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经世文编_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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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禮政七家教(1)

六朝論

楊繩武

六朝風氣。論者以為浮薄。敗名檢。傷風化。固亦有之。然予核其實。有後世不可及者數事。曰尊嚴家諱。矜尚門地。慎重婚姻。區別流品。主持清議。後人但其失。而不知其可尚。毋乃疏歟。請歷舉之。桓元泊船荻渚。王大往看之。桓為設酒。王頻語左右。令溫酒來。桓因流涕嗚咽。曰。犯我家諱。謝超宗父名鳳。齊武帝目之為鳳毛。右將將劉道隆不知。就超宗索觀。曰。聞君有鳳毛。超宗流涕入內不復出。此尊嚴祖諱之說也。王大將軍與丞相書。稱述楊朗。曰世彥國器。且是楊侯淮之子。位望殊為陵遲。宋武帝目謝景仁曰。此名公孫也。王僧達得罪太后兄孫路瓊之。太后泣訴於帝。帝曰。僧達貴子。豈可以此加罪。梁武帝以張率為祕書丞。曰。宰相不從天降。不從地出。卿名家奇才。若復以禮律為意。便是其人。陳宣帝欲用義興主錢肅為黃門侍郎。問濟陽蔡凝。凝正色曰。黃散之職。固須人門雙美。此矜尚門地之說也。王文度為桓溫參軍。桓為兒求婚王女。王許咨父藍田。藍田怒曰。汝畏桓溫面邪。兵那可嫁女與之。卒不許。東海王源以女嫁富陽滿氏。沈約為彈文奏源曰。源雖人品庸陋。冑實參軍。滿璋族姓。士庶莫辨。潘陽之睦。有異於此。宜寘以明科。黜之流伍。侯景初入朝。請婚於王謝。梁武帝曰。王謝門高非偶。可於朱張以下求之。此慎重婚姻之說也。宋元嘉中。中書侍郎宏興祖。為文帝所愛遇。常乞作士人。帝曰。須得就王球坐。乃當判耳。宏稱旨詣球。球舉扇曰。若不得爾。宏還依事啟聞。帝曰。我便無如此何。紀僧真得幸於齊世祖。曰。臣無他願。惟求陛下乞作士大夫。曰此由江謝瀹。我不得措意。僧真承旨詣。

顧左右移吾遠客。僧真喪氣而還。世祖曰。士大夫固非天子所命。而先是中書舍人狄當周赳詣同省張敷。亦不得坐。後羊侃為尚書令。梁宦人張僧允常往候侃。侃曰。吾非奄人坐。竟不前之。此裁別流品之說也。陳壽居父喪有疾。使婢丸藥。客往見之。鄉黨以為貶議。坐是沈滯者累年。溫嶠為劉司空使勸進。母固之。嶠絕裾而去。迄於崇貴。鄉品猶不過也。謝惠連先愛會稽郡吏杜德靈。及居父憂。贈以五言詩十首。傳布於世。坐廢不預榮伍。劉整遣婢采音罵其嫂范。又杖兄子迻。任昉見之。彈奏請免整官。付廷尉驗治。昉子西華東里。流落南海。昉故人到溉等不能收。劉孝標著廣絕交論以刺之。此主持清議之說也。當是時士大夫雖祖尚元虛。師心放達。而以名節相高。風義自矢者。咸得徑行其志。至於冗末之品。凡瑣之材。雖有陶猗之貲。不敢妄參乎時彥。雖有董鄧之寵。不敢肆志於清流。而朝議之所不及。鄉評巷議。猶足倚以為輕重。故雖居偏安之區。當陸沈之後。而人心國勢猶有與立。未必非此數者補救之功維持之效也。自此意寖失。而綱目愈密。名義之防愈疏。禮法日峻。廉恥之途日絀。祖諱不復嚴。而後生輕薄。蔑視前人。於是鬻販宗曾。冒亂族姓。對子罵父。無元方之責言。數典忘祖。多籍談之流失。為可歎也。門地不復尚。而名德後人。降為皁隸。菜傭市儈之子。一朝得志。可以凌鑠士流。而清門舊族。式微不振。至不獲庇及嗣息。良可痛也。婚姻不復慎。而伉儷失倫。涇渭莫辨。較量貨財之重輕。則譚邢之族。或不如抱布貿絲之氓。趨附一時之炎熱。則子南之左右超乘。必不如子晢之出入布幣。尤可恥也。流品不復辨。而士氣不伸。直節多迕。遂有寡廉鮮恥之輩。望塵下拜於閹豎之門。屈節奔走於權倖之室。乾兒義孫。靦顏不顧。氣節之喪。自此始矣。清議不復重。而小人無所忌憚。君子無所執持。鄉里之所不齒。而忝司民社。名教之所不容。而出入化權。背父母桑梓之義。而以為砥節奉公。甘嘻笑怒罵之來。而惟知固寵干進。心術之壞。於斯極矣。使六朝諸賢。遺風未泯。猶足以振末流之委靡。迴狂瀾於既倒。亦人心風俗之一救也。後世有化民成俗之責移風易俗之志者。其亦稍意於此夫。

備孝

唐甄

父母一也。父之父母。母之父母。亦一也。男女一也。男之子。女之子。亦一也。人之為道也。本乎祖而非本乎外。本之重如天焉。若以言乎其所生。母不異于父。母所從出可知矣。是故重于祖。而亦不得輕于外也。禮外論情。服外論義。若之何其可輕也。吾向也知其義而未言。以無文可徵也。及讀春秋。書杞伯姬來朝其子。其斯義也夫。婦人歸甯。細事也。孺子無知。手挈之而來。尤細事也。于來可勿書。況其子乎。惟諸侯來曰朝。朝大禮也。以加諸孺子。重其義也。仲尼欲教天下之人愛其母之所從出如祖父母。愛其女之所出如其孫。故特起朝子之文以見義也。人之于父母一也。女子在室于父母。出嫁于父母。豈有異乎。重服于舅姑夫。輕服于父母。非厚其所薄。而薄其所厚也。昔為人子。今為人母。于是乃有父子焉。乃有君臣焉。固不得以其身為父母之身也。亦猶為人後之義也。以言乎所生。男女一也。恩不以服薄。服不以恩薄也。此義吾未言之。以無文可徵也。及讀春秋書紀季姜歸于京師。其斯義也夫。夫諸侯且不稱字矣。王后之尊。同于天子。乃稱字乎。稱。所以申父母之尊也。父母之尊。不降于天子。豈降于舅姑。仲尼恐為人婦者。習焉而忘其情。尊舅姑降父母。近舅姑遠父母。親舅姑父母。故特起王后稱字之文以見義也。

明悌

唐甄

人之大倫有五。今存四焉。其一亡矣。昔者孔子之語其徒也。孝悌惟亟。而言忠或寡焉。江漢源而海委。孝悌源而忠委。有先委而後源者耶。有源盛而委竭者耶。異哉人之好名甚也。忠之為名大而顯。史記之。國褒之。昔者明之初亡也。人皆自以為伯夷。鄉學之士。負薪之賤。夫何與于祿食之貴厚。有殺身以徇國者。當是之時。天下之言忠者十人而九。孝之名不若忠之顯大也。故當世之言孝者千百人而一二。若夫悌。人莫為之亦莫言之。悌道之絕也已久于斯焉矣。吾觀賢士大夫。亦有忠似比干者也。養似曾參者也。交似叔牙者也。其處昆弟則何如。予之尺縠則有矜色。乞其斗粟則有泚顏。善己則友資之。惡己則讎視之。侵己則盜禦之。姊妹既嫁。蔑焉忘之。若不知為誰室之妾者然也。內不自知。責亦弗及。彼自矜為完行。吾見其不遠于禽獸也。今有居父母之喪坐作不忘。既免喪而哀不已也。斯不亦孝矣乎。其于兄弟亦且有然。昔者子路有姊之喪。可以除之矣。而弗除也。子曰。奚為弗除也曰。吾鮮兄弟而弗忍除也。夫子亦嘗有姊之喪矣。與弟子立而拱尚右也。弟子不知其故。子曰。我尚右者。以我有姊之喪也。由斯觀之。可知悌矣。殺之而不怨。事君之道也。殺之而不怨。事父之道也。其于兄弟亦且有然。昔者象欲殺舜。舜則富貴之。富貴奚足云乎。象憂舜亦憂。象喜舜亦喜。是道也。舜事瞽瞍之道也。人所難能也。舜則施之於弟。且施之殺己之弟。孟子稱舜之孝曰。美色富貴。不足解憂。惟順于父母。可以解憂。我且以此稱舜之悌矣。曰。美色富貴不足解憂。惟順於兄弟可以解憂。由斯觀之。可知悌矣。人之愛莫私于其妻。詩曰。手如柔夷。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則愛其色。居同室。寢同棲。則愛其暱。執蠶績。功鍼縷。治酒醴。調燔炙。則愛其助。及其老也。長子孫。訓婦女。則愛其成。此性情之常。聖賢之所同也。然愛之之道則甚下于其兄弟。若子路有妻之喪。可以除之矣。而弗除也。曰。吾思吾妻而弗忍除也。若堯之二女。日以殺舜為事。舜幸免于死。及立為天子。尊之為妃。寵之為夫人。妻憂我亦憂也。妻喜我亦喜也。則是子路者溺情好內。君子之所薄也。則是舜者。狂疾人也。且不及桀紂之嬖妹喜妲己也。昔者高子常問於我矣。曰。君父之重人。皆知矣。若兄弟若妻若子。平居奉之。及難免之。其後先輕重若何也。曰昔也吾嘗慎思之矣。差之為五等。一曰君父母。次二曰兄弟。次三曰妻。次四曰子兄弟之子。次五曰朋友。子其權之焉。

同母兄弟日知錄

顧炎武

齊侯使其弟年來聘。公羊傳其稱弟何。母弟稱弟。母兄稱兄。左氏宣公十七年傳亦曰凡稱弟者皆母弟也何休以為春秋變周之文。從殷之質。質家親親。明當親厚異於公子也。夫一父之子而以同母不同母為親疏。此時人至陋之見。春秋以下骨肉衰薄。禍亂萌生。鮮不由此。詩人美鳲鳩均愛七子。豈有於父母則望之以均平。於兄弟則教之以疏外。以此為質。是所謂直情而徑行。戎狄之道也。郭氏曰。若如公羊之說。則異母兄弟。不謂之兄弟乎。程子曰。禮文有立嫡子同母弟之說。其曰同母弟。謂嫡耳。非以同母弟為加親也。若以同母弟為加親。則知有母。不知有父。是禽獸也。

內倫

唐甄

詩曰。鴛鴦在梁。戢其左翼。鄭氏曰。鳥之雌雄不可別者。以翼知之。右掩左雄。左掩右雌。陰陽相下之義也。夫婦亦相下以成家也。孔氏曰。易之咸。為夫婦之道。其彖曰。止而說。男下女。以證夫婦相下之道恒道也。泰之天下于地。其義亦然。夫天高地下。夫尊妻卑。若反高下。易尊卑。豈非大亂之道。而詩之為義。易之為象。何以云然乎。地之下于天。妻之下于夫者。位也。天之下于地。夫之下于妻者。德也。古者君拜臣。臣拜君答拜。師保之前。自稱小子。德位之不相掩也。天子之尊。冕而親迎。敬之也。亦德位之不相掩也。若天不下于地。是謂天亢。天亢則風雨不時。五穀不熟。君不下于臣。是謂君亢。君亢則臣不竭忠。民不愛上。夫不下于妻。是謂夫亢。夫亢則門內不和。家道不成。施于國則國必亡。施於家則家必喪。可不慎與。今人多暴其妻。屈于外而威于內。忍于僕而逞于內。以妻為遷怒之地。不祥如是。何以為家。強則易犯。瀆則易釁。弱則易暴。孤則易施。遂至大不祥焉。今學之不講。人倫不明。人倫不明。莫甚于夫妻矣。人若無妻。子孫何以出。家何以成。帑則孰寄。居則孰輔。出則孰守。不必賢智之妻。平庸之妻亦有之。是則如天之有地。如君之有臣。以言乎位則不可褻。以言乎德則顧可上而暴之乎。詩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四牡騑騑。六轡如琴。高山出雲。雨天下。天賴以成其施。是以仰止焉。言不可以不敬也。四牡既良。致遠不勞。如琴瑟之調焉。言不可以不和也。敬且和夫婦之倫。乃盡請誦是詩。以為為夫者教焉。詩云。有洸有潰。既詒我肄。德不能服人。威不能加人。入室而逞于妻。洸乎怒之充也。潰乎忿之不可收也。此何為者也。人之無良。至此其極。始為夫婦。終為仇。一倫滅矣。請誦是詩以為為夫者戒焉。

與弟論家人離必起於婦人書

劉紹攽

周子謂家人離必起於婦人。吾弟因稱古人有曰。不聽婦人言。用以矯世俗溺情笫之私則可。以為齊家之要道則不可。夫暌以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故曰家人離必起於婦人。誠以夫婦人倫之首。風化之原。必正心修身。如舜之釐降。文王之刑于。然後化起閨門。自兄弟以至一家。此周子立言之旨也。若第曰不聽婦言。家亦無有不離者。女子之生。唯夫是依。方其待嫁。未嘗不厚自期許曰。異日者佐吾夫。齊吾家。及其既歸。又未嘗不深自黽勉曰。今日者幸得佐吾夫。庶幾齊吾家。而夫乃曰是離吾家者。言不可聽。則其情必暌。夫夫之於婦。其情最篤。篤者暌之。奚論不篤者。吾不知夫之父母兄弟姑姊妯娌之屬。又當何如疑慮。何如防閑。為之婦者。行且自計。謂我以夫為家。夫顧外我。家之人從而擯我。然則家非我有。我何幸其齊。又何憂其不齊。適足以毀其家耳。故余謂齊家之道二。曰理。曰情。而理不外情。詩稱宜家。理也。易戒反目。情也。而兄弟之翕。必先妻子之合。理不外情也。今之能正心修身以盡理者或鮮。則必講於情乎。婦之始歸。望夫終身。未有不志在齊家。夫即曰是能齊吾家。父母兄弟姑姊妯娌之屬。亦無不曰是能齊吾家。絕猜嫌。捐疑貳。歡然有禮以相接。而婦復為非禮之言。慫以離其家者。未之有也。安得謂不聽婦言。遂有當於濂溪之旨哉。若夫溺情笫。既不能篤於理。復不善用其情。如泰誓所譏。唯婦言是用者。則當以弟言為針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