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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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他非常开心地走了进来。

他说,“都还好吧?你们都搞定了?”

我可不怎么喜欢他的语气。我发现哈里斯也是如此。

“搞定什么?”我说。

“动身出发呀。”乔治说道。

我觉得是时候和乔治好好解释一下了。

“在婚姻生活中,”我说,“男人发令,女人听令。这是她的义务。在所有宗教中都一样。”

乔治合上双手凝视着天花板。

“我们也许会打打趣儿,开开玩笑。”我继续说道,“但是要做正事时,她必须听令。我们已经告诉妻子们要去哪了。自然,她们非常伤心。她们希望能同我们一起去。如果不行的话,她们也希望我们能留下来陪着她们。但是既然我们已经告诉她们这个想法,那么事情就这么结了。”

乔治说,“原谅我,作为一个单身汉,我并不怎么明白这事儿。人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听。”

我说,“这就是你的错了。你不懂的就应该问我和哈里斯,我们会告诉你真相的。”

乔治说谢谢我们,然后我们继续讨论眼下的问题。

“我们何时出发?”乔治问道。

“要我说,”哈里斯回答,“越快越好。”

我想,他这么说是想在哈里斯夫人想到别的东西之前赶紧离开。于是我们将日期定在下周三。

“那路线呢?”哈里斯说。

“我有个主意。”乔治说,“你们都应该很想改造思想吧?”

我说,“我们可不想一蹴而就。适度改造当然不错,特别是在花费不多、麻烦很少的情况下。”

“没问题。”乔治说,“荷兰和莱茵河我们都去过了。所以,我提议坐船去汉堡,去看看柏林和德累斯顿。然后我们穿越纽伦堡和斯图加特,到达黑森林。”

“我听说,美索不达米亚有很多漂亮的地方。”哈里斯低声说道。

乔治说美索不达米亚太不顺路了,但是这条从柏林到德累斯顿的路线是非常可行的。不管怎样,他说服了我们。

“关于骑车的事儿,”乔治说,“还是和以前一样,哈里斯和我骑双人车。老杰——”

“我不同意,”哈里斯语气坚决地打断他。“你和老杰骑双人车,我骑单人的。”

“对我来说都一样。”乔治说,“那就老杰和我骑双人车,哈里斯——”

“我不介意这次轮到我骑双人车,”我打断他,“但是我可不想全程载着乔治跑,我们必须一起分担。”

“很好,”哈里斯说道,“那就一起分担吧。但是我们必须先说清楚,他得出力。”

“他得什么?”乔治说。

“他得出力。”哈里斯坚定地重复道,“无论如何都得向坡上骑。”

“老天爷!”乔治说,“你就不想来点锻炼吗?”

关于这个双人车,总有些不开心的事。有一个前座理论,是说在后面的人什么也不用干。还有一个后座理论,是说后面的人独自出力,前面的人只是在呼气。谜题从未解开。其实这挺烦的,一面是谨慎小人悄悄告诉你,不要过于操劳,否则可能会诱发心脏病;而另一只耳听到公平小人说,“为什么活儿你全干了?这又不是出租车,他又不是你的乘客。”然后他就会咕哝:

“怎么啦?脚蹬子掉啦?”

哈里斯在刚结婚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麻烦,就是因为没弄清后面的人是什么情况。他骑车载着妻子穿越荷兰。道路上险石丛生,好多次车都弹了起来。

“坐稳。”哈里斯说道,并没有回头。

哈里斯夫人却以为他说的是“跳下”。他说的明明是“坐稳”,为什么她会听成“跳下”呢?这事儿他俩谁也说不清。

哈里斯夫人是这么说的,“你说‘坐稳’的话我干吗要跳下?”

哈里斯说,“如果我想让你跳下的话,我干吗要说‘坐稳!’?”

虽然这苦头早已过去,但迄今他们还常常为此争执不休。

然而不管怎么解释,哈里斯夫人跳下车的事实不能改变。而彼时哈里斯正卖力地蹬着踏板,他以为她还在后面。刚开始她以为他只是想登上山顶炫耀一番。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他也确实喜欢做些这样的事。她以为他一登上顶峰就会回来,然后优雅地、漫不经心地倚靠在自行车旁等着她过来。事实上正相反,她看见他越过顶峰又加速前进,然后飞跃了一个长陡坡。于是她呆愣在原地。起初她觉得很惊讶,然后是愤怒,最后是惊慌失措。她飞奔到山顶大喊,但是他连头也不回。她就这么看着他消失在一个半英里的树林之外,然后她坐在地上开始哭泣。那天早上他们有点小争执,她想他是不是当真了,然后预谋将她抛弃。她既没有钱,也不懂荷兰语。路过的人们纷纷表示了对她的同情。她试图向他们解释刚发生的事。他们估摸着她丢了东西,但是不知道具体丢了什么。他们将她带到最近的村庄,并请来一位警察。从她的比划中,警察推断有人偷了她的自行车。于是他们发了份电报,并发现村庄四英里开外的地方有一个倒霉的小伙子,骑了一辆老式的女式自行车。他们用马车将小伙子拖运过来,却发现她既不想要这个小伙子,也不想要那辆车。于是他们又将他放了,然后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

与此同时,哈里斯正高兴地继续骑着他的车。他觉得他好像瞬间变成了一个更强、更全能的骑行者了,于是对他以为还在后座的哈里斯夫人说:“过去几个月,我从来没觉得这辆车这么轻巧。我觉得是这里的空气给了我力量。”

然后他告诉她别害怕,他要展示给她看他能骑多快。他俯身在车把上,竭尽全力蹬了起来。自行车像获得生命一样驰骋在路上。农庄和教堂、狗和鸡纷纷朝他奔来,然后又离他远去。老人们盯着他看,孩子们为他欢呼。

他就这样带着喜悦之情又前进了五英里。然后,像他自己说的,他渐渐发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并不是因为安静才感到惊讶的。毕竟风吹得这么猛烈,自行车也一直咔哒咔哒的。是一种内在的空虚感油然而生。他向后伸出了手,想感觉她的存在,却发现空空如也。他连忙跳了下来,或者说是摔了下来。然后他往回看,那条路一望无际地延伸到丛林深处,看不到一个活人。他重新骑上自行车,并骑回了山顶。十分钟后他便来到了一个四岔口。于是他下了车,努力回忆他究竟是从哪条岔路过来的。在他苦苦思考时,恰好有一个侧身坐在马背上的人经过。哈里斯拦下了他,告诉他他把老婆给丢了。这人既没觉得惊讶,也没对他表示同情。他们正说着,一个农场主走了过来。于是,刚才那人给这位农场主说了这件事。但他似乎是在讲故事,而不是描述事故。让这第二个人感到惊讶的是,哈里斯居然对此大惊小怪。这两个人都没有给他提供什么有用的帮助,于是哈里斯默默诅咒了他们,然后重新蹬上自行车。他挑了条中间的岔路,想碰碰运气。骑到半路时,他遇到了两个年轻女子,她们中间还有一个年轻男子。他们对哈里斯十分关注。他问他们看没看到他的妻子。他们问她长什么样。他的荷兰语显然不能恰如其分地描述她。他只能说她是个中等身材的漂亮女子。很明显,他们对这个回答并不是很满意。任何一个男人都能这么说,然后霸占一个并不属于他的妻子。他们问他她的穿着打扮,但他拼了老命也没想起来。

我不相信哪个男人能在离开他的女人十分钟后说出她的穿着。他想起她穿了一个蓝色短裙,然后还有一个到脖子的玩意儿,有可能是件衬衫。他记不太清楚是否有条腰带。但是那是什么样的衬衫呢?是绿色、黄色还是蓝色?是有领子的,还是系蝴蝶结的?她的帽子上有羽毛吗,还是花朵?或者她根本没戴帽子?他不敢肯定。他怕一旦说错了,就会被指到千里之外,找错了人。两个年轻女子咯咯地笑起来,这惹恼了当时的哈里斯。那个年轻男子似乎急于摆脱哈里斯,便告诉他下个小镇就有警察局。于是哈里斯来到那个警察局。警察给了他一张纸,并让他写下对他妻子的全部描述,还有他是什么时候在哪把她弄丢了的。他只能告诉他们中午吃饭的村庄的名字。那时候她还在他身边,然后他们从那里一起出发。

警察们对此深感怀疑。让他们不解的有三件事:第一,她真是他的妻子吗?第二,他真把她弄丢了吗?第三,为什么他要把她抛下?不过,在一位略懂英语的旅店老板的帮助下,他消除了警察们的顾虑。他们承诺立即行动。到了晚上,他们就把她用篷车运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为此花费的账单。他们的会面并不怎么和谐。哈里斯夫人不是个好演员,并且从来不会掩盖自己的情绪。她很坦率地承认,在这样的场合,她根本没打算掩盖情绪。

骑车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永恒的行李问题。

“我觉得就按常用清单吧。”乔治说,准备开始写。

这是我教给他们的。是我多年以前从鲍哲叔叔那学来的。

“在你每次打包之前,”叔叔都会说,“列个清单吧。”

他是个有条不紊的人。

“拿出一张纸。”——他总会以这句话开头——“写下你可能需要的各种东西,然后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你不需要的东西。想象一下,当你睡在床上时,你准备做些什么?很好,写下来——然后再换个场景。你起床了,要干些什么?要洗脸,你用什么洗脸呢?肥皂,把肥皂写下来。就这么写下去,直到都写完为止。然后是衣服的问题。先从脚开始,你脚上要穿什么呢?靴子、鞋子、袜子,把它们都写下来吧。从脚上穿的一直写到头上戴的。除了衣服之外,你还想带点什么呢?一点白兰地。写下来。开瓶器,写下来。把每样东西都写下来,你就什么也不会落下了。”

他总是这么干。清单列好后,他会仔细地检查,就像他建议我们的那样,检查有没有什么落下。然后他会再检查一遍,划掉所有可能不会用到的东西。

然后他就把清单弄丢了。

乔治说;“一两天要用的东西带在自行车上,其余的大件行李我们必须从一个地方寄到另一个地方。”

“我们必须当心些,”我说,“我知道曾经有个人——”

哈里斯看了看表。

“上船了再说吧,”哈里斯说,“我和克拉拉约了半小时后在滑铁卢车站见面。”

“要不了半小时,”我说,“这是个真实的故事,而且——”

“别浪费时间了,”乔治说,“我听说黑森林的夜晚要下雨。我们或许会很高兴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完成清单。”

现在想起来,我从来没说完过那个故事。总有事情将它打断。但是它确实是个真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