似乎很久没有动笔作过画了,一直都是在电脑上设计。”
听完这些话,简小从对沈自横的厌恶度不自觉地又增了一分,无意识地捏了捏拳,又皱了皱眉之后,她的嘴巴里小声地吐出两个字:“人渣。”
“你刚刚说什么?”雷莎莎其实听清楚了简小从刚才的话,但她还是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表情里是满满的惊悚。
“仗着家里有背景有后台,不学无术,浪费光阴,成天混日子过,感情生活堕落糜烂,不思进取,没有上进心,无耻、冷血、滥交、无情……”简小从其实还有很多的词汇,转眼看见雷莎莎由惊悚变为惊恐的表情后,她咂了咂嘴,“这还不够人渣吗?”
雷莎莎的下巴都快掉了:“你,你你你,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
“反正是准确消息。”她亲眼所见还不够准确吗?!
就在这时,咖啡厅里突然有了些响动,雷莎莎敏锐地发现这响动来自沈自横那桌。
出于好奇,简小从也顺着雷莎莎的视线转头望去,看见的是沈自横起身离去的身影和Jenny陈梨花带雨的脸,那脸上写满了委屈。
雷莎莎愣了半晌,突然回过神来:“小从,有一点我想问你,谁告诉你沈自横家后台很硬?”
“难道不是吗?”她记得梅主任给她的资料上写着“背景不凡”啊,能让一个品行如此败坏的人渣留在学校任教,除了后台硬到让学校都没办法动他之外,简小从想不出更好的理由。难不成那人渣才华横溢?打死简小从也不会相信。
“他生长在单亲家庭,跟着妈妈长大,据说他妈早年是空姐,退休很久了。家里好像也不是很富裕,他哪儿来的后台?”雷莎莎的语气平静淡定,分明陈述的是一个铁一样的事实。
“啊?”这下轮到简小从满脸惊恐了。
其实,沈自横能留在C大任教的唯一原因不是他家后台很硬,而是他才华横溢。沈自横今年二十四岁,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他耗时三年完成了一幅水墨长征组画,拿下国内外众多大奖。他的组画又先后在国内外各大展览馆举行了多次个人画展,获得了许多专家的好评,而沈自横个人也曾因为这个巨大的贡献而获得了许多奖。
于是,他被C大聘为特级教师,签约三年,享受二十二万人民币的高额国家级津贴。
这便是他的“背景不凡”。
知道这个消息后,简小从一直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里,晚上坐在阳台吹风的时候,她突然悟出一个人生哲理:误会其实是阻碍人们交流的最大障碍,它像一个毒瘤,长在人心里,只要不摘除,它就会慢慢地腐蚀你,以至于让你对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全盘否定。
不过,即便如此,简小从仍旧对沈自横提不起好感来,倒不是怀疑雷莎莎话里的真实性,只是出于本能地排斥而已。沈自横这个人,和她生活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差很远。
12月初的一个晚上,C城迎来了第一场冬雪,古语说得好“瑞雪兆丰年”,可对简小从来说,这却是一场灾雪。
傍晚,她下完课回宿舍的时候,又习惯性地在楼下仰望自家阳台,手里还提着一个外卖盒。这不仰望不要紧,一仰望……她便在沈自横家的阳台上看到了自己那件白色的文胸,正大大咧咧地挂在伸出来的晾衣杆上。借着头顶那盏路灯的照射,她清楚地看见文胸前面那对蝴蝶结还在空中迎着暗夜里的冬风飘啊飘。
看完这一幕后,简小从脸都绿了,“噔噔噔”跑回宿舍,用尽晾衣架、扫把等一切长过手臂的工具去打捞那件“胸器”,十几分钟后,未果。
其实,她很想干脆一点放弃那件破玩意儿,如果真放弃了,即使被沈自横看到,未必就会认为是她的。况且冬风不歇一刻地“呼啦啦”地吹,没准儿明天一大早它就会飞去更远的地方。
可是,简小从没有那么干脆,因为这件Bra已经是她唯一一件还干着的文胸了。这几天气温低,又没有洗衣机可供甩干,她洗好的衣服一般挂出去就直接冻成冰条了,而现在这件正挂在沈自横家阳台上的文胸,是已经晒了两个礼拜好不容易晒干的仅存硕果。
简小从手扛晾衣架,睁着两只巨大的眼睛,悲哀地眺望着还在风中飘扬的文胸,突然就萌生出了一种想哭的欲望。
简小从很相信“事在人为”。目测了一下她家阳台和沈自横家阳台的微小距离后,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爬阳台。是的,下一秒,她便豪迈地扔下了手中的晾衣架和扫把,拍了拍冻得发红的手,搬了张小椅子,“吭哧吭哧”就先爬上了自家阳台,然后再爬向沈自横家的阳台。
简小从的“爬功”其实不赖,她读小学初中那会儿,一到体育课她就基本是在单杠双杠上挂着的。那时候,她爸妈给她剪了个短发,那调皮的样子让简小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同学们当作“小男孩”来对待。何忘川的房间里至今还挂着一张简小从那时候的黑白照片,放大版的。
所以,“一级爬手”简小从同学没多久就爬过了自家阳台爬上了隔壁阳台,飞快地从晾衣杆上捡回了文胸。她正准备回去时,眼前突然缓缓飘过一片白盈盈的东西,在黑暗无边的夜里,这白盈盈的东西越飘越多,越飘越厚……
简小从眼都直了,忘情地惊呼:“下雪了!”
C城不常下雪,即使下,也只是飘几片小雪花。不过,只要天公肯降下几片雪,C城便会美不胜收。昨天晚上简小从还在网上和何忘川讨论C城今年冬天会不会下雪,今天,她便如愿地在别人家的阳台上扎实地欣赏了一回雪来时的情景,她呆愣了……
“嘎吱——”
是老式推拉门刺耳的摩擦声,顿时惊醒了沉浸在黑夜和白雪两种色调里迷失了自己的简小从。她受惊地回头,看到的是个穿着睡衣半敞着胸膛的陌生男人。这气温低得要人命的晚上,那男人这样的打扮竟是一点也不冷的样子,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简小从。
突然,男人大声地转回头对着屋里说:“沈自横,你家有小偷。”
简小从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合上,再合上时,吞下了一大口惊恐的口水。
推拉门里有拖鞋“吧嗒吧嗒”的声响,还有不知道什么物件倒地的杂音。不多时,沈自横便出现在了门口,屋里的光把他照得格外清晰,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暖光,目光扫到简小从时,他的眼里立马写上了疏离和排斥。倒是他身边站着的那个不嫌冷的男人,嘴角泛起深邃的笑意,痞痞地扔来一句话:“你来沈自横这里是偷什么,偷你手上那东西吗?”
外面很冷,冻结了简小从的思维,她顺着那男人的话意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紧握着的东西,又触电似的把那东西藏到了身后,支吾着说:“我的衣服吹到了你家阳台,我只是来捡。”边说话,简小从边朝自家阳台的方向移去,“我马上离开。”说完后,她转身又要爬阳台。
“下雪天你不怕摔死吗?”沈自横的声音再度传来,语气差到让简小从忽略了这话的本意。她觉得沈自横这语气比冬风还刮人,比零下的气温还冻人,然后她又习惯性地想起,他和她,其实一直都是有过节的。
在心里暗暗腹诽了N句沈自横拙劣邪恶歹毒的人品后,简小从想,反正从他家阳台上爬回去也是一条路,从他家走出去也是一条路,他这样凶她,她才不要委屈自己在寒风和大雪里攀爬呢。所以下一刻,简小从便稍稍放低了姿态,礼貌地问:“那我可以……从你家出去吗?”
这一问,沈自横身边那男人顿时笑了,笑得很开心,仿佛简小从刚刚问的那句话是个多么好笑的笑话。
沈自横白了那男人一眼:“你的人生有这么无聊吗?”说完,他就转身进了屋里。
那男人很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紧接着转身,给简小从留了个门。
简小从将Bra悄悄地揉得更小了些,企图用两手把它整件握住,也随后进了屋。客厅里开了暖气,温度还调得很高,一进到里面,简小从就觉得自己刚刚被冷冻起来的细胞瞬间又被热气冲散开,舒服极了。但当她低头看见客厅里凌乱到像遭过盗贼的景象时,有轻微洁癖的她便似再也不能忍耐一般,飞快地朝门口走去,噢,不,是跑去。
其实,这世间最狗血最恶俗的存在,不是人类,而是老天。
简小从走得太匆忙,两手又紧握着那件Bra,屋里又太凌乱。于是,在没有保持好平衡的前提下,她很不优雅地被一个倒着的画架绊倒,Bra也从手中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