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蝴蝶效应(4)

说这话的人，是窦家的老熟人了，他就是曾经坏了窦宪好事的何敞。此时，何敞已迁为尚书，他写了一道超长的奏书，从头到尾将窦家骂了一遍。

读书人骂架，那是一个又狠又准。何敞是这样骂的：“窦宪掌军权，窦景客警卫，窦家无法无天，大逆不道。如果再不管教，国将不国。”

窦宪一听，好你个何敞，之前我被你摆了一道，差点儿挂了，现在你又来了。你想跟我玩，老子奉陪到底。

窦宪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赶他出洛阳城。可往哪里赶呢？窦宪想起来了，刘秀幼子刘康，时任济南王。听说这小子很爱整人，那就把何敞送给他整整去吧。

何敞可能都郁闷了，他的深水炸弹没有把水里的鱼炸起，反将自己炸飞出了洛阳。不久，他离开洛阳，到了济南国，担任太傅。最后加一句，他担任太傅期间，没有被刘康修理，反而受到刘康的尊重，所以日子没有想象中那么惨。

何敞被赶出洛阳城后，洛阳城部长级高官人人自危。大家忍气吞声，有屁也不敢放，都害怕下一个被赶出去的就是自己。不过，凡事总有个出头的人。当众卿都纷纷闭嘴时，袁安还在水面上跳着，不依不饶地跟窦家打口水仗。

对于袁安这类人物，窦太后不敢动，窦宪也不敢乱动。妥协的办法就是，他骂他的，我做我的。

第二年，公元90年。窦太后下诏，封窦宪为冠军侯，采邑两万。

自汉朝立国以来，在窦宪之前，只有两个人获得冠军侯的殊荣。一个是西汉的霍去病，一个是东汉跟随刘秀作战的贾复。如果窦宪受封，他是第三个。然而，他拒绝了。

窦太后疑惑了，李广奋战一生，连个小侯都没封成。她一下子封老哥俩万户侯，他竟然不要。生不为万户侯，那你想追求什么？

窦宪心里想什么，无人能知。可能了解他想法的，只有他自己了。

窦宪在想什么呢？窦太后并不知道，他现在心里牵挂的，不是什么万户侯，而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很重要的男人。如果不解决掉那个人，那他受封冠军侯就心虚着呢。

窦宪挂念着的人，就是北匈奴单于。

之前，北匈奴单于都已经答应窦宪，说随军回洛阳。可没想到，走到半路时，他发现窦宪先行一步入塞，突然反悔溜号了。当然，单于先生还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把亲弟弟送到洛阳当了人质。

窦宪回到洛阳后，一看被北匈奴单于忽悠了，心里极不爽。他告诉单于胞弟说：“你哥哥没来，你也别想待在洛阳了。你现在就回去告诉他，我要他亲自来洛阳走一趟。”

窦宪以为，北匈奴单于胞弟走后，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然而，他从夏天等到秋天，从秋天等到冬天。转眼到了第二年夏天，北匈奴单于一点消息也没有。

整整一年，北匈奴单于跑到哪里去了？哦，想后悔是吧，想跑路是吧。都说了，如果你要真长了翅膀飞上天，我也要把你揪下来。

公元90年，也就是窦宪拒绝冠军侯的当年，七月七日，窦宪率军进驻凉州，准备擒拿北匈奴单于。可谁也没想到，就在窦宪要动手时，北匈奴单于主动现身了。

首先是，北匈奴单于使者来见。他告诉窦宪，自从上次您将单于胞弟遣返回家，北匈奴单于早就想来洛阳了。可是因为山高路远，一直拖到现在。今天，他特意派人来告诉您，他愿意投降，并亲自到洛阳朝见皇帝。

窦宪一听，就笑了。什么山高路远，都是借口，现在想来，单于是怕挨打吧。不过也没关系了，只要你愿意来，也免得我去一趟。

当然，窦宪不会傻傻地坐着干等，为了不让北匈奴单于再次溜号，他决定派班固出境去接。

十月，班固出塞，一路风尘仆仆，来到了私渠北鞮海（今蒙古国巴彦洪戈尔城西南本查干湖）。然而，当班固抵达约定地点时，不要说单于，连只兔子都没看见。

会不会是单于又放他们鸽子了？班固隐隐感觉，这趟他可能白来了。

果然。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班固空等数天，最后只好灰心丧气地打道回府。然而，当他回到塞内时，发现窦宪已经把北匈奴搞定了。

原来，迎接北匈奴单于这项任务，已经被人主动抢走了。抢班固生意的人，便是南匈奴单于。南匈奴单于听说北匈奴单于要来投降，享受与他一样的待遇，大叫不妙。他一边上书阻拦，一边则派骑兵奔袭北匈奴单于驻地，准备劫杀了之。

就这样，北匈奴单于本来是要来投降的，莫名其妙地被人半夜操刀狂砍。慌乱之中，北匈奴单于丢下部队，独自逃命去了。南匈奴单于先斩后奏，这招的确很狠。这时，窦宪也改变主意了。他决定采取南匈奴单于的计策，派重兵，一举让北匈奴在地球上消失。

计划赶不上变化，窦宪只能跟着形势走了。

首先，北匈奴被南匈奴袭击后，以为窦宪把他耍了，打死都不会主动投降了。其次，如果北匈奴单于到洛阳后，汉朝皇帝给他发奖状奖金，下一步要考虑的就是安置问题。把北匈奴单于留在洛阳，肯定不妥。汉朝都给南匈奴划出地盘了，肯定也要给北匈奴圈一块地。可往哪里圈呢？南匈奴和北匈奴有不共戴天之仇，把他们圈在靠近的地方，看他们天天打架，简直是没事找事。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南匈奴单于所说的，一山不能容二虎，必须剿灭北匈奴，斩草要除根。好吧，那就斩吧。是苍天要灭北匈奴，并非我窦宪之意。

公元91年二月，窦宪对北匈奴单于的斩首行动开始了。他派左校尉耿夔出兵延塞，向金微山进军。

金微山，即今天的蒙古国阿尔泰山。北匈奴单于仿佛被人家卫星定位了似的，藏到哪里都能被人揪出来。耿夔一进金微山，很快就把北匈奴单于找到了，斩杀五千余人，北匈奴单于仓皇逃走。

北匈奴单于逃去哪里了？没人知道。

人们只知道，金微山一战后，跟汉朝死磕了三百年之久的北匈奴，基本上被窦宪了结了。混世魔王窦宪创造了历史，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创造的是伟大的世界史。

跟汉朝斗了三百年的北匈奴，自此之后，竟然在中国历史上消失了三百年。三百年以后，有人发现那些没有故乡、没有历史、没有记忆的人们，已经迁徙到黑海。

他们沿着黑海北岸寻找新的活路，无意之中，他们狂喜地发现了欧洲那无边无际的水美草丰的大草原。于是乎，公元350年后，匈奴人举族西迁，砸场子，抢地盘。

就在那一刻，古老的东方文明与古老的西方文明，好像被一根细微的蜘蛛丝，无意间连接在了一起。

匈奴人第一个要抢的，是哥特人的地盘。哥特人也是蛮族，他们之前曾经抢占罗马，罗马帝国花了二十年才把他们摆平。于是，哥特人就分为东哥特和西哥特，分别在罗马帝国东北边境驻扎。一百年过去了，他们相安无事。如果没有异变，他们还要如此和平相处下去。

然而，随着匈奴人的到来，一切都变了。

匈奴人先打的是东哥特人，东哥特不敌，投奔西哥特。匈奴人继续追杀，西哥特也顶不住了，率着数十万人跑到多瑙河向罗马帝国求救，要求渡河。罗马帝国当时也是一分为二了，最后东罗马帝国领导人接纳了哥特人。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引狼入室了。

数十万哥特人进入罗马帝国以后，总算是摆脱了匈奴人的追杀，可是他们的吃喝却成了问题。罗马帝国只负责收留，没有义务养活他们，于是哥特人开始造反。

经过数年征战，西哥特人击败了西罗马帝国。至于匈奴人，据说曾在欧洲大陆上，诞生过一位叫阿提拉的大单于，创立了匈奴帝国。它风光数年，后来也像河流一般，莫名地消失在了邈远的欧洲大陆上。

窦宪的一场宫廷谋杀案，引起了一系列的历史风暴，这是连上帝都没有想到的。而美国气象学家发现蝴蝶效应之前，可能都没想到，这个实验早在远古就在人类文明中得到了验证。

历史，真的就像奥林匹克赛场上的那句口号——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