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蝴蝶效应(3)
我认为,吵架这玩意儿,就像大浪淘沙,被筛掉的不一定只是沙子,可留下来的,绝对是金灿灿的金子。司徒袁安、司空任隗、尚书令韩棱,就是汉朝朝堂上最让窦太后头大的三粒金子。
袁安,字郡公,汝南汝阳(今河南商水西南)人。他孝廉出身,从基层做起,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人是铁,饭是钢。经过多年的官场历练,国家的俸禄已经把他喂成了一个不畏强权的官场钢铁战士。
任隗,字仲和,典型的富二代。其老爹,就是当年跟随刘秀打天下的任光。此人好黄老之术,清心寡欲,极其低调。但是,由于深信黄老之术的息养精神,他是极力反对瞎折腾,征伐北匈奴的。
在汉朝三公中,太尉宋由吵归吵,但畏首畏尾,不成气候。袁安和任隗才是真正的猛士。俩人一起上殿,找窦太后理论,论着论着,都不由得激动地把官帽揪下来。那副架势,摆明就是宁愿被撤职,也要为北匈奴讨个公道。
袁安和任隗冲锋在先,后面的人都替他们偷偷地捏把汗。可是袁安和任隗仍旧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大有“我是三公,我怕谁”的气势。怕什么呢?他们又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他们俩的后面,还有尚书韩棱等人当啦啦队。
但是他们发现,窦太后的确也是一个不好惹的女人。他们吵他们的,窦太后不但不放弃对北匈奴用兵的念头,还做出了一件让这些男人抓狂的事。
这就是在洛阳城大肆兴建土木。修的不是国家工程,而是窦家豪宅。窦太后弟弟窦笃、窦景,征调差役民夫,大张旗鼓地盖起楼来。
这戏搞大了。
要知道,袁安和任隗反对征伐北匈奴,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国家没钱。先帝刘炟在位时,实施盐铁专卖等一系列政策,发了不少财。问题是,他赚钱有术,花钱却没有节制。他心情好的时候,就像个财神爷,到处赏赐,以至于在他驾崩前,国家都空虚了。
国库没钱,对外用兵又要烧钱,钱从哪里来?只能将危机转嫁到天下百姓身上。百姓就像树根,那可是立国之本。要从百姓身上抽血,等于吸他们的树汁。树汁干了,他们这些挂在树上的叶子,还能不随风而落吗?
这是一个很显然的道理,窦太后怎么就不懂呢,竟然还好意思让窦家修建豪宅,难道败家就是为了赌气吗?
窦太后史无前例的顽固和耍流氓,深深刺痛了袁安和任隗的心。他们在摇头,在叹息,在抗争。可是他们没想到,窦太后用铁的意志顶住了重重压力,指引着汉朝朝着一条他们谁也想不到的大道走去。
公元89年,夏天,六月。当司徒袁安等人在洛阳城歇斯底里地和窦太后斗法时,窦宪正率领汉军,分三路向北匈奴方向义无反顾地进军。会师的地点,初步设在涿邪山(今蒙古国巴彦温都尔山)。可当他们走到稽落山(今蒙古国伊赫巴颜山)时,竟然发现了猎物。
窦宪与北匈奴的第一次会战,就此打响。
代表窦宪打前锋的人中有一个指挥官,就是耿秉的弟弟,司马耿夔。出来打猎,也是讲运气的,耿夔很幸运,他碰上的是一只大猎物——北匈奴单于。
自耿况以来,耿家替汉朝培养将军几乎是量贩式的。从耿一代到耿三代耿恭,虽然出货多,可从来没出现过“质量门”事件。所以不用担心,作为耿三代出口产品的耿夔,他的斩敌技术会出问题。
此时,耿夔率领的,就是南匈奴骑兵,人数约有万余。我们知道,征伐北匈奴的始作俑者是南匈奴单于。这些南匈奴人征战在外,个个心中的理想不是复仇,而是斩杀建功,解放漠北。所以,双方一交战,个个凶猛异常,北匈奴兵被打得两眼晕花,抬腿就跑。
接着,各路方面军也及时赶到了。大家凑到一起后,窦宪一声令下,犹如狂风暴雨,席卷着北匈奴追杀。血染的风采,一路绵延到私渠北鞮海(今蒙古国巴彦洪戈尔城西南本查干湖)。
这是北匈奴的地盘。然而,他的地盘,他却做不了主。北匈奴被斩杀了一万三千人,被拿下的家畜上百万头,俘虏连绵,一望无际,数都数不清。后来认真清点,约有二十万人。
当年,霍去病攻一趟祁连山,只俘虏了数万人。窦宪这一次的胜利,远超前辈英雄。历史证明,窦宪此举既是空前的,也是绝后的。然而苍天都不相信,建立此等千古功勋的,竟然是一个洛阳城里最捣蛋的混世魔王。
此时,北匈奴单于已经逃得没影儿了。窦宪派人携带大量财物,前去找人。不久,他们就在西海(今蒙古国科布多城东哈腊湖)上,把北匈奴单于找到了。
他们先是给北匈奴单于送礼,然后才把窦宪的话向北匈奴单于传达:汉朝很强大,你就算插上翅膀飞上天,也会把你揪下来。不如向故呼韩邪单于学习,与汉朝结成亲家,我们给你发钱花,你们也不要给我们惹事,双方世代结好,不是挺美的事吗?
北匈奴单于无处可逃,愿意与汉朝修好,随军南返,准备到洛阳城朝见皇帝。此时,窦宪也宣布撤军。在班师之前,他和副帅耿夔率着众人登上了巍然屹立的燕然山(今蒙古国杭爱山)。
当年,霍去病率兵奔袭两千里,深入漠北,追杀匈奴,终于完成了他的巅峰杰作,即以损失一万五千人的代价,斩杀匈奴七万多人,俘虏匈奴王爷三人,以及匈奴高官八十三人。然而霍去病却不满足,竟然还一路追杀,最后登狼居胥山筑坛祭天,方才还师。
今天,窦宪要学当年的霍大帅,登山祭天,宣扬大汉气魄。于是,他就在燕然山上立了一个石碑,命人在上面刻字,记载此次征战的丰功伟绩。窦宪连写碑文的枪手都找好了,他就是远在西域之外的班超的老哥,班固。
在那巍巍燕然山上,班固挥笔纵横,写下了著名的《封燕然山铭》。千年之后,我们仿佛还能听见那遥远的歌唱,正悠悠地传来——
铄王师兮征荒裔,
剿凶虐兮截海外。
夐其邈兮亘地界,
封神丘兮建隆嵑,
熙帝载兮振万世!
五、终结者
窦宪征伐归来,唱着胜利的歌回到了洛阳城。歌声老远就传进了窦太后耳朵里,她那个心呀,犹如江涛海浪,激动万分。
这是胜利之歌,也是窦家的命运交响曲。出征之前,窦太后心里承受了多少压力,如果输了,后果真不敢想象。可今天,日出雾散,黎明在前。窦太后好想放开喉咙,高歌一曲。
当然,这歌是给老哥窦宪和的,也是唱给袁安、任隗等人听的。
窦宪一进城,窦太后就论功行赏,封老哥为大将军,再送一个武阳侯,采邑两万。但是,窦宪却说:“我做大将军就行了,至于侯爵,我坚决拒绝。”窦太后一看,不想当侯也行,但不能让你吃亏。这样吧,按旧例,大将军位于三公之下,现在我拔你位高三公。
看到了吧,这才叫真正的一唱一和。出征之前,你们三公轮番上阵,口水喷个不停,就想把我窦宪踩在脚下。现在我回来了,我不喷你,但也要将你们一脚踩到底,让你们尝尝被踩的滋味。
窦宪和窦太后联手一战,奠定了窦家把持天下的基础。现在普天之下,皇宫是窦太后的,军权是窦宪的,连都城洛阳也是窦家的。
打理洛阳城的,是窦宪的老弟窦景。这厮跟窦宪有一比,飞扬跋扈,为所欲为,简直就是个合法流氓,好好一个洛阳城,被他整得鸡犬不宁。强奸、抢劫、垄断买卖等等,没有一件坏事不是他撑腰干的。搞得那些南来北往的商客,远远望着洛阳城,一想起窦景就直发抖。
有人闹事,就得有管事的。这时袁安上奏,弹劾窦景。然而奏书送上去后,犹如石沉大海,连个水泡都没有。连袁安的奏书都不起作用,看来这洛阳皇宫里的水,还真不是一般的深。
“既然水深扔石不起浪,那我就来一个深水炸弹,看能不能炸起几条大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