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但谁又真想提前预知天气呢?该来的总得来,之前再痛苦也躲不过。我们想要的预报是:一位老先生出现在某个阴沉的早晨,在我们急切企盼晴天时,他用慧眼环顾地平线,缓缓说道:
“噢,不会一直这样,先生,我看这天一定会放晴。一切都会变好的,先生。”
“啊,他会看天”,我们说,我们问候他早上好,然后出门心想;“碰上这样会看天的老人家可真好。”
我们对那老先生的喜爱之情,也不会因为天没放晴、整日阴雨连绵而减少半分。
“啊,没关系,”我们心想,“他已经尽力了。”
相反,对那种预报坏天气的人,我们则满怀痛苦和仇恨。
“你觉得天会变晴吗?”路过他时,我们欢快地大声问道。
“呃,不会的,先生;我看这雨得下一整天了,”他摇着头答道。
“老蠢货!”我们喃喃絮叨着,“他知道什么!”要是他的预言应验了,我们回来会更加生他的气,因为心中隐隐觉得,他跟这事儿脱不了干系。
在这个特别的早上,阳光无比明媚,乔治念了一通“气压下降”、“大气层出现气流,以斜线进入欧洲南部”、“气压激增”令人浑身血液梗塞。看到他的阅读没让我们崩溃而只是浪费时间之后,乔治顺走了我刚为自己卷好的烟,溜了。
哈里斯和我将桌上的几样东西收拾好,又把行李从门阶上踢下去,开始等马车。
行李被我们放在一起后,看起来特别多。有那个格拉斯通旅行袋、一个小手包、两个食品篮、一大卷毛毯、四五件大衣和防水衣、几把伞,还有个一个单独装在包里的甜瓜,因为别的地方都塞不下这个庞然大物;另一个包里放了一两磅葡萄、一把日本油纸伞,还有一个煎锅,因为柄太长不能放在包里,我们不得不用牛皮纸裹着它。
看起来确实多,哈里斯和我开始觉得很丢人,虽然我看不出为什么。没有马车经过,街上只有一群孩子路过,他们显然被行李展览所吸引,路都走不动了。
比格斯家的听差最先过来参观。比格斯是我们的蔬果商,他最过人之处就是总能雇到有史以来最寡廉鲜耻且毫无原则的听差。我们知道,如果附近的男孩中出现了异常恶毒的坏小子,他准是比格斯家的。我听说,臭名昭著的科勒姆街血案发生后,街坊邻居们立刻猜测,比格斯家的听差(那段时间那个听差)就是罪魁祸首。他当时受到了19号房主的指控,重重盘问之下,要不是当时他提供了一个不在场证明,说罪发后的那个清晨,他曾打电话去询问订单(有21号房主作证,因为他碰巧在台阶上听到电话),他可能会碰上大麻烦。我那时还不认识比格斯家的听差,但据经验判断,那个不在场证明不大可信。
我说的比格斯的听差从街角过来了。刚出现在我们视线中时,他明显很匆忙,但一看到哈里斯、我、蒙特莫伦西还有我们的行李时,他放慢脚步打量起来。哈里斯和我怒目相视。这举动足以伤害到一个幼小心灵,但和以往一样,比格斯家的听差可没那么敏感。之后,他就在离我们台阶只有一码远的地方死死站住了脚,斜倚围栏,嘴里嚼着根秸秆,视线牢牢锁定我们。摆明了他要跟定这件事。
过了一会儿,杂货商的听差出现在街对面。比格斯家的听差叫住了他,道:“嘿!42号一楼要搬家了。”
杂货商的听差从街对面走来,占据了另一边的台阶。年轻的靴店绅士也停下脚步,加入了比格斯家的听差;“布鲁邮递”的无能总管,在街边占据了一个单独的位置。
“他们不会饿死吧?”靴店的绅士问道。
“啊!你要是想乘艘小船横穿大西洋,”“布鲁邮递”反驳说,“你是得多带那么一两件东西在身边。”
“他们可不是要横穿大西洋,”比格斯家的听差插了一句;“他们这是要去寻找斯坦利[2]呢。”
这时,街上已经聚集了一小堆人,人们互相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群人(年轻又穿着花俏的那一群)认为这是个婚礼,并指出哈里斯就是那个新郎;另一群年龄大些也更有思想的人主张说,这是个葬礼,而我很可能就是那个死者的兄弟。
终于,一辆空马车出现了(这条街上的马车出现得很有规律,在你不希望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每分钟出现三辆,晃来荡去,专挡你的路),我们拾掇好自己,又整理好行李,坐了进去,还伸手抽了蒙特莫伦西的朋友几巴掌,它们看起来死也不愿分开。我们在群众的欢呼声中出发,比格斯家的听差向我们扔了个胡萝卜以祝好运。
十一点钟,我们抵达了滑铁卢车站,之后四处询问哪个站台有十一点五分始发的火车;当然没人知道。在滑铁卢车站,就没人知道哪有火车始发,或者始发的火车在哪里,任何关于火车的事情都不知道。我们的行李员觉得应该是在二号站台,和他讨论这问题的另一个行李员认为是一号。站长则十分确信地说绝对是从此地出发。
为了把这事儿做个了结,我们上了车站二楼,问了交通负责人,他告诉我们,他刚听说有人在三号站台见到了那班火车。我们到了三号站台,车务员说,他们认为那是南汉普顿[3]特快列车,或者是温莎[4]环线。但他们莫名地笃定那不是去金斯敦的火车。
然后我们的行李员说,他认为是在更高层的站台;说他见过那火车。于是我们去了高层站台,见到了火车司机,问他是不是要去金斯敦,他说他当然不能打包票,但他觉得大概是要去的。不过,如果他不是11:05去金斯敦的那班火车司机,那他确信就是09:32去弗吉尼亚沃特[5],或者早晨10:00去怀特岛[6]的,亦或沿线的某个地方,我们到了就知道了。我们塞给他半克朗,乞求他争取11:05去金斯敦。
“这条线上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们说,“你是谁,你要去哪。你知道路,你就悄悄地去趟金斯敦,一准儿没问题。”
“呃,我不知道,先生们,”这可敬的先生答道,“但我想总会有火车去金斯敦的;那时我一定去。给我那半克朗。”
我们就这么乘着伦敦至西南线的火车去了金斯敦。
后来我们了解到,其实我们是乘着埃克塞特[7]的邮政专车来的,他们在滑铁卢车站花了几个小时寻找这火车,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
我们的船在金斯敦桥下等侯,我们一路前行,存放行李,坐进船舱。
“你们都还好吧,先生们?”船员问。
“好得很,”我们答道;哈里斯撑船,我掌舵,蒙特莫伦西闷闷不乐又疑虑重重地待在船头,我们就这样向着大河进发了,接下来的两周,我们都要以此为家了。
注释
[1]伊利(Ely):男子名,也做英语中“东向”的缩写。(译注)
[2]斯坦利(Stanley):指英国记者和探险家亨利o莫顿o斯坦利(Henry Morton Stanley)。(译注)
[3]南汉普顿(Southampton express),地名,英国小镇。(译注)
[4]温莎(Windsor loop):地名,位于英国英格兰东南部。(译注)
[5]弗吉尼亚沃特(Virginia Water):车站名,位于英国萨里郡。(译注)
[6]怀特岛(Isle of Wight):车站名。(译注)
[7]埃克塞特(Exeter):地名,英国西南部历史文化名城。(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