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尽如人意的业绩(3)
但只要稍微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种阴谋论和战争论的说法未必站得住脚。如果从更长的历史发展趋势来看就会发现，各个国家、各国的不同企业，以及各种不同性质的投资者都曾经在历史上的投资过程中，遭受过巨大的投资损失。无论是散户、企业，还是政府都犯过错误，蒙受过损失，这不是中国所独有的现象，也不是针对中国一个国家的资本市场出现的挑战。中国过去10年是一个经济高速发展、财富高度积累的时期。在这一时期中，中国投资者的投资需求越来越旺盛，投资活动也越来越频繁，这也导致我们对于国内的投资者、企业和政府在投资过程中所承受的损失特别关注。这无疑会引发一些人采取民族主义的看法来对待这个问题。
但是，如果综观更长的一段人类金融史和更广阔的国际金融体系和资本市场，就会发现，其实在中国之外有很多国家的政府、企业、国际金融机构和散户，也都曾经反复出现过在短期和长期之内承受巨大损失的现象。只在短短的数年之前，美国众多的投资银行、商业银行、保险公司等金融机构在2007~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里，几乎遭遇灭顶之灾。有些公司的高管被赶下台，有些公司被其他公司收购，有些公司被政府国有化，更有些公司不得不申请破产保护。由此看来，在货币战争和金融阴谋里一败涂地的竟然好像正是战争和阴谋的发起者。这似乎和战争论、阴谋论的论据大相径庭。所以，至少可以说，如果真的有阴谋和战争企图的话，并不一定是少数国家的少数投资者才有，而阴谋和战争的矛头，也并不只是指向中国的政府、企业和投资者。
2012年，随着美国苹果公司的股价从每股400美元上涨到每股700美元，之后又跌回每股400美元，这个过程中有很多美国的机构投资者、养老金、对冲基金和散户都承受了巨大的损失。让我们再来关注一下黄金的价格，金价从每盎司300美元一路高歌猛涨到每盎司1900美元，但是随后又跌回到每盎司1300美元。在这个过程中，作为全球最大的黄金储备国，美国的黄金储备价值也经历了大幅度的波动、贬值和缩水。
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必须要看到中国企业在海外并购和在海外购买金融工具过程中所承担的损失，中国的外汇管理机构、主权财富基金和金融机构在进行海外投资过程中所承担的损失，并未超出投资这种经济活动的正常损失界限，也不能笼统地将中国企业、机构和个人的投资损失，简单地归咎于敌对势力和阴谋家的不良居心。
在进行国际比较之后，我们并不认为中国投资者所面临的投资损失和投资错误，是一种特别的阴谋或者战争的后果。那么，我们应该怎么正确地理解全球金融体系里的风险和全球金融体系变化对我们中国投资者所提出的挑战？掌握关于经济、金融、投资的基本事实和知识，其实是投资者最需要做的事情。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投资的收益可能会有多大？投资的风险又有哪些方面？这些都是一个投资者必须要想到，也必须能回答的最基本的问题。投资者，特别是中国投资者，该如何面对损失，自己对于投资损失应当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如何进行必需的学习和锻炼，都是投资者必须经历的一个漫长甚至痛苦的成长历程。我们看到中国企业和投资者在投资过程中承受了巨大损失，都很痛心。但是，我们同时也希望，投资者在经历过损失的痛苦之后，会对投资过程中与生俱来的风险有更清晰的认识，也能更准确地把握和管理，以保证今后投资过程中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如何看待风险，如何规避风险，如何提升自己驾驭和掌控风险的能力，这是我们每个投资者必须学习的课程。
战争论或者说阴谋论带来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造成了投资者的敌对心态。对投资敌对，对金融敌对，对其他投资者敌对，对国际资本市场和国际金融体系敌对。由于形成了事先敌对的心态，中国企业在和海外企业沟通过程中，中国投资者在和海外投资者沟通过程中，中国政府在和海外政府沟通过程中，都可能会采取某些先入为主、不开放的孤立态度。这一点会影响中国投资者、中国企业与国际投资者、国际投资界、国际政府之间的交流。
只有通过更坦诚、更透彻的交流，投资者才有可能做一些双赢的项目，各国政府才能提出一些建立新的全球金融秩序的思路，帮助全世界的国家和人民获得更多好处，同时规避全球金融系统的风险。只有增加沟通，才可能会减少国家之间在贸易中或者投资中的摩擦，减小管制资本流动上的限制，也才能更好地引进比较成熟先进的投资理念和投资工具。这对于开放中国的资本市场，促进中国的资本流动，同时提升人民币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地位，促进全球金融体系的重建和全球金融秩序的重塑，都会有所帮助。这种开放的心态和沟通的姿态，对于中国整个金融发展非常重要。反之，如果我们采取阴谋论或者战争论的态度，便会下意识地封闭沟通渠道和合作方式，同时也阻碍了中国经济和金融进一步融入全球经济和金融体系的进程。
战争论和阴谋论还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果我们把自己的所有投资损失或者面临的风险都归咎于敌对势力的阴谋或者敌对势力妄图挑起战争，就会降低我们的投资者、企业、政府机关对风险防御的意识，同时也降低了这些群体对于投资的关注度。如果我们的投资者觉得不管自己做了什么，所做的都是被别人算计，或者都是被别人设计的阴谋所控制，那么无论是个人投资者、企业投资者还是政府投资者，都会觉得自己不用对投资或者投资损失负责。因为只要出现任何风险和损失，那都是因为国外敌对势力的恶意中伤或者阴谋算计所导致。如果情况真是这样的话，我们的投资者就不会对金融的本质、投资的原理、风险的来源、收益和风险之间的权衡和兑换给予高度的关注。
在此前提下，投资者反而会对自己的投资决定不负责任。如果我们连用自己的资金进行投资，都不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能对风险进行尽职的调查、不能对损失或者危害因素有充分的理解和规避的话，那么我们的投资当然就不能带来很好的收益，甚至会导致重大的损失。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很多投资者喜欢阴谋论或者战争论的内在原因恰恰在于，阴谋论或者战争论可以使他们心安理得地逃避自己投资损失的错误与责任。如果我们相信战争论，相信阴谋论，反而会导致自己在投资决策过程中不负责任，或是过度自信，把所有犯的错误和出现的问题都归咎于国际敌对势力。这样的行为对提升自己的财富和投资组合的收益没有任何帮助。
而这一点恰恰是作者希望本书能够帮助投资者意识到的问题。无论是谁的阴谋，无论是谁发起的战争，只要自己能够进行充分的防御和充分的准备，我们就可以对自己的投资真正负责，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本金不受损失。同时，我们的投资者可以在资产保值的基础上，与其他国际投资者或者多元化的投资者合作，共同获得投资回报和收益。作者希望能通过这本书，扭转国内对于金融和投资的神秘化、妖魔化、战争化的看法，能够帮助投资者，无论是个人投资者、企业，还是政府，更好地把握现代金融的理念，增强投资和风险意识，以达到提高金融决策能力和提升投资收益的目的。
行为金融与投资者的敌人
投资者为什么会蒙受损失，归根结底是因为市场的波动。但正如凯恩斯所说，关于股票市场，我们唯一有绝对把握的就是它会波动。股市不但波动，而且波动的幅度远远大于基本面的波动所能解释的幅度。根据2013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耶鲁大学席勒（Shiller）教授的研究，美国股市价格相对于基本面而言，波动率巨大。在1970年美国经济出现滞胀、股市大幅下跌之前，整个股市的估值和它基本面的估值相比，几乎高出100%。而在1929年股市崩盘和20世纪30年代美国大萧条的时候，美国股市的估值比基本面的估值要低30%左右。资产价格的大幅度波动，本身就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美国股市在1970年会出现大熊市，也解释了为什么在2009年9~10月美国股市会在短短几个月里下跌了50%。
但是再看看我们的日常生活，大家都觉得整个社会还是吃这么多食物，住这么多房子，买这么多汽车，所以很难理解为什么股市会出现这么大的波动。究其原因，很大程度上跟全球经济的泡沫扩张和经济危机有紧密联系。经济泡沫或者资本市场泡沫是自资本市场出现之后一个与生俱来的、普遍存在的现象。那么经济泡沫为什么会形成？经济学家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完全准确的解释。正是因为经济学家对于经济的周期和泡沫没有完全准确的解释，才导致经济泡沫和危机的频率在过去二三十年里不是越来越低，而是越来越高。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1987年出现了全球范围内的股灾，1990年出现了美国存贷协会（Savings and Loans）的危机，也就是小型的房地产危机，1997~1998年出现了拉美和亚洲金融危机，之后出现了1998~2000年的互联网泡沫危机，然后是2008年的美国房地产引发的全球经济危机和2009年开始到现在还未终结的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全球经济现在是每过四五年就有一次危机。为什么我们会有这么多的泡沫？恰恰是因为投资者的贪婪和恐惧，换句话说，投资者的动物精神（Animal Spirit）制造了一个又一个泡沫。
正是由于传统经济学对于个人、厂商和投资者的完全理性的假设，和建立在这种假设之上的新古典经济理论对于这些经济和金融市场中的重大问题难以提供很好的解释，催生了行为经济学和行为金融学在过去二三十年的爆炸式发展。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丹尼尔·卡尼曼（Daniel Kahneman）、阿莫斯·特沃斯基（Amos Tversky）、弗农·史密斯（ernon Smith）、理查德·塞勒（Richard Thaler）、罗伯特·席勒（Robert Shiller）等几位学者开始在各自的领域里对决策者的理性行为假设提出了质疑。这种质疑，直接反映了其他社会科学领域对于经济学和金融学进一步发展的巨大贡献，及经济学和金融学进一步借鉴其他学科的研究进展的强烈要求。行为经济学和行为金融学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经济金融理论和心理学的紧密结合。
心理学研究给行为经济学和行为金融学的一个重要启发就是经济人在决策制定过程中会表现出一些系统性的偏差。这些偏差会影响经济系统中的所有参与者，也会影响资本市场里的所有投资者。从宏观层面上讲，市场参与者的非理性有可能带来经济的周期和危机；从微观层面上讲，投资者和金融机构的非理性，有可能带来投资领域的泡沫和崩盘。人类行为，这一亚当·斯密非常看重的经济学核心问题，通过行为经济学和行为金融学的发展，重新又回到了经济和金融研究的主要视域。
在行为经济学发展了一段时间之后，现代金融学也开始对资本市场中决策者在决策过程中的非完全理性行为给予关注，从而促成了行为金融学领域在过去20年爆炸式的发展。通过资本市场提供的丰富数据和案例，行为金融学在过去一段时间对于经济学、社会学、心理学和法理学，也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行为金融研究表明，散户投资者、机构投资者、上市公司、私营企业、政府机关和监管机构，都受到不同行为偏差的影响，也在金融和投资决策中暴露出不同的局限性和错误。因此，如何对待个人和机构的行为偏差，以便纠正自己的错误，改善自己的金融决策，提升自己的决策质量和投资收益，就成为行为金融研究可以给广大投资者、企业管理者、市场监管者和政府机构做出的一个重要的贡献。
作为一名行为金融专家，作者希望能够通过本书帮助各类投资者更好地认识和了解自己，更好地了解金融和投资。只有投资者更好地了解了自己，了解了自己行为和决策中的误区和局限性，了解了自己的投资业绩和自己投资过程中所面临的不同风险和挑战，才可能有效地改善自己的投资决策和提升自己的投资业绩。投资界有句老话说，投资者最大的敌人是贪婪和恐惧。作者觉得，这可能恰恰反映了投资者的心理，和投资者对自己、对投资了解的缺失。因此，作者希望利用《投资者的敌人》一书，和读者分享行为金融学在全球取得的研究成果，并把这些全球成果和中国的情况相结合，提出一些建议，以帮助中国投资者更好地认识自己的投资理念，调整自己的投资策略，从而获得更好的投资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