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天(7)
“父王，我离开后的第二十天，我们搭的船被猛烈的风暴毁坏，夜里在埃格莫特附近的西海滩上搁浅。船上的男人我都没见，不知他们的下落。我只记得天亮时我好像死而复生，醒来，看到当地人从四面八方跑来抢船上的东西，我的两个使女和我被拖到岸上，两个使女趁乱分头逃跑，我让两个小伙子揪住脱不了身，朝一片树林拉去。这时候有四个骑马的人正好经过，拉住我的小伙子见了他们就逃。骑马的人长像都很威严，来到我面前，问了我许多话，但是我不懂什么意思，他们也听不明白我说的话。他们讨论了好久，就让我骑上一匹马，把我带到一个寺院，寺院里有好几个修女似的妇女，骑马的人对她们讲了些什么，她们很友好地收留了我，对我很好。两个月后，有两对从法国来的有地位的夫妇，其中一位太太是院长的亲戚。院长知道他们要去耶路撒冷朝拜一个为犹太人献身、被基督徒们敬为神的人的陵墓，为我引见，托付他们把我交给我在塞浦路斯的父亲。那两对夫妇高兴同意带我去。我们搭上一条船，几天后到了巴法。院长嘱两位绅士把我交给我父亲，但是我在巴法孤身一人，我正发愁没法和他们交待，我一直知道不可怜我的真主这次帮了我大忙，我们下船时安蒂戈诺正好来到海边。我马上用那两对夫妇听不明白、我们的语言喊他，要他装作认我是他的女儿。他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照我说的做了，而且尽他有限的财力招待了两对夫妇。然后他带我去见塞浦路斯国王，承蒙国王款待了我，隆重的程度无法言说，现在又把我送到你这里。安蒂戈诺多次听我讲过我的经历，假如有什么遗漏，可以请他补充。”
于是，安蒂戈诺对苏丹说：“陛下，公主对您说的话对我说过无数次，和她同来的那两对夫妇也和我说过，可是一件事公主没有提起，照我看，可能是出于谦虚，她自己不好说。两对绅士以及他们的夫人对公主和修女们一起生活时的操守，对她的美德和品行称赞不已。两对夫妇把公主交给我时依依不舍，泪如雨下，公主也没有说。假如把他们的话再说一次，一天一夜都说不完。根据他们的话和我自己看到的情况分析，陛下应该夸口说，当今任何一位国王的女儿都比不上陛下的女儿那么艳丽、端庄、守身如玉。”苏丹听了这些话很高兴，以真主的名义起誓要真诚报答所有照顾过他女儿的人，尤其是隆重把她送来的塞浦路斯国王。安蒂戈诺回塞浦路斯时，苏丹给了他许多名贵的赏赐，写了信，叫专人感谢国王为他女儿所做的一切。另外，为了维持许配阿拉蒂耶尔给加博国王为妻的协议，把经过情况通知了加博国王，说是他要愿意，可以派人来接公主。加博国王十分兴奋，派了许多人把公主迎去成婚。前后和八个男人睡过成千上万次的公主和加博国王结婚，第一夜竟然使国王相信她还是处女。她当上王后，和国王一起幸福地生活了多年。这正应了一句俗话：“被吻过的嘴唇并不失去它的鲜嫩，圆过的月亮还会弯成新月。”
八
安特卫普伯爵受到伤害，被迫逃亡他乡，把一子一女留在英国。多年后他从苏格兰悄悄返回探视，发现子女生活状况很好，自己便在法兰西国王麾下效力，后来真相大白，他得以平冤恢复了原先的地位。
艾莉莎大大方方地开口说：法兰西国王和他的一个儿子为了保卫国家，痛击敌人，集合了王国的兵力，依靠亲戚朋友的支持，组成一支强大的军队向敌人发起猛攻。他们外出打仗，王国不能没有人管理。国王考虑人选时想到安特卫普伯爵瓜尔蒂耶里，这个人谦虚谨慎，忠诚可靠。虽然伯爵兵马熟练，深谙兵法，国王父子认为与其让他从事辛劳的打仗，不如让他管理微妙的内政，于是委任他为代理总督，把管理整个法兰西王国的任务交给他，他们自己就率兵出发。
瓜尔蒂耶里运用他的聪明智慧，井井有条地执行委托给他的任务，事无大小都与王后和王后的儿媳商讨。虽然她们两人归他管辖监护，他依然把她们当作主公和妇女加以敬重。
瓜尔蒂耶里年纪四十多岁，长得仪表非凡，和蔼可亲。另外，他的温文尔雅、干净整齐在当时的骑士中间是头一个的。法兰西国王父子在外征战期间，瓜尔蒂耶里的妻子不幸去世，留下一个儿子和一个年幼的女儿。他经常进宫同王后和王妃商量国家大事，王妃对他有了爱意。瓜尔蒂耶里的相貌和气质使她倾倒，她暗地里竟深深地爱上了他，认为自己青春年少，面容美丽，他则中年丧偶，孤身一人，她的欲望可以满足，只要冲破羞涩一关，以后就不难办了。于是她决定不顾一切，对他倾诉衷肠。一天，她孤身一人，认为时机到了，便派人把瓜尔蒂耶里召进宫来，好像有事相商。
伯爵丝毫不怀疑，立即进宫去见王妃。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王妃让他坐在床边。伯爵两次问她有什么事，她两次都没有出声。最后，她为情欲所驱，羞红着脸，声音发抖，几乎像是抽泣似的开口说：
“我丈夫不在我身边，我无法控制肉欲的冲动和爱情的力量。它们太强大了，休说是柔弱的女人，即使堂堂男子汉往往也抵挡不住，每天每日都有被它们压垮的。你自己也看到，我养尊处优，无所事事，爱情困扰着我，我不由自主地想寻求爱情的欢乐。如果干得隐秘，也就没有人指责。再说，爱情待我不薄，我虽然不可自拔，还没有到饥不择食、不挑选情人的地步，假如我的判断不错，我认为自己爱上的是整个法兰西王国里最英俊、文雅、忠诚而讨人喜欢的绅士。”
她说了这番话之后，眼泪不禁流下，浑身酥软，低下头，靠在伯爵怀里。伯爵原是正人君子，推开那女人，严厉地斥责这种苟且的爱情，发誓说他宁肯五马分尸也决不干这种对不起主公的事情。她一听之下，满腔热情化为乌有，羞愤地说：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竟然这样对待我的痴情，让我下不了台。你既然要我的命，天主难容，我也不会让你活。对，我要把你赶出这个世界。”
她说着把自己的头发弄乱，撕破了胸前的衣服，大叫道：
“救命，救命，安特卫普伯爵要强奸我！”伯爵见此情形乱了手脚，他虽然人正不怕影子斜，但怕朝廷里嫉才妒贤的小人太多，不相信他的清白，只信那恶毒女人的鬼话。他连忙站起来，慌忙离开王宫，逃回家里。一到家，没有多想，他立刻把一子一女抱上马背，自己骑上马，直奔加来。
那女人一喊叫，王宫里许多人跑来，看到她那副模样，听了她编造的谎言，都深信不疑，沸沸扬扬地骂伯爵，说平时看他文雅，想不到竟会干出这等背信弃义的丑事。消息传到国王父子那里，他们偏听偏信，一气之下判决伯爵和他的子女终身流放，如在国内出现立即逮捕，不论死活，都有重赏。
伯爵无端被诬，这一逃好像真成了有罪的人。他后悔不已，悄悄到了加来，也没有被人发现，然后带着子女再从加来横渡海峡到了英国，去往伦敦。在进伦敦之前，他吩咐儿女许多话，主要有两点：第一，他们没有过错，命运使他们突然遇此磨难，只得安于贫困；第二，假如他们想活命，明智的做法是千万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父亲是何人。两人年纪虽小，但很聪颖，懂得父亲的叮嘱，牢记不忘。伯爵觉得还应该给他们改改名字，儿子便叫贝罗，女儿叫雅内特。他们衣服破旧，到了伦敦，乞讨施舍，勉强生活。
一天早晨，英国国王手下一位元帅的妻子在教堂外面见到伯爵和两个孩子乞讨，便问伯爵是哪里的，小孩是不是他的子女。伯爵回答说他是法国毕卡迪亚地方的人，因为长子不肖，败了家，他领着幼子幼女漂泊在外。元帅夫人心地慈善，看到小姑娘长得白净，举止大方，很讨人喜欢，便说：
“可怜的人，你的小女儿长得很漂亮，假如你肯给我，我愿意收养，将来假如有出息，我给她找一个好人家，不会亏待她。”
伯爵觉得这个主意很好，立刻同意，他吩咐了女儿许多话，挥泪把她交给了元帅夫人。女儿安顿好之后，他觉得没有必要停留在伦敦，带着贝罗，一路乞讨，穿过英格兰到了威尔士。以前他很少步行，路上十分辛苦。
英国国王另有一位元帅住在威尔士，他家人口众多，屋宇宏大，伯爵带着儿子常去乞讨施舍。元帅和一些贵族的子弟在门口玩一些跳跳蹦蹦的孩子的游戏。贝罗和他们混熟了，一起玩耍时比谁都机灵。元帅见到这孩子很喜欢，就问是谁。周围的人答到，是一个常来乞讨的穷人的儿子。元帅派人把他找来，提出要收养这孩子。伯爵虽然舍不得，还是把孩子留给了元帅。
子女都有了停留的地方，伯爵不愿意再待在英格兰，好像是遵照天主的旨意，去了爱尔兰。他到了斯特兰福，在一个乡村伯爵的骑士家充当佣人，隐姓埋名，干着仆人的体力活，过了好几年。
改名为雅内特的维奥兰特在伦敦元帅夫人家生活了几年，出落得异常美丽。元帅夫妇和家里别的人都很喜欢她。看到她的人都觉得她的言行举止像是名门贵族，都很惊奇。元帅夫人从她父亲手里收留她时，除了他自己说的情况之外，并不知道他的底细，计划把她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可是天主明白一切，知道维奥兰特身份尊贵，现在的处境只是替人受过，不忍让她嫁给低三下四的人，对她另有安排，后来发生的事完全证实了天主的宽厚。
收养维奥兰特的元帅夫妇只有一个儿子，很得父母宠爱，不单因为是独子，而且是他有许多优点，如聪颖、懂事、勇敢、有礼貌。他比维奥兰特大六岁，见她如此俊秀，竟深深地爱上了她，日思夜想，神魂颠倒。小伙子以为她出身低下，怕父母说他没出息，不能向他们吐露想娶她为妻的想法，苦苦相思，终于憋出了大病。好几个医生来医治，可是查不出病因，都没办法。他的父母非常着急，问他哪里不舒服。他不是叹气，就是说浑身没劲。
一天，一位年轻而高明的医生正替他号脉，热心帮小伙子母亲干活的雅内特来到小伙子躺着的房间。小伙子看到她，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却感到热烈的爱情，脉搏顿时加快。医生发现到这一变化，没有做声，想知道这种脉象持续多久。雅内特走出房间后，脉搏马上平缓下来，医生立即找到了病因。他没有松开手指，假装要问雅内特什么话，让她进来。雅内特来了，小伙子的脉搏又加速了。她走后，脉像又平缓下来。医生自信可以有十分把握，对小伙子的父母说：
“令郎恢复健康的希望不在医生，而在雅内特手里。据我分析到的情况，令郎热烈地爱上了她，尽管，照我看，她并不明晓。如果要保全令郎的性命，你们自己瞧着办吧。”
元帅夫妇听了这话，心里放心了。他们至少明白了治病的方法，即使不太愿意让雅内特做他们的儿媳。母亲开口说：
“我的孩子，我从不知到你心里有事不向我说，瞒着不讲，结果得了病。你应该懂得，凡是能让你高兴的事，我都依你。你不说，天主比你自己更爱惜你，为了使你不要病死，让我们明白了你起病的原因，那就是你深深地爱上了一个姑娘，不管那姑娘是谁。即使你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可以害羞的，你到了这种年纪，假如没有爱情的要求，我可要替你担心。”
“母亲，”小伙子说，“我们的雅内特美丽端庄，我的爱情不能向她表白，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才使我成了现在的样子。假如你答应我的话不能兑现，我肯定活不下去了。”
元帅夫人就微笑地回答儿子说：
“我的孩子，你就为了这件事病倒！你尽管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能让你豁然而愈。”
小伙子满怀希望，很快就有了好转的迹象，母亲非常高兴，开始考虑如何兑现她的诺言。一天，她把雅内特喊来，旁敲侧击地问她有没有情人。
雅内特脸上泛起红晕，回答说：“夫人，我这种可怜的姑娘，举目无亲，在别人家里吃口饭，怎么能谈情说爱。”元帅夫人说：
“你既然没有情人，我们就给你找一个，让你过得快活些，你这样美丽的姑娘没有情人实在说不过去。”
雅内特答道：“夫人，你从我困苦的父亲手里收留了我，又把我当作亲生女儿那样培养我，按理说你的话我应该听从。可是在这一点，尽管你认为对我有好处，我可不能答应。你如果有意为我找个丈夫，我一定全心全意地爱他。除此以外，请你别难为我，我的祖辈遗留给我的现在只有清白，我这辈子就要一直保持下去。”
元帅夫人想办到允诺她儿子的事情，这些话使她失望，可是她又是正派的女人，从心底里赞赏这个姑娘。她说：
“怎么，雅内特！国王陛下是个俊秀的年轻人，如果他看上你这个美丽的姑娘，向你求欢，你会拒绝吗！”
雅内特毫不犹豫地回答：“国王可以强迫我，可是我死也不能干出苟且的事来。”
夫人见她很坚决，想考验考验她，就把这件事暂时放到置一旁。她儿子差不多已恢复，夫人叫他找个机会一个人和那姑娘待在一个房间里，想法向她求欢。小伙子不喜欢这个办法，身体情况一下又恶化。夫人只得找雅内特，仔细讲出自己的想法，雅内特没有商量的余地。夫人就找丈夫，两人研究下来，认为与其看儿子结不成婚伤心而死，不如让他和一个没有身份的姑娘结婚好好活下去，即使很不情愿，也决定让儿子娶雅内特为妻。雅内特很乐意，衷心感谢天主没有把她抛弃。尽管如此，她依然自称是流浪汉的女儿。青年人康复后，欣喜地和姑娘结了婚，两人开始幸福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