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序
时隔两年,《只有医生知道!3》和大家见面了。
《只有医生知道!》从2010年末开始动笔,5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思考和写作有关的东西,因为我坚信,那些字,对读者有帮助。
曾经有位妇产科主任告诉我,一个病人停经、阴道出血、轻微腹痛,因为看过《只有医生知道!》开篇那个生死时速的宫外孕故事,觉得自己特别像宫外孕,赶紧来到了医院。这位主任在第一时间为她确诊,给她打了一针,问题就解决了。而同一病房当天收治的另外一个宫外孕患者,因为缺乏健康常识,肚子痛还在上班,完全没想过该去医院,最后晕倒在洗手间,被同事送到医院时已经休克,开刀切了输卵管才保住性命。
医生这个行业最大的成就感就是,总会有那么几个人,确实是因为你活了下来,因为你而获得了更有质量的生活。虽说这是一个救死扶伤的行业,客观情况却是,大部分病人谁都能救,多数疾病并不严重或者病人命不该绝,落在谁手里都能活,但是总有那么几个人,是因为你的努力才活下来,开始了新生。对我来说,更幸运的是,除了使用语言、药物、手术刀,笔和文字同样可以用来救人。
生命的无常、人性的复杂与疾病的善变,在医生的世界里被无限放大,面对疾病,医生的无力感并不亚于病人。人世间的真实远比剧本曲折离奇,涉及的医学知识多如牛毛,将二者绝佳地糅合在一起,记录那些真正打动自己、令自己一往情深并深深相信的东西,让故事精彩好看,又能精准呈现知识,最终让读者在健康问题上少走弯路,才是我们的愿望。我自己也是走了无数次的弯路,甚至走的很多是闭环的重复路,或者死胡同,才最终决定写下去和这样写。成书之时,已和最初的设想完全不同,《只有医生知道!3》在我看来,全是意外。
别人来协和进修带家属,老窦来京却“拐”了个病人。老窦雨夜出诊,手取胎盘,造成农村产妇李二苗子宫穿孔。因为怕吃官司、怕影响晋升、怕被同事中的小人陷害,他没敢告诉病人。但是扔下病人不管、甩手就去北京进修,他又于心不忍,便干脆把病人哄到北京,放自己眼皮底下看着,以便最终把病治好。农民小两口虽然傻傻不知道,也有意外收获,在“环三甲医院大生态圈”盘下一个水果摊,彻底告别黑土地,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人生创业。
一个处于事业上升期、胆小怕事的小县城医生,在各种怕、各种不敢的重压之下,治好了病人的病,还彻底改变了一家人的人生轨迹,这是一个喜剧,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善良的小人物行医过程中的大慈悲。故事写到最后,我以一个你必须笑的段子结尾,自己却掉下泪来,为一个人在心里走过的那些弯路、重复路和死路,为中国医生行医的不易,更为中国病人求医的艰难。
俗话说“治病治不了命”,除了讲故事、写知识,我还奢侈地希望能够帮助女性建立起科学素养,认清身体的结构、性别的局限,认清该以何种心态面对生活,确保在人生最关键的几个点上做出的决定都是慎重、知情和自主的。
以前我逢人就劝“早生孩子,多生孩子”,有点儿职业病,或者叫生育控。但任何一个人的三观都不是世界的尺度,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经过反思,我劝别人时有前提了,那就是女性愿意成为母亲,如果她不愿意结婚,也不愿意生育,那完全是个人选择,别说医生,就连父母兄弟也没资格指手画脚。
这世上比真理更重要的,是女性自主选择的权利。
然而,这个选择是有前提的,你可以选择生育,也可以不选择,前提是你要知道,你的生育能力。这个选择的按钮并非永远掌握在你的手里,不是任何时候你都有机会按下,因为你的生育能力并非如影随形,不离不弃。
上帝造人是不公平的,每个女人口袋里有多少个卵子可用,不完全一样,人群中每100个女性就有一个会在40岁之前绝经,这叫卵巢早衰,有些女性初潮后只来过几年月经就彻底绝经了,需要长期激素替代治疗。
曾有一个停经3个月的38岁女性找到我,希望帮她查查胎儿的情况,检查后我告诉她,你没有怀孕,你可能再也不会来月经了。
冷峻的事实就是这样,停经后你真的不知道是怀孕先来,还是绝经先到。人类生育有它的黄金年龄段,在21~30岁,女性处于生育能力的高峰,之后便开始走下坡路。35岁之后,不仅卵子的“库存”变小,卵子的质量也开始下降,不仅不容易受孕,流产的风险增加,分娩有染色体异常先天愚型胎儿的风险也成倍上升。
虽然在理论上,女性在绝经之前都有可能怀孕,然而生育力的丧失却是在绝经之前的几年已经发生。40岁女性每个月的受孕几率只有1/100,即使做试管婴儿,成功率也只有30岁女性的10%,而且超过一半的人已经无卵可用,需要靠别人赠卵。2014年加拿大妇产科协会发布指南明确指出:妇产科医生有义务提醒那些二三十岁正处于生育黄金年龄段的女性选择生育,如果不打算生育,需要告知这部分女性,她们在30岁之后将面临生育能力的下降。
什么是理想的人生?这太难有标准,或者可以总结为一个人总是在对的时候做对的事情。生育也许并不是女人一生中唯一的大事,但是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会影响人生中的那些真正的大事。
看来,我还要把这个职业病捡回来,有生之年,继续唠叨下去。着手写作之时,我已经到了懂得保持沉默的年纪,懂得应该少引发争议,说一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做一个精致的既得利益者。医生的职业,不主张整天跑到公众面前喧嚣,它讲究默默耕耘。但我始终认为,在国家医疗改革的大潮中,医生作为知识分子不能集体沉默,医生群体不能被动,要让全社会都知道那些只有医生知道的,让医学殿堂不再神秘高冷,让医患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让医疗真正温暖起来。不仅如此,医生还应该勇敢地走出白色巨塔,进行自我反思以及行业的自我救赎。
范仲淹说“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思考不会无用,任何话语能够引发思考和讨论就是好的。我是一个对生活没有什么要求但是内心奢侈的人,通过写作,对别人的生活哪怕有一些些的帮助也好,读书不一定能够改变命运,老天管着呢,但这些只当是我作为一名医生发自心底的善意也好,或者哪怕只是作为我对自己所处时代的一个忠实记录。
写作如同修行和积累美德,本身就是回报。它使人获得心灵的安宁,自我肯定和自我接受,虽然自己还是一个谨小慎微的柔弱女子,但是你能感觉到有一个重重的人生砝码放在自己这边,无论世俗的一切如何来烦扰,也无论它来得多么猛烈,你都能沉静抗衡,起码不被吹得东倒西歪,没了分寸,乱了阵脚。
写作是一件孤独的事,困难的时候,你要想象一个有趣的读者、一个真实的人类在看那些字,还要认清自己的痛苦对别人毫无价值,才会甘愿跳出自己,用好听的故事讲述对读者最实用的健康知识和身体智慧。
行医和写作令身体疲惫,都要靠最朴素的劳作和空旷的英雄梦想一点一点推进,这也是我认为唯一值得过的生活。
新书问世,掩卷而泣,我把真心献给你……
2015年12月6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