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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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庐陵学案(全氏补本)(2)

童子问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众,用晦而明』,何谓也﹖」曰:「日,君象也,而下入于地,君道晦而天下暗矣。大哉万物,各得其随,则君子向晦而入宴息。天下暗而思明,则君子出而临众。商纣之晦,周道之明也。因其晦,发其明,故曰『用晦而明』。」童子曰:「然则圣人贵之乎﹖」曰:「不贵也。圣人非武王而贵文王矣。」

童子问曰:「『《家人》,利女贞』,何谓也﹖其不利君子之正乎﹖」曰:「是何言与!《彖》不云乎:『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也。」曰:「然则何为独言『利女贞』﹖」曰:「家道主说于内,故女正乎内,则一家正矣。凡家人之祸,未有不始于女子者也,此所以戒也。呜呼,事无不利于正,未有不正而利者。圣人于卦,随事以为言,故于《坤》则『利牝马之贞』,于《同人》则『利君子贞』,于《明夷》则『利艰贞』,于《家人》则『利女贞』。」

童子问曰:「《睽》之《彖》,与卦辞之义反,何谓也﹖」曰:「吾不知也。」童子曰:「《睽》之卦曰『小事吉』,《彖》曰『睽之时用大矣哉』。」曰:「小事睽则吉,大事睽则凶也。凡睽于此者,必有合于彼。地睽其下而升,天睽其上而降,则上下交而为《泰》,是谓小睽而大合。使天地睽而上下不交,则《否》矣。圣人因其小睽而通其大利,故曰『天地睽而其事同,男女睽而其志通,万物睽而其事类』。其《象》又曰『君子以同而异』。」

童子问曰:「履险蹈难谓之《蹇》,解难济险谓之《解》。二卦之义相反,而辞同,皆曰『利西南』者,何谓也﹖」曰:「圣人于二卦,辞则同而义则异,各于其《彖》言之矣。《蹇》之《彖》曰『往得中也』,《解》之《彖》曰『往得众也』者,是已。西南,坤也,坤道主顺,凡居蹇难者以顺而后免于患。然顺过乎柔,则入于邪。必顺而不失其正,故曰『往得中也』。解难者必顺人之所欲,故曰『往得众也』。」

童子问曰:「『《损》,损下益上』,『《益》,损上益下』,何谓也﹖」曰:「上君而下民也。损民而益君,损矣。损君而益民,益矣。语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此之谓也。」童子又曰:「《损》之《象》曰『君子以惩忿窒欲』,《益》之《象》曰『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何谓也﹖」曰:「呜呼!君子者,天下系焉,非一身之损益,天下之利害也。君子之自损,忿欲尔;自益者,迁善而改过尔。然而肆其忿欲者,岂止一身之损哉,天下有被其害者矣。迁善而改过者,岂止一身之益哉,天下有蒙其利者矣。」童子曰:「君子亦有过乎﹖」曰:「汤、孔子,圣人也,皆有过矣。君子与众人同者,不免乎有过也;其异乎众人者,过而能改也。汤、孔子不免有过,则《易》之所谓损益者,岂止一身之损益哉!」

童子问曰:「『夬,不利即戎』,何谓也﹖」曰:「谓其已甚也。去小人者不可尽。盖君子者,养小人者也。小人之道长,斯害矣,不可以不去也。小人之道已衰,君子之利及乎天下矣,则必使小人受其赐而知子之可尊也。故不可使小人而害君子,必以君子而养小人。《夬》,刚决柔之卦也。五阳而一阴,决之虽易,而圣人不欲其尽决也,故其《彖》曰『所尚乃穷』也。小人盛则决之,衰则养之,使知君子之为利,故其《象》曰『君子以施禄及下』。小人已衰,君子已盛,物极而必反,不可以不惧,故其《象》又曰『居德则忌』。」

童子问曰:「『《困》亨,贞大人吉,无咎』,其《彖》曰『险以说,困而不失其所亨』,何谓也﹖」曰:「『因亨』者,困极而后亨,物之常理也。所谓『《易》穷则变,变则通』也。『困而不失其所亨』者,在困而亨也,惟君子能之。其曰『险以说』者,处险而不惧也。惟有守于其中,则不惧于其外,惟不惧,则不失其所亨,谓身虽困而志则亨也。故曰『其惟君子乎』,其《象》又曰『君子以致命遂志』者是也。」童子又曰:「敢问『贞大人吉,无咎』者,古之人孰可以当之﹖」曰:「文王之羑里,箕子之明夷。」

童子问曰:「《革》之《彖》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何谓也﹖」曰:「逆莫大乎以臣伐君。若君不君,则非君矣。是以至仁而伐桀、纣之恶,天之所欲诛而人之所欲去,汤、武诛而去之,故曰『顺乎天而应乎人』也。」童子又曰:「然则正乎﹖」曰:「正者,常道也,尧传舜、舜传禹、禹传子是已。权者,非常之时,必有非常之变也,汤、武是已。故其《彖》曰『《革》之时大矣哉』云者,见其难之也。」童子又曰:「汤、武之事,圣人贵之乎﹖」曰:「孔子区区思文王而不已,其厚于此,则薄于彼可知矣!」童子又曰:「顺天应人,岂非极称之乎!何谓薄﹖」曰:「圣人于《革》称之者,适当其事尔。若《干》、《坤》者,君臣之正道也,于《干》、《坤》而称汤、武,可乎﹖「圣人于《坤》,以履霜为戒,以黄裳为吉也。」

童子问曰:「『《革》去故而《鼎》取新』,何谓也﹖」曰:「非圣人之言也,何足问!《革》曰去故,不待言而可知;《鼎》曰取新,《易》无其辞,汝何从而得之﹖夫以新易旧,故谓之革,若以商革夏、以周革商,故其《象》曰『汤、武革命』者,是也。然则以新革故,一事尔。分于二卦者,其谁乎﹖」童子又曰:「然则《鼎》之义何谓也﹖」曰:「圣人言之矣:『以木巽火,亨饪也。』」

童子问曰:「《震》之辞曰『震惊百里,不丧匕鬯』者,何谓也﹖」曰:「震者,雷也。惊乎百里,震之大者也。处大震之时,众皆震惊,而独能不失其守、不丧曰其器者,可以任大事矣。故其《彖》曰『震惊百里,惊远而惧迩也;不丧匕鬯,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为祭主』者,谓可任以大事也。」童子曰:「『郭公』『夏五』,圣人所以传疑。《彖》之阙文,柰何﹖」曰:「圣人疑则传疑也。若《震》之《彖》,其辞虽阙,其义则在,又何疑焉!」

童子问曰:「《艮》之《象》曰『君子以思不出其位』,何谓也﹖」曰:「《艮》者,君子止而不为之时也。时不可为矣则止,而以待其可为而为者也。故其《彖》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于斯时也,在其位者宜如何﹖思不出其位而已。然则位之所职,不敢废也。《诗》云:『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此之谓也。」

童子问曰:「『《归妹》征凶』,《彖》曰『归妹,天地之大义,人之终始也』,其卦辞凶而《彖》辞吉,何谓也﹖」曰:「合二姓、具六礼而归得其正者,此《彖》之所谓妹者也。若婚不以礼而从人者,卦所谓『征凶』者也。」童子曰:「敢问何以知之﹖」曰:「《咸》之辞曰『取女吉』,其为卦也,艮下而兑上,故其《彖》曰『上柔而下刚,男下女,是以吉也。渐之辞曰『女归吉』,其为卦也,艮下而巽上,其上柔下刚,以男下女,皆与《咸》同,故又曰『女归吉』也。《归妹》之为卦也不然,兑下而震上,其上刚下柔,以女下男,正与《咸》、《渐》反,故彼吉则此凶矣。故其《彖》曰『征凶,位不当也』者,谓兑下震上也。」童子曰:「取必男下女乎﹖」曰:「夫妇所以正人伦,礼义所以养廉耻。故取女之礼,自纳釆至于亲迎,无非男下女而又有渐也。故《渐》之《彖》曰『《渐》之进也,女归吉也』者,是已。柰何《归妹》以女下男而往,其有不凶者乎!」

童子问曰:「《兑》之《彖》曰『顺乎天而应乎人』,何谓也﹖」曰:「《兑》,说也。『说以先民,民忘其劳。说以犯难,民忘其死』。说莫大于此矣。而所以能使民忘劳与死者,非顺天应人,则不可。由是见小惠不足以说人,而私爱不可以求说。」

童子问曰:「《萃》,聚也,其辞曰『王假有庙』。《涣》,散也,其辞又曰『王假有庙』。何谓也﹖」曰:「谓《涣》为散者谁与﹖《易》无其辞也!」童子曰:「然则敢问《涣》之义。」曰:「吾其敢为臆说乎!《涣》之卦辞曰『利涉大川』,其《彖》曰『乘木有功也』,其《象》亦曰『风行水上,《涣》』。而人之语者,冰释、汗浃皆曰涣。然则涣者,流行、通达之谓也,与夫乖戾、分散之义异矣。呜呼,王者富有九州岛四海万物之象,莫大于《萃》,可以有庙矣。功德流行,达于天下,莫大于《涣》,可以有庙矣。

童子问曰:「《节》之辞曰『苦节,不可贞』者,自节过苦而不得其正与﹖物被其节而不堪其苦与﹖」曰:「君子之所以节于己者,为其爱于物也,故其彖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者是也。节者,物之所利也,何不堪之有乎!夫所谓『苦节』者,节而太过,待于己不可久,虽久而不可施于人,故曰不可正也。」童子曰:「敢问其人。」曰:「异众以取名,贵难而自刻者,皆苦节也。其人则鲍焦、于陵仲子之徒是矣。二子皆苦者也。」

童子问曰:「《小过》之《象》曰『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者,何谓也﹖」曰:「是三者,施于行己,虽有过焉,无害也。若施于治人者,必合乎大中,不可以小过也。盖仁过乎爱,患之所生也;刑过乎威,乱之所起也。推是,可以知之矣。」

童子问曰:「《既济》之《象》曰『君子思患而豫防之』者,何谓也﹖」曰:「人情处危则虑深,居安则意怠,而患常生于怠忽也。是以君子既济则思患而豫防之也。」

童子问曰:「『火在水上,《未济》,君子以慎辨物居方』,何谓也﹖」曰:「《未济》之象,火宜居下而反居上,水宜居上而反居下,二物各失其所居而不相济也。故君子慎辨其物宜,而各置其物于所宜居之方,以相为用,所以济乎未济也。」(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