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暗夜里

暗夜来临，看守人离开了动物园。

渐渐地，兽吼声和鸟啼声都听不见了。

天色一黑，木尔索克就站了起来。现在，不再有人用监视的目光盯着它了。它知道没人在看它——它的眼睛在暗夜里依然能看清周围的一切，它的耳朵依然能听清周围任何轻微的响动；绝望感变得麻木了许多，逃跑的念头重又出现，与此同时，它的饥饿感苏醒了。马肉还在铁栏边的地上扔着，木尔索克在吃它之前，小心地向四周环顾了一下。左边的笼子关的是狼，一共有五只，有四只像狗一样蜷着身子，在那里安静地睡觉，第五只前脚撑地，静静坐着，眼神漠然地凝视着前方。木尔索克一看就知道，狼并没有注意它。这就是说，它只管抓起肉，跳到树枝上去吃好了。

这时，右边传来一阵沙沙声。

木尔索克看见，在隔壁笼子里关着一只大花猫，毛茸茸的尾巴拖得很长。花猫偷偷爬到了放马肉的栅栏边，它只要伸伸爪子就能将肉抓到手。木尔索克的心中怒火炽燃。一只猛兽与另一只猛兽在一起，天生就不能相挨相容。猫科动物的这种仇恨心理尤其强烈。花猫小心翼翼地从铁栅栏中间伸过爪子来，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盯着大山猫。

木尔索克纹丝不动。

花猫的视线转移到了马肉上。它的脚爪又往前伸了伸，接着，爪子抠进了马肉里。

木尔索克“呼噜”一下跳起来。

它的动作是如此敏捷、迅速，以至于花猫来不及缩回它的脚爪，就已经遭殃了。花猫一声尖叫，几乎震聋了木尔索克的耳朵。小偷缩回了爪子。木尔索克眨眼间把肉抓到了自己嘴里，一纵身，跳上了树枝。那只被抓伤的花猫，怒气冲天地大叫，向栅栏爬去。但是它一头撞在了铁栏杆上，“啪嗒”一下，摔倒了。

木尔索克觉得，只有自己笼子中央的位置是绝对安全的。

大山猫不再去注意气得发狂的对手，自管自吃起肉来。它的鼻子不是很灵，没能马上闻出腐肉的臭味。肉已经腐坏了，这一点是感觉灵敏的长胡子告诉它的。它用胡子碰了碰马肉，就立刻十分厌恶地把它扔在了地上。它这辈子还没有吃过这样的腐肉哩。它饿得难受极了。它仔细察看铁笼子里的所有角落，但是找不到一样可以果腹的东西。

木尔索克低低喵呜了一声，尖细中透出忧伤。就像是对它的回答似的，暗夜中传来了它的邻居们可怕的大笑声和吼叫声。

木尔索克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它的背脊拱成了一座弯弯的桥。

鬣狗那令人恶心的叫声，对于别的动物像是一个信号。马上，狼在木尔索克旁边站起来，大声嚎叫开了。随即跟上的是胡狼的哭叫声。对面一排笼子里，熊一只接一只吼叫起来，它们在这座动物园里还不少呢。从远处传来雕枭可怕的长啸。在吼嚎和鸣叫声的间隙里，能听到粗大的象脚有节奏的踏步声。狮子的咆哮声突然盖过了其他声音。野兽们的叫声停止得就像开始那样突然，一下子，整个动物园归于寂静。木尔索克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饥饿如火，猛烈地烧灼着它的内脏。

地板下面轻微的响声，立即吸引了木尔索克的注意。它从树枝上跳下来，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地板里的一个小黑洞。

它在紧张的等待中过了一分钟。黑洞口，一只小动物的眼睛忽闪了一下。又过了一分钟，从地洞里跳出了一只大老鼠，飞快地向马肉冲去。木尔索克迅速伸出它那长着利爪的脚掌——“啪”！但一只大老鼠根本缓解不了它的饥饿感，所以它得继续抓。它不是马上把大老鼠撕吃了，而是把猎物先搁一边。木尔索克又重新凝神注视洞口，耐心地等待着。很快，地底下又传来窸窣声。第二只大老鼠刚刚探出头来，一下，又被利爪攫住了。木尔索克的狩猎活动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已经有八只大老鼠躺在它四周了。第九只从地底下发现了大山猫，瞬间躲了起来。地面下响起了一大群老鼠急速撤退的声音，接着，一切又归于平静。

木尔索克知道，老鼠们已经远远逃开了。于是，它开始用餐。

东方显出曙色，木尔索克还在为自由忙碌着。它用牙齿咬住栅栏的铁条摇晃。有一根铁条开始微微松动了。它拼命晃动这根铁条。显然，这家伙经不住使劲，越来越活动了。

忽然，两排笼子间的沙土走道上传来脚步声。木尔索克飞速从栅栏上闪开，蹿上了树干。看守员首先来到山猫笼子跟前察看。山猫安详地伏在树枝上。它显然是吃饱了，神态也看得出来，它很满足。

看守员弄不明白眼前的情景，直抓后脑勺：肉没有动过，可这家伙像是已经吃饱了……别的野兽刚来这儿的头些日子，都不停地来去走动，急得团团转，这大山猫倒好，满不在乎，准是习惯了这种被关闭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