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归宁辛酸事(3)
儿时常在身边的奚落和嘲笑她的小姐们都嫁出去了，她固执的等了他一年，然后再也不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全部精力都在安府的商事上，从那时起，她是安晚婉，却又不是安晚婉了……
好不容易忘却的事情，在看到这些旧物的时候，又想了起来，安晚婉只觉得好累，哭也哭够了，跑也跑够了，她只想好好休息。
将头倚靠在秋千的绳索上，渐渐的，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她睁开眼睛，已经暮色四合，忽然发现青梅树下靠着一个人，把她吓了一跳！
一袭青衣，白玉束发，身长玉立，温润淡雅，他轻轻靠在树上，举手投足间淡雅的风华，摄了人心魄，如碧的眉眼，轻扯的嘴角，他轻声朝安晚婉问道：“晚婉，你醒了？”
安晚婉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抬手揉了揉眼睛。
揉一遍，揉两遍，眼前的景物还是没变，竟然真的是沈明醉站在那里。
不对，不对，她一定是在梦中，这是安府，这是他儿时的小院，他已离开了那么多年，他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可这明明就不是梦……
安晚婉的脸由红变黑，再由黑变白，她起身就想走。
沈明醉已经站在这守了她一个时辰，此时好不容易等她从梦中转醒，他怎么愿意放她走掉？
“晚婉。”他伸手拉住了她，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他们青梅竹马，在沈明醉心中，这种亲密的动作并不会显得突兀，只会平添了儿时的亲切感。
可安晚婉就不这么想了……面色一红，瞳孔放大，“我要回去了。”
安晚婉不动声色间把手抽了出来，亦不管沈明醉黯然的表情。
“晚婉，再次见到我，你连我‘沈哥哥’也不愿喊了吗。”还是那次在轩辕府里，她是当着轩辕倾城的面，才与他叙叙旧情，其实根本就不愿意见到他？
“晚婉，我们之间……为何会变成这样？”他在心中呢喃，却没问出来。
安晚婉深呼吸一口气，“沈哥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今日她回安府归宁，爹爹也没和她说沈明醉在安府，怎么现在就凭空出现在这里？！还出现在他们以前常呆的院子里，让她怎么能不多想？
沈明醉身姿长立，看出了安晚婉的戒备，巧妙的拉开了距离：“前些天来永安，想起许久没来看表叔了，便来看看，又正好无地落脚，便住了下来。”
沈明醉将目光从安晚婉身上挪开，这个院子本就是他儿时常住的院子，那日他过来，看到已破败。
不得不感叹物是人非，安青山见他眼神复杂，本是要让下人打扫腾出来，让他日后来永安时常住，可他却怕破坏了心中的美好，又拦了下来，另辟了旁边的院落住了下来，每日过来看看。
和安晚婉一样，看篱笆墙，看青梅，看秋千，看枯叶，然后再想起那句动人的诗句：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这是《长干行》里的一句话，也是晚婉和沈明醉之间的一段回忆。
沈明醉若有所思的望着那棵青梅树：“晚婉，你还记得你那时头发刚覆前额，嘴馋贪吃，一直望着树上的青梅流口水，可惜人矮小又摘不到吗？”
安晚婉沉着脸不说话，于是沈明醉又笑道：“恰逢我那时正巧出屋看见，硬是拿了根竹杆帮你瞧了下来，掉了一地七七八八的青梅……不过你嫌酸，吃了一口就吐掉了……让我白摘了一地。”
脑中掠过了当时的情景，沈明醉却忘不了她皱着眉头的样子，所以一直记到了现在。
他今日过来只是为了回味，却没想到安晚婉会出现在这里。
恍然间，沈明醉才记起前阵子总听安青山叨扰的一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别人家的闺女都知道有个归宁，她也不知回来看看。
想必今儿她就是回来过归宁的吧。
他后来差人去打听过了，轩辕倾城和安晚婉是一个不愿娶，一个不愿嫁，从未同过房，想必关系不好。
归宁这事，想当然只有安晚婉一个人回来。
他看着青梅树，说完了那番话，安晚婉一直不做声。
他把目光又落到了安晚婉身上。
现在的安晚婉已不是当年那个矮小又妆容邋遢的丫头，长高了，也变漂亮了许多，虽然脸上有瑕疵不及安晚玉那般绝色倾城，但也清秀佳人：“我还记得当年，我们都还没长大，你只到我肩头高，最喜欢缠着我，在我后面叫：沈哥哥，沈哥哥，陪我玩，如今……”怎么感觉如此冷漠。
他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安晚婉却是被他这番话说的情绪失控，他用如此幽怨的语气和她谈如今，如今，她最不想和他谈论的就是如今！
想当年全府上下，只有他肯与她多说几句话！
他不嫌她野，不嫌她脏，不嫌她长得不比姐姐好看，就算知道她是克死了娘亲的人，也愿意以平常心对待她！他陪她玩，告诉她，让她多看看《女四书》、《妇谏》，当初轩辕倾城骂她不守妇道时，她倒背如流的那些句子也都是得益于他！
是他让她懂得了什么叫做男女之情，她会开始因为他一句话而努力做某件事情，学书画，学筝琴，厚着脸皮找安青山，说要学这学那！为了他，她开始梳妆打扮，而他，也会笑笑着和她说，晚婉，今日的你比昨天好看。
那么多的曾经，她都还记着！
那时他说话的表情那么的一如往常，一如往常的温润，一如往常的淡，可她也还是相信了。
而她因为他，常常一开心，就是开心好多天，只能说当年她傻。
不仅如此，她还蠢到相信了他的一句戏言般的诺言。
那年她十三岁，沈明醉十八岁，安晚婉芳心暗许，这一切沈明醉也知道。
沈明醉离开安府前一天，他拥着她在院子里靠着那棵青梅树睡了一夜。
“晚婉，我说一句话，你认真听，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照顾好自己，等你笈笄，我来娶你。”
“嗯，沈哥哥，晚婉会开开心心的长大，生活，等你来娶我。”
她还记得那天，天气很沉，他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夜风很冷，但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却觉得很暖。
……
安晚婉那些以为会慢慢淡忘的事情，又记起来了。
既然记起来了，就顺便回忆一下她为什么如今这么排斥沈明醉的原因吧。
说起来，安晚婉笈笄后名声那么臭，有一半还是沈明醉所赐。
因为存了等他的心，所以上门来提亲的人，她都一个又一个的想法子打发走了，不是画了极丑的画像丢给人家，就是放话出去说她好吃懒做，不适合娶回家……结果从十三岁等到笈笄，每一天都在等待中度过。
最初晚婉变了法子打听他的消息，开始是沈家公子正开始接手沈家生意，很忙，然后变成了，沈家生意近几年有所扩大，沈家公子不经常着家，结果到了十六岁那年，传来了沈明醉纳妾的消息，安晚婉一个人呆在院子里哭了一整晚。
一下又一下的抽泣：“说什么等我，等我来娶你，什么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全都是骗人的。”她少女初开的心，渐渐如死灰，再也不会轻易相信任何诺言。
而沈明醉，最好这辈子，再也不要再见到了。
后来想嫁人，可她彪悍无双，貌丑无盐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永安，门庭冷落，安家二小姐再无人敢娶。
两年后，无人问津的安晚婉好不容易又有了个人上门提亲，还是永安城数一数二的人家，安青山连考虑都不考虑，直接就答应了，巴不得拿扫帚把她连扫带赶的送出去。
她就这样嫁给了轩辕倾城……
她与轩辕倾城，说白了，还得谢谢沈明醉，呵呵。
安晚婉只剩苦笑。
沈明醉不知道安晚婉又想到了什么，只见她连退了几步，朝院门靠拢，脸上的表情既伤心又难过。
“沈哥哥，咱们别提过去了，时间过去得太久，其实我都忘了。”
“好。”沈明醉从嘴里艰难的发出个单音节。
“而且，很多事情，也没有必要再提了。”只见晚婉脸上扯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
她心不再痛，可他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