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天(2)

接下来轮到潘皮内娅讲述了，她说道：我们城里从前有一位名叫泰巴尔多的绅士，我要说的是他很富，有三个儿子，老大叫兰贝托，老二叫泰巴尔多，老三叫阿戈兰特，都是很帅的小伙子，尽管老大还不满十八岁。富翁泰巴尔多先生去世后，三个儿子就是合法继承人，接受了他的全部动产和不动产。兄弟三人一下拥有这么多金钱和产业，只凭自己的喜爱办事，毫无节制地大肆花销。他们雇用了很多仆役，豢养了许多良马、猎犬、猎鹰，大收食客，不仅热衷于封建贵族的玩乐方式，还搞了不少公子哥儿的新鲜方法。这种穷奢极侈的生活过不了多久，父亲遗留下来的财产花得没多少了，收益不敷支出，他们开始抵押举债，变卖产业。今天卖一宗，明天卖一宗，等他们真正醒过神来，几乎都没有了。他们以前被财富遮住的眼睛，现在被贫穷打开了。一天，兰贝托把另外两个兄弟找来，说他们父亲和自己的荣耀，想当年富甲一方，由于任意挥霍如今破产，最后促使他们卖掉所剩无几的产业，在他们的贫困显露之前一走了之。

他们讨论已定，没跟任何人告别，悄悄地离开了佛罗伦萨，一直来到英国，在伦敦租了一幢小房子，节省开支，同时开始放高利贷。命运对他们不错，不出几年，他们居然积累了大量钱财。兄弟三人陆续回到佛罗伦萨，把他们原先的产业赎回了大部分，又增加了不少新的田地房屋，各自娶了老婆。为了继续在英国放债，他们派了一个名叫阿莱桑德罗的年轻的侄子去伦敦打理他们的事务，他们自己则留在佛罗伦萨。他们忘了当初花销无度几乎进入绝境，现在即使成了家，但故态又开始，又大手大脚，乱花一气，比以前更无节约，钱不够用便向当地的商人或别的人借，债台高筑。幸好阿莱桑德罗在英国向贵族们放债，拿他们的城堡和别的产业作为抵押，拿了利息便寄回佛罗伦萨供三个叔父开销，这样持续了几年。三兄弟把希望寄托在英国，照旧挥霍无度，谁知英国国王和一个王子开战，岛国分成两派，一派忠于国王，一派拥护王子。战火一起，阿莱桑德罗无法涉及，贵族们抵押给他的城堡和地产没有收入。他指望国王父子尽快和解，他就可以收回本金和利息，因此拖延不愿离开英国。在佛罗伦萨的三个叔父却没有节约的方式，花费越来越大。

过了几年，和平的希望没有出现。三兄弟借钱不还，信誉尽丧。要债的人告到官府，他们被抓了起来，关进大牢，在还清债务之前不得出来。他们的妻子儿女漂泊四处，日子难过，眼看这辈子只能过穷困艰难的生活。阿莱桑德罗滞留英国，盼了几年和平都盼了个空，再待下去也没用，兵荒马乱，可能有丢掉性命的危险。他决定回意大利，独自一人打点出发。正巧，他刚出布鲁日城，遇上一位身穿白袍的修道院院长也出城。院长有不少修士和侍从陪同，前面的马帮还驮了许多行李。一起的还有两位上了年纪的绅士，他们和国王有点亲戚关系，阿莱桑德罗以前认识，便策马上前问候，他们很高兴有阿莱桑德罗同行。阿莱桑德罗行进时小心地问他们，那些修士是谁，去哪里，怎么带这许多仆人。两位绅士中间的一个说：

“第一个青年人是我们的亲戚，刚被选为英国最大一座修道院的院长。由于他年纪太小，按教会规定还不够当院长的资格，我们同他去罗马，请求教皇特准，确认他的资格。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不必同外人再说。”年轻的院长像我们平常见到绅士们一样，一会儿策马跑在队伍前面，一会儿又和侍从们同行，就注意到了阿莱桑德罗。阿莱桑德罗年青，潇洒，举止又文雅，院长一见就喜欢他，感到他鹤立鸡群，谁也比不上。院长立刻叫他过去，和颜悦色地和他聊起来，院长对他的不幸很同情，亲切地安慰他，要他抱有希望，天主终究会恢复他的地位，甚至胜过以前。院长又说自己也去托斯卡纳，邀他一起。阿莱桑德罗谢了院长好意，听从院长叮嘱。院长一路上老是念叨阿莱桑德罗，心情起伏。几天以后他们到了一个小镇，镇上客栈不多，但院长想在镇上休息。阿莱桑德罗和一家客栈老板很熟，就带院长去那里，叮嘱老板准备一间像样的屋子。这个青年人几乎成了院长的总管，他在出门旅行方面非常熟悉，尽可能方便地替院长的侍从在镇上安排住处。院长吃过晚餐，大家都去休息了，阿莱桑德罗问客栈老板他睡在哪里。老板回答说：

“所有的房间都住满了，我全家也只有睡在长凳上。只有院长房间旁边有个堆放粮食的地方，我为你搭一张铺。你愿意的话，凑合睡一夜。”

阿莱桑德罗说：“你知道院长的房间本来就小，连一个修士都没有安排进去，我怎么能过去呢！早知这样，我让修士睡在堆粮食的地方，我睡在修士那里。”

客栈老板说：

“事情已经这样，你愿意的话，睡在那里也可以。院长睡下了，帐幔已经拉好。我替你搬一张床垫进去，你就睡在那里吧。”阿莱桑德罗心想，既然不打扰院长，只有这样办。

他悄悄不发出声息，过去睡下。其实院长并未入睡，他心旌荡荡，把阿莱桑德罗和客栈老板的谈话全都听到了。他还听到阿莱桑德罗悄悄进来睡觉的声音，高兴地暗忖道：“天主给了我达成心愿的机会，我不抓紧的话，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了。”院长决定抓住这个机会，侧耳一听，四下寂静，便低声叫喊阿莱桑德罗，叫他过去一起睡。青年人婉拒不了，只好遵命。院长把手放在他胸口，像年轻人挑惹情人似的抚摸起来。阿莱桑德罗大吃一惊，认为院长有男色之好才这样摸他。院长猜到他的心思，感觉到他的想法，吃吃笑了起来，解开自己的内衣，拉着阿莱桑德罗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说道：

“阿莱桑德罗，别胡想啦，你摸摸这里就明白我瞒着你的事情了。”

阿莱桑德罗的手放在院长的胸口，就摸到两个圆圆的小乳房，象牙般的饱满圆滑，立刻明白院长是个女人。他不等进一步表达，马上搂住她，要同她亲吻，但是那个女的推开他说：

“你先别靠近，我有话对你说。你现在知道我不是男人，是个女的。我这次出门还是童贞，让教皇为我主婚。不明白是你的福气，我的晦气，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那天我一见到你就像所有一个女的爱上一个男的那样动了心，于是我一定想要你做我的丈夫。如果你不打算娶我为妻，那你就下去，去睡你自己的铺。”

阿莱桑德罗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看她带了这么多仆人，知道她一定是有钱的贵族小姐，何况人又长得漂亮，就不多加考虑，立即答应说，只要她愿意，他当然巴不得。她坐起来，在床上朝圣般下跪，把一枚指环套在阿莱桑德罗手上，成为定情之物，然后两人搂在一起，男欢女爱，着实快活了一晚。两人商量好今后的打算后，阿莱桑德罗起床，悄悄出了房间，谁也不清楚他那一夜是在哪里过的。他满面喜色，跟着院长一行上路，好几天后抵达罗马。院长稍作休息，然后带着两位绅士和阿莱桑德罗一起去觐见教皇，见礼完毕，院长开口说：

“教皇陛下，我带了家父英格兰国王的部分珍宝偷偷出走，只为父王要我嫁给老迈的苏格兰国王。我来这里来是求教皇陛下为我主婚。安排万物各得其所的天主让我碰见天主慈悲为我挑的丈夫。他就是您现在看到的我身边的这位青年人。尽管他没有王孙公子的显赫门第，但他的品德和优点完全配得上最高贵的小姐。不管我父王和别人有什么想法，我爱他，决意和他结婚。因此，我恳求您成全符合天主和我本人心愿的好事，为我祈福。有了您的祝福和您所代表的天主的正式准许，我们可以同生共死，不辜负天主和您的恩惠。”

阿莱桑德罗听到他妻子竟是英格兰国王之女，大为吃惊，心里暗暗高兴。公主的乔装打扮和择婿决定使教皇也感到吃惊，但他知道事已至此，无法改变，便同意了她的请求。到了指定的日子，教皇安排好隆重的仪式，邀请红衣主教们和许多王公贵族参加。新娘打扮得金光灿烂，美丽非凡，大家惊讶不已。阿莱桑德罗也穿戴得干干净净，不像是做高利贷这一行的人，倒像是一个名门贵族。两位老绅士也盛服来到。在教皇亲自张罗下，婚礼进行得庄严肃穆。仪式结束后，教皇向新婚夫妇祈福，认定了他们的关系。阿莱桑德罗和他妻子离开罗马，去往佛罗伦萨。消息在他们抵达之前已经传开，居民们早有准备，给了他们热烈欢迎。公主叮嘱释放了三兄弟，偿还了他们的全部债务，赎回他们和他们妻子的产业。之后，阿莱桑德罗夫妇带了阿戈兰特从佛罗伦萨到巴黎，得到法国国王的盛情款待。阿莱桑德罗成功地周旋，使英王父子取得和解，为岛国带来和平稳定，他本人也博得人民敬爱。伯爵夫妇生活幸福，有人说伯爵凭他的聪明才干和岳父的帮助，后来征服了苏格兰，成为苏格兰国王。

四

兰多福·鲁福洛落魄后沦为海盗，为热那亚人掠夺，又碰见海难，紧紧抓住一只箱子漂到古尔福，被一妇人救起，箱内全是贵重珠宝，他回乡发了财。

劳蕾塔坐在潘皮内娅身边，听她的故事已有好的结局，不多等待，开始叙述下面的故事：

人们公认雷焦和加埃塔之间的海岸是意大利风光最优美的地区。那里萨莱诺附近一段被当地居民称之为阿马尔菲海岸，城镇、花园、喷泉密布，居民以善于经商著称，都很富有。一个名叫拉韦洛的小城里有许多富人，最有钱的一个叫兰多福·鲁福洛。他对自己现有的财富还不知足，希望增加一倍。哪知差点因此丢掉全部财富，还几乎搭上一条性命。

他再三计划，像商人常做的那样，买下一艘大船，用全部钱财买来许多货物，装上船，开往塞浦路斯。到那个岛时，看到许多别的船已先他到达，装运的货物和他的丝毫不差。这一来，他的货物减价都没人要，只有白送的价钱才能脱手。他没有办法，愤恨万分，一下子从富翁变成穷汉。他想，要么自杀，要么去抢，挽回损失，要不没有颜面回家。他找到一个买主，卖掉了他那艘大船，用这笔钱加上贱卖的货款，买进一条适合海盗用的快船，配备好需要的武器和航海用品，开始在海上拦劫商船，特别是土耳其人的商船。

他干这一行不需要本钱的买卖比经商更得命运之神的垂青。一年之后，他抢劫了大量土耳其商船，不仅捞回了经商的损失，还赚了一倍。他吸取了第一次失败的教训，不愿意再冒风险，既然所得丰厚，准备见好就收，洗手回家。他不敢再置货物，就乘着快船，带着靠快船抢来的钱，吩咐水手们启航返回家乡。

他们驶进爱琴海，一天下午刮起了猛劲的西罗科风，波涛汹涌，快船驶离了航线。快船结构不坚固，受不了大风大浪的冲击，他们就驶进一个小岛的湾汊，等待风浪平息。过不多久，两艘大船也驶进兰多福避风的湾汊。大船来自君士坦丁堡，水手是贪慕钱财的热那亚人，看到快船，探听到船主是他们早就闻名的富翁兰多福，立即想抢他的钱财。大船横在湾口，阻挡快船的退路，又派出一部分水手登岸，带了弩弓和另外的武器，占据有利地形，叮嘱他们一看到快船上有人想从陆路逃跑就射箭。大船上其余的水手跳上舢板，依赖海浪的推送靠近兰多福的快船，没费劲和时间就抓住了兰多福和快船上的全部水手。他们把快船上的财物抢夺一空，只给兰多福留下身上穿的马甲，把他押上两艘大船中的一艘，押进底舱，然后把快船凿沉。

第二天风向变了，两艘大船扬帆向西驶去，起初平平顺顺，傍晚时分海上刮了风暴，波浪滔天，冲散了两艘船舶。倒霉的兰多福乘的那条船被风刮到切法洛尼亚岛周边，猛地撞上沙洲，像摔在墙上的玻璃瓶似的碎成片片。像所有船只失事的现场一样，海面上乱七八糟地漂浮着包裹、箱子和木板。这时天色已黑，风浪又大，落水人中间游泳好的见到什么就游过去抓住什么。兰多福连连遇难，好几次觉得不如一死了之，省得穷困地回到家乡更没面子，可是死到临头又害怕了，和别人一样，看到一块木板就紧紧抱住，似乎天主相助，不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