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个不知死活的下贱东西,不但颠倒黑白,还血口喷人,真是活腻了!”气急败坏的细封泰一脚将跪着的穆勒踢倒在地,几名侍从一拥而上,对其拳打脚踢。
“拓跋大人,请命他们住手,我有话要讲。”拓跋德仁眼见穆勒惨遭毒手,忙向拓跋宣求情。
拓跋宣冲正在围殴穆勒的几人大声喝道:“住手,都给我退下!”
细封泰的侍从让开后,拓跋德仁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穆勒,对拓跋宣说道:“拓跋大人,您和我都姓拓跋,您是鲜卑姓,我是党项姓,总归有点亲缘关系。我拓跋德仁在吐谷浑国中虽比不上您位高权重、威名远扬,可也以对国忠诚为大家所知。您不能只听细封泰和野利迟二人之言,就怀疑我们拓跋部对吐谷浑国和夸吕国王的忠心。究竟穆勒所言是否属实,望您明察。”
拓跋信上前扶起穆勒,轻声安慰道:“你不要怕,有阿爸保护你,大胆说出真相,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细封泰假装镇定地说:“要细问也可以,我是不怕的。这个下等人在我那里全都招供了,现在却又因拓跋父子在场不敢说实话。拓跋大人,我建议由您单独问话。”
“好,既然你们双方各执一词,那么我在查验牛羊数量前先来断一断这宗欺君案。”拓跋宣很希望拓跋部欺君罔上一事是真的,这样自己就可借机邀宠。
“来人,拿水来!”拓跋信看着虚弱的穆勒,冲下人大声喊道。
侍从很快端过一碗水,就在要递给拓跋信之时,细封泰一把将水抢过去:“慢,这水该不会有毒吧?”
拓跋德仁大声呵斥道:“细封泰,你休得胡说,我等怎会像你那样狠毒?我只怕你会杀人灭口呢!”
“拓跋大人,您看,他们拓跋部不但拒不承认欺君罔上的罪状,还在这里诬陷好人,您可要为我做主啊。”细封泰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盯着拓跋德仁愤愤地说。
“好了,你们下去,我亲自问他。”拓跋宣对帐中众人说道。
细封泰转身迟疑了一下,将水递给了拓跋信,用眼睛斜瞄了一眼。
就在众人正要退出大帐之时,穆勒突然大吐一口鲜血,指着细封泰断断续续地说:“有……有毒,主人小心……”说罢,倒地而亡。
细封泰故作惊讶地大叫一声:“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就死了,这下可就死无对证了!拓跋大人,您亲眼看见的,这水可是他们拿来的啊。”拓跋信冲上前去抱住穆勒,叫着他的名字大哭起来。
“拓跋大人,您看,这不明摆着吗,拓跋德仁和拓跋信看到您要亲自审问,怕罪行败露就杀人灭口,这不是反状是什么?是不是,野利大人?”细封泰一边挑唆一边恶狠狠地盯着野利迟,对其刚才的不加配合耿耿于怀。
“我没有,这水绝对没问题!”拓跋信扶着穆勒,大声哭喊着辩解道。
“那么,这事该怎么解释?”拓跋宣阴笑着问。
“大人,其实只要查验他们的牛羊数量就一切都清楚了。只不过突然之间出了一条人命,似乎旁生枝节了。但是,我认为这正是拓跋部蓄意谋反的铁证,他们想像拓跋宁丛那样背叛吐谷浑国,投奔隋朝。请大人您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的道理。”细封泰见穆勒已死,急着将拓跋部叛国投敌的罪名坐实。
“嗯,细细想来也有一定道理。”拓跋宣望了望细封泰与野利迟,转头盯着拓跋德仁和拓跋信,露出了怀疑的神情。
“大人,拓跋部绝无二心,请您明察,不要受了小人的挑拨。”拓跋德仁怒视着细封泰和野利迟,恭敬地向拓跋宣解释道。
其实,拓跋宣此行就是借查验牛羊之名刺探拓跋部虚实。细封泰与野利迟已在木雅寨向拓跋宣汇报了相关情况,他自己也收受了不少好处,答应在瓜分拓跋部财产时为二人多分民众与牲畜。更为重要的是,拓跋宣也会因粉碎了拓跋部的叛国阴谋而更加受到夸吕国王的信任与重用。
“好了,你不用说了。刚才穆勒的死就是拓跋部叛国阴谋败露的结果,等明天查验牛羊数量后,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到时看你们还怎么说!”拓跋宣对拓跋德仁大声训斥道,挥手示意侍卫将其押下去。
“慢!”一个声音从拓跋宣背后传来,众人吃了一惊,四下寻找着说话之人。一个身影从大帐顶上翻了个跟斗,稳稳地站在离拓跋宣四五步远的地方。
“大胆,你是什么人!胆敢偷听我们的谈话,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拓跋宣有些惊慌,定了定神后大喝道。
拓跋信冲上前将父亲掩在身后,循声向那个神秘人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发现那人正是早上与自己争夺猎物的蓝衣少年。心中不禁泛起阵阵疑惑,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以男儿之身冒充公主,又怎会在拓跋部议事大帐顶上偷听呢?
“我看你们谁敢!”少年飞起一脚将一个侍从踢翻在地,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支利箭,将箭头抵在了拓跋宣的嗓子眼。
拓跋信在心中默默佩服这个神秘少年的敏捷身手,向其投去了赞许的目光。忽然,他发现少年手中所握的长箭正是自己早上丢失的那支,上面的奔马图案清晰可见。此刻,他心中的疑惑顿时消散,原来自己和那个神秘少年一起射中了那只大雕,自己心爱的长箭被他顺走了。
“放下,放下……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不要激动……”拓跋宣满脸堆笑,立刻对少年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神情,挥手让一拥而上的侍卫退后。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细封泰边说边慢慢向少年靠近,试图夺下他手中的利箭。
“站住!我是谁你不用知道,我只是想让众人知道,刚才那个冤死的可怜人,是被这个人下了毒!”少年愤怒地伸出左手,指向正在逼近的细封泰。
“你!你……你不要以为劫持了拓跋大人就可以胡说!”细封泰青筋暴起,凶神恶煞地盯着少年坚毅的脸。
“我胡说,你敢让大家看你右手袖中的那个东西吗?”少年迎着细封泰邪恶的眼神,针锋相对道。
还没等细封泰反应过来,拓跋信一把抓起他的右手,将其宽大的衣袖猛地挽起,一个绿色小瓶应声掉在地上。由于瓶口没有封严,一些褐色粉末流了出来。
拓跋德仁拈了一小撮凑在鼻前闻了闻,抬头对众人说道:“是断肠草!”
“怎么样,别以为没人识破你的诡计。你在夺过水碗的时候,用力将右手衣袖摇了几下,将瓶中粉末倒了出来。在争执过程中,你趁众人不备将右边衣袖上的药粉抖入水中,然后交给那人喝了下去,我没有说错吧。”少年看了看地上的毒药,向众人揭示了穆勒中毒的秘密。
拓跋宣看到所谓拓跋信“杀人灭口”的罪证已被拆穿,自己想借拓跋部欺君之事邀宠的计划破灭了,于是就将怒火转向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细封泰。
“你怎么能这样?这难道就是你效忠吐谷浑,忠君爱国的表现吗?”拓跋宣转过头冲细封泰厉声呵斥道。
“大人……这,这……这……”细封泰一看自己的阴谋败露,情急之间语无伦次,欲辩无词。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很感谢你替拓跋部澄清事实,还我们清白。”拓跋德仁向那个少年深鞠了一躬,深情地说。
“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愿看到任何败类挑拨、破坏党项与吐谷浑的关系,更不会允许任何损害我吐谷浑国的事情发生。”少年盯着细封泰窘迫的脸,慢慢将抵在拓跋宣喉结的长箭放了下来。
深谙政事的拓跋宣听到这话,尤其是“我吐谷浑国”这几个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揣测着这个神秘少年的身份,疑心他是不是夸吕国王暗中派来监视自己的亲信。
他立马改换上一副亲昵的神情:“啊呀,请恕下官眼拙,刚才实在是失礼,您是上差吧?小人罪该万死,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全是误会,误会……”
少年望了他一眼,右手撩起衣摆的一角,微微亮出了一个盾形金牌,同时冲拓跋宣摇了摇头,暗示其不要声张。
“啊,啊……您是……”拓跋宣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两膝不禁一软,眼看就要跪下去。
少年在其右腿踢了一脚,小声责备道:“还不起来。”
拓跋宣这才回过神来:“哦,忘了向大家介绍,这位是……是夸吕国王的侍卫亲信,此行是秘密保护我的。嘿嘿……虚惊一场,虚惊一场……”众人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对其这番话全然不信。
正在这时,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少年快步跑入帐中,抱住拓跋德仁,中年人边哭边说:“大哥,我来晚了……”
中年人是拓跋德仁的弟弟拓跋德智,那个少年就是拓跋明秀。
“大哥,你放心,我会把部落的事安排好的,绝不给你丢脸……”拓跋德智边哭边抚摸着拓跋德仁面无表情的脸。
拓跋明秀扑通一下跪在拓跋宣面前:“请拓跋大人饶恕,拓跋部向来对吐谷浑王室忠心耿耿,从无越轨之事。伯父年事已高,在族内德高望重,请您明察啊,大人……”
拓跋宣还未来得及开口,少年盯着拓跋明秀笑道:“是你啊,虽然早上对我不敬,但我以国事为重就不与你计较了。你放心,拓跋德仁没事的,这一切都是某些人在捣鬼。”说罢,瞅了瞅细封泰和野利迟。
细封泰和野利迟二人看到拓跋宣对少年如此毕恭毕敬,心想就算真的不是夸吕国王身边的亲信侍卫,也是其十分信任的人。想到这里,两人也一起跪了下来:“请上差明鉴,小人也是一心为国,怕拓跋大人遭奸人蒙蔽,先期进行了查访。不想中了歹人奸计,险些害了拓跋部,实在是好心办了坏事……”
跪在地上的拓跋明秀听到那个少年的话,好生费解,自己何曾对其不敬。他抬头望了少年一眼,不禁叫出声来:“啊,是你!”
少年冲他点了点头,对细封泰与野利迟训斥道:“你们同为党项强族,本应团结一致为我吐谷浑国效力,现在却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和私人恩怨相互猜忌陷害,成何体统!拓跋大人,你回宫后要如实向国王陛下禀报此事。”
“遵命,遵命!”拓跋宣头也不敢抬,站在少年身后唯唯诺诺地回道。
“好了,你起来吧。”少年对跪在地上的拓跋明秀笑道。
“你也起来吧,我没事,还死不了呢!”拓跋德仁一把推开拓跋德智,有些生气地看了他一眼。
拓跋德智为自己刚才的窘态而后悔,轻声辩解道:“我以为拓跋大人要处决阿哥,一时情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我也是为部落着想啊。”
“是啊,阿爸,阿叔肯定是听到消息后急匆匆赶来的,没有搞清楚状况,您别怪他啊。”拓跋信与拓跋明秀交换了一下眼神,从旁劝道。
“是啊,是啊,阿伯,您就不要怪我阿爸了,他确实是因为着急……”拓跋明秀轻声求情道。
“好了,你们的家务事自己回去说。既然事情搞明白了,明天就查验拓跋部的牛羊。上差,您看行吗?”拓跋宣弓着身子恭敬地站在少年身后说道。
“嗯,就这么办吧。对了,拓跋德仁,我帮拓跋部洗刷了嫌疑,你们应该怎么谢我?”少年看了拓跋信一眼,歪着脑袋问道。
“我代表拓跋部落全体部众感谢您的大恩大德。为表示诚挚谢意,我会为您准备一份大礼,万望海涵。”拓跋德仁向少年深鞠了一躬,虔诚地说道。
“这个倒不必了。你要是真想谢我的话,就为我找点乐趣吧。刚才的事情太复杂了,一点也不好玩……嗯,听说拓跋信的箭法在拓跋部数第一,就让他和我比试箭法吧。怎么样,这个要求不算高吧?”
“承蒙您看得起犬子,荣幸之至。”拓跋德仁原本心想这次最少要准备一百头牛羊酬谢那个少年,不想他却要与拓跋信比箭,不由一阵窃喜。
“好,拓跋信,敢和我比试吗?”少年望着拓跋信,用其心爱的那支长箭轻敲着左手手心。
“没事的,人家对我有恩,你就比一下吧。”拓跋德仁一边催促儿子一边冲其眨眼睛,暗示其一定要输。
拓跋信迟疑了一下,没想到这个早上与自己争夺猎物的少年真会践行与其再比一场的诺言。
看到拓跋信没有反应,少年将手中的长箭晃了晃:“我知道这是你心爱的东西,如果你赢了我就还给你,怎么样?”
“好,我和你比。”拓跋信想到这个少年查清了穆勒被毒死的真相,为拓跋部洗刷了嫌疑,自己通过比试还能赢回心爱的长箭,欣然答应。
“好,让诸位作我们比试的见证人吧。你看到远处帐篷顶上的那面旗子了吗?我们待会就在大帐前比试,每人射三箭,看谁射中得多。”少年指着远处的帐篷说。
“这个距离应该有一百多步,要射中风中的旗子需要足够的力气,否则就算射到也是强弩之末。”拓跋宣目测了一下目标,恭敬地对少年提醒道。
“怎么,不敢吗?”少年没有理会拓跋宣的话,只是盯着拓跋信的眼睛,有些挑衅地问。
“好,我奉陪。”拓跋信接过阿来递过来的弓箭,自信满满地说。
拓跋明秀走到他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大哥,和他比比吧,我觉得早上那一箭只不过是他的运气好。”
拓跋德仁瞪了拓跋明秀一眼,将双手拍在拓跋信肩上,语重心长地说:“其中利害我不多说了,你自己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