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文/于婧

有一段时间，我常常苦于再也读不到如谷崎润一郎的《阴翳礼赞》那般谈日本美的随笔。我想，这可能与自己眼界过窄，只关注文坛而忽视艺术全般有关。正困惑于该如何补上这一课时，恰好发现有人在译言推荐了一个日本女画家的文章，挑了篇名最直截了当的《简洁之美》读后，我当即决定参与翻译，因为我终于找到了我想读的那种东西——对不断丧失的旧时代风俗的乡愁，对美好事物的由衷热爱，对艺术由此及彼的独到领悟。

上村松园出生于传统文化氛围浓郁的京都，本名上村津祢。她12岁（1887）进入京都府画学校（今京都市立艺术大学），师从四条派大师铃木松年。作为一个父亲早逝的茶叶商的女儿，能在那个女性诉求普遍得不到社会认可（更别说以作画为人生全部）的时代坚持艺术理想，与独自抚养她的母亲的支持有莫大关系。“多亏了母亲，我才无需体会生活的劳苦，并将绘画作为生命与支柱，以此与生活斗争。我的母亲不仅养育了我，也孕育了我的艺术天赋。”作者曾在追忆母亲的随笔集《青眉抄》中如是说。三年后（1890），年仅15岁的松园参加了第三届内国劝业博览会，其作品《四季美人图》不仅荣膺一等奖，还被当时正在访日的英国阿瑟亲王相中买下。自此，天才少女的绘画生涯拉开了华丽的序幕，频频参展屡屡获奖的上村松园一跃成为日本画坛的代表人物，她笔下那“没有一丝卑俗，给人清澄之感且格调高雅”、“到达了真善美的极致的”（松园语）女性人物，也成了美人画的代名词。

松园亦以随笔见长，可惜其作品尚未在国内系统译介，此次算是填补空白。这部文集收录文章12篇，依内容大体可分三类。其一从“简洁之美，不仅是在能乐、绘画的世界中，在所有的艺术门类中——不，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也着实是美的最高形态”这一观点出发，探讨了日本画的妙趣，如《浮世绘画家之手绘》、《简洁之美》、《日本画与线条》三篇；一类从作者擅长的美人画衍生开来，围绕审美与流行的时代差异，对“最缺乏艺术性”的现代做出不留情面的批评，如《朝颜日记中的深雪与战国美女淀君》、《女人的事，花的事》；另一些则通过细述某一作品的创作原委，回顾了自己长达五十年的艺术生涯和心路历程，以《画道与女性》和《关于作画》等最具代表性。

宫尾登美子曾根据松园的经历，借其巅峰之作《序之舞》为题创作小说，后来还被拍成同名电影。我特意找来影碟看过。虚构的作品更侧重塑造一个为恋情和人生苦恼的松园，不过我想，她和她母亲身上那种京都女人的坚韧性格，大概可视作其艺术的根基。正如作者本人所言，“为了画出好的画作，进行各种深入的研究当然必不可少。而我认为最为重要的是‘信念’——一种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