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朕劈了你们!(2)
唐阳景吼了几声,不见人回应,狂怒地虚劈几刀,吼道:“是不是要朕把你们统统杀了,你们才出来?”
他已经杀红了眼,明证在前,此时无人敢怀疑他说的话,几名胆子稍大的宫女战战兢兢地走出来,遵照他的命令将殿内的尸体拖出去,而后提水冲洗殿内殿外的血迹。
或许老天垂怜这些屠刀下无力反抗的柔弱女子,就在她们慌慌张张地从远处的深井里提水清洗殿外的走廊和台阶时,大雨倾盆而下,一瞬间将地面的血迹冲得干干净净。
万荣回来交差,一入大殿看到唐阳景的身影,便得意洋洋地禀报:“陛下,臣已经把所有宰辅公卿都押到了立政殿,他们的直系眷属,也尽数投入了要诏狱,不怕他们反了天!”
他是唐阳景微时的总角之交,一直被权臣大阉压着不能得官,陡然间他手握兵权,看到那些平日里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大人物,今日却成了自己的阶下囚,不免有小人得志的轻浮和得意。唐阳景听到他大呼小叫的声音,面色一沉,问道:“那些宰辅公卿在立政殿里干什么?”
万荣匆忙地把人拘到立政殿,便被李敢传来见唐阳景,怎知那些人现在在干什么,但看看唐阳景阴沉的脸色,却不敢说自己不知道,连忙回答:“宰辅公卿也是凡夫俗子,他们的亲眷都被扣了,自身又被拘在立政殿里,现在都乖得很。”
唐阳景虽然没有帝王资质,但坐在御座上已经四年,却也不是全然无知,万荣的假话哪里瞒得过他,他冷哼一声,“这群王八蛋个个狼心狗肺,乖个屁!”
他在万荣面前说话粗俗不堪,万荣心里正暗自想笑,唐阳景打了转,又问:“这群王八蛋被抓来,少不得要骂骂咧咧,都骂了些什么?”
万荣讪笑道:“都是屁话,也没什么。”
说了这句,他心里一动,想起一件事来,“有几个老不死的被抓之后,口口声声说要去西内请太后做主,我听得烦躁,捆了他们,塞了他们的嘴。”
万荣去抓捕宰辅公卿的时候,曾经奉命派人去佯攻西内安礼门,以此恐吓李太后,让她不敢派兵出来捣乱。虽说他是佯攻,但安礼门在有内应的情况下还是没能被他拿下,这让他心里很是不悦,以致听到有人说起要请李太后做主,就十分不耐烦。
唐阳景不知万荣心里的这番曲折,万荣的话他听在耳里,面色更加狰狞,一刀恨恨地砍在地上,怒道:“西内那老妖妇一日不死,我寝食不安!”
那些朝臣哪个会肯将手里的权力交出来,若是李太后不死,他们随时随地都能借李太后的名义来跟他抢夺权力的归属,甚至于废了他重立天子。
一念至此,他猛一咬牙,对万荣道:“你带上所有的兵力去汇合杜梁,把太极宫给我拿下,顺便告诉你的那些将士:第一个攻入太极宫的,赏金万两,封千户侯!对太极宫内守城的人你也可诱降:开门投降的,赏金万两,封千户侯!快去!”
万荣自一早奔波到四更,已经疲惫不堪,听到唐阳景的命令,不禁呆呆地反问:“现在?”
“对,就现在!”
万荣指指外面的倾盆大雨,哭丧着脸道:“雨这么大,怎么攻城呀?”
唐阳景焦躁至极,见他推三阻四,更是急火攻心,双眼血红地大吼:“万荣!西内那老妖妇有名位,有声望,有大义,还有精兵强将。如果不趁现在把她除了,我们都要死,都要死!你懂不懂?皇权之争,不像我们在市井里赌钱那么简单!”
风声雨声交织在一起,掩盖了将士们身上的铁甲兵器相撞的金声。由薛安之护送的李太后一行人没有经过被人围困的七门,走的却是一道将北面堵塞封闭了十几年的旧门,他们穿过西内苑的一条荒芜小径,迂回出城。走得远了,灯火长龙也变成了黑暗中的一个小点。
东应目送李太后一行远去,思绪万千。他在宫门口沉默良久,才回到承庆殿,让宫人引燃殿中的尽数灯火,然后招来明经博士给他读书。
这是一决胜负的政变之夜,西内上下留守的宫人想到主力已经尽数调走,而他们现在还要防守空虚的宫门,不禁都暗生寒意,紧张不已。
东应静静听着明经博士的朗读,遇到自己不明其义的地方,便开口询问,神态自若,没有半点因为宫变而生出的紧张恐惧。这一刻,他半点也不似在瑞羽面前那个撒娇的小童,更像一个胸有成竹、指挥若定的少年王者。
黑齿珍留守西内,由于兵力不足,便收缩兵力,将西内的外城守卫内调,布置在内城的城墙处。换防完毕,他来承庆殿向东应回禀防务,问道:“殿下还有什么安排?”
东应想了想,笑问:“将军自觉防务可有疏漏之处?
黑齿珍向东应征询意见,不过是表明一个效忠的姿态,却不认为东应真能提出什么有用的意见。东应这么直白地一问,倒让他愣了愣,略觉尴尬地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末将自己感觉怕是做得不周全。殿下目光开阔,或许另有看法。”
东应坐直身体,笑道:“将军乃是沙场宿将,擅于守城,既然将军认为没有疏漏,那定是没有疏漏。”
黑齿珍低头道:“谢殿下信任。”
东应笑道:“将军,太娘娘和长公主虽然出去了,但她们很快就能回来。你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就可以了,不用太担心。”
黑齿珍又是一怔,这才知道自己的疑虑和烦乱竟被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童子看在了眼里,便更觉尴尬。尴尬过后,再见东应一脸从容坦然,全无半点忧虑恐惧,心里微觉惭愧:这么个未经阵仗的黄口孺子面对大事尚能面不变色,相形之下,自己却无能。
“末将惭愧。”
“将军的才干出众,素得太娘娘赞誉,孤也久仰。”宫人将夜宵奉上,东应挥手让宫人给黑齿珍在旁边设了一席,道:“将军辛苦了,请用。”
黑齿珍忙碌了大半宿,也早已腹中饥饿,当即道谢入席,大快朵颐。东应待他吃饱,才问道:“将士们一夜不避风雨地守城,不知可曾吃过宵夜?”
黑齿珍忙道:“末将换防时,辎重营已经将肉粥滚汤等物送上了城头,将士们衣食充足。”
东应细问了夜宵的样色和将士的食量,判定黑齿珍并没说谎。想到刚才赐食时,黑齿珍进食的样子,他不禁笑了笑——守城的将士都吃过宵夜了,黑齿珍却没吃就跑来回禀军情,虽说此人临变时紧张不安,胆色不如薛安之,但也算得上忠心勤勉。
这念头打了个转,他的口气不觉温和了许多,道:“城防大任有将军在,孤放心得很。”
东应本身资质就不俗,历大难而不死,更是平添了两分气度,此时东应临变不乱,说话的口气虽然老练,与年龄不衬,却不显张狂。黑齿珍看到东应那从容自若的神态,心中的忧虑尽消,然后俯身告退。
黑齿珍退走后,东应面上的微笑依然,心却不经意地沉了下来。黑齿珍为一军统领,都不免对瑞羽和李太后的主动出击心怀疑虑,看来抽调了精锐之士的禁卫将士,也失去了主心骨,人心散乱超出了他原来的预料,整体作战能力也要比原来降低了不少。恐怕西内再生大变的话,所能倚赖者不多。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正想叫人准备蓑衣斗笠,亲自巡视宫城,鼓舞士气,便听到远处似乎有什么异样的声音,那声音夹杂着风雨声,模模糊糊,让人听不真切。
东应侧耳倾听,那模糊的声音逐渐清晰,原来敌军在宫城外一面击鼓鸣金,准备攻城;一面齐声叫喊,劝降西内的守城将士献门。待到东应镇定,听到这连风雨声也遮盖不了的诸多声音时,不禁心惊。
他正犹疑不决,青红已经和三名传令兵冲了进来,脸色难看地回禀:“殿下,外城的重玄门失陷,唐阳景的人来攻打内城了。”
西内将兵力内缩布防,致使外城守备空虚,外城被攻陷是意料之中的事。东应初闻异声时忍不住心惊,但看到宫人内侍个个面色发白,他反而十分镇定,于是点头向青红等人示意自己知道了,问:“是何人领兵?兵力总数多少?战斗力如何?他们是包围了内宫,还是集中兵力主攻哪道门?可有哪道城门告急?黑齿珍将军令你等回报军讯时又有何吩咐?”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青红和三名传令兵都敛了惊慌的表情,顿了顿才回答:“敌方主将姓名不知,兵力约有二万,旗帜甲胄杂乱不堪,看上去像左神策军和囚犯无赖混编的杂军。他们没有包围内城,而是兵分三路攻打阳明门、日华门和承庆门。黑齿珍将军亲自督战,令我等回禀殿下:敌军虽众,但内城稳固,又有天时相助,请殿下安心坐镇,不必惊慌。”
东应闻言一笑,朗声对两名传兵道:“知道了。告诉黑齿珍将军,孤应允的:所有守城将士,赏赐千钱;若杀敌一人,则另赏万钱;若有将士奋勇作战以至牺牲,则按其功勋重赏眷属,其父母妻子都由孤建忠良祠加以抚恤。”
“诺!”
青红在一旁看着东应有条不紊地应对,颇为自己刚才的紧张汗颜,接过宫人送来的斗笠给东应戴上,细声问:“殿下要去哪里?”
“我去巡视各宫宫禁。”
青红听东应说要去巡视宫禁,不禁皱眉,“殿下,外面攻城正急,也不知各宫各殿究竟谁是奸细,您去巡视实在太危险,还是不要去吧。”
东应摇头,“西内的宫人内侍从未经历战事,现在听到外面攻城正急,加上又有人以高官厚禄引诱,恐怕他们免不得疑忌慌乱。若我不巡视宫禁加以安抚,否则真让他们乱起来,必会多生事端,这于战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