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阴谋
罗西亚想赶紧站起来，她背上的青年却在垂死之际伸出一只手摁住她的脑袋，一颗子弹斜飞出来正好打在青年的喉咙上，一股粘腻的血喷涌出来，溅了罗西亚满头满脸。
视线已经模糊了，全是血红的一片，罗西亚一点也看不见咖啡馆里面的场景，但是身后的人却在不停的倒下。
血像不要钱一样不停的流，罗西亚觉得在这样的地方她马上就要疯了，一只巨大的无形的手一直在紧紧的捏着她的心脏，仿佛随时就会要了她的命。
死亡，恐惧！
像是一张罗网罩在她的头上。
渐渐的，枪声微弱下来，罗西亚扒开身上已经死掉的青年，咖啡馆面目全非，所有的物品破破烂烂，到处都是弹孔。沙发和桌子则都燃烧着火焰。
罗西亚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人活着，这些波兰人都已经死了。她强忍着不去管膝盖上的玻璃碎渣，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转身就往西边跑。
身后传来了一阵声响，有人吼了一声：“站住！”
但是罗西亚脚步没有停下，下意识的还在往前跑。
“嘭！”
一颗子弹射入罗西亚脚边的地里，像施了定身咒一样，罗西亚弯着膝盖停在原地，喘着粗气，缓慢的，举起了满是鲜血的手。
后面跑过来一个军官，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然后把枪抵在了她的太阳穴。
罗西亚视线正好撞在他胸前的勋章上，冰凉的感觉瞬间随着严冬气息涌入她全身血液，僵硬，在腿上一寸寸的蔓延。
“说，是谁？”
罗西亚觉得自己的牙齿都打架了，她不知道自己刚刚是哪来的勇气逃跑的，只是明白一点，她现在已经恐惧的完全动不了了，就算此刻让她走，她也回不去了。
“罗，罗西亚·弗朗蒂。”
“我问你是谁策划的偷袭，该死的波兰狗！快说！”手枪使劲的往前抵，罗西亚的太阳穴被戳的疼痛难当，眼泪瞬间滑了下来，她拼命摇头，用德语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也许是她的德语让愤怒的德国军官冷静下来，握着手枪的力道松了些许，然后看了眼咖啡馆门前一地的尸体，狠狠的将罗西亚拽到了还活着的十几个军官中。
膝盖上的疼痛让罗西亚稍微清醒了一点，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让双腿不要再颤抖。只是她的牙齿还是在不听指挥的战栗，连呼出的气都是断断续续的。
罗西亚眼角余光瞄到了已成废墟的咖啡馆里，硝烟中依然埋藏了很多尸体，党卫队的情况并没有好多少，在这里聚会的全都是军官，相比普通士兵价值不知高了多少，无论怎么算，波兰人的这次偷袭都是成功的。
然而更加悲哀的是，将会有更多无辜的波兰平民来承受纳粹的怒火，华沙将进一步走向地狱。
罗西亚任由随后赶来救援的德国士兵带走。
她没有丝毫反抗，跟着德国士兵一路直走，到了德驻华沙军事基地后，便被关进了一个黑暗的小屋里，铁质的大门砰地一声合上，屋子里就只还剩下一丝丝微弱的光。
罗西亚弯着身子，立在门后麻木的站了好一会，才缓慢的朝那个有光的小角落里走去。
寒冷，干渴，血气，疼痛……在这个逼仄阴暗的地方，每一样都在麻痹着她的精神，让她恍惚的以为自己是不是已经死掉了。
罗西亚挨着墙坐下，手不小心碰到了膝盖，尖锐的疼痛让她立刻缩回手。
很多玻璃碎片已经嵌进了肉里，表层的血液已经凝固了，寒冷的空气让伤口一阵阵发凉的疼。
罗西亚呆呆的看着膝盖，脑子里又出现咖啡馆那一幕，战火燃烧，鲜血四溅，成了这场战争中一个小小的缩影。
身体仿佛已经被掏空了一般，连动一下手指都很困难。罗西亚头抵在冰凉的墙面上，眼泪一点点的滑下来，沾上了血红的颜色。这一刻，她那么想回家，回到原本平静安宁的生活。
从没有哪一瞬间，她那么渴望的想回家。
……
不知过了多久，罗西亚的身子都要僵硬成尸体的时候，小铁门打开了。罗西亚木木的抬头看过去，是一个士兵。
“喂，起来，我送你出去。”
外面的阳光十分刺眼，到处都是身形挺拔的士兵，罗西亚一身血污在其中行走的十分狼狈，仿佛一个灾难般的小丑。
走出厚重的铁栅栏大门，士兵停下了脚步。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另外，埃里克中尉让我转告你，下次不要再掺和进波兰地下党中了。”
士兵看着罗西亚全身干涸的血迹和失魂落魄的模样，好心提醒了一句：“博尔顿少校刚被调到华沙，波兰人就发动了卑鄙的偷袭，这实在是太无耻了。你不要难过，博尔顿少校受了伤，他的副官生气也是应该的，好在并没有开枪打你。”
士兵自己说的没头没脑，罗西亚一点也听不懂，不过她知道这次她是因为埃里克在里面起了作用把她放出来的，而且这个士兵将她当成了德国人，才说了一段“友情提示”。
罗西亚点点头：“感谢您！”
士兵连连摆手：“快回去吧。”
德驻华沙军事基地，距离医院不是一般的远，罗西亚虽然知道路，但要一路步行回去，她这两条腿很可能不到医院就会废掉。
可是这里是要地，没有人轻易过来，所以她还是得靠着自己两条腿走。
暮色降临，六点就要宵禁了，此刻犹太人还没有完全被赶进隔离区，街道上的管理也比较严格。
罗西亚看着地上的影子，感觉自己像一个七八十岁伛偻的老太太，再看身上，又感觉像一个磨损严重关节都已经坏掉的劣质机器人，反正哪个都好不了。
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双腿的疼痛让她好几次都有放弃前进的念头了，甚至破罐子破摔的想干脆就露宿街头。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她竟然一路坚持，走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到了费格大街。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费格大街今天发生了伤亡惨重的偷袭，已经有士兵在此封锁戒严，街上更是一个人都没有。昏黄的路灯像鬼火一样在头顶亮着，罗西亚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了。
也许比起神鬼怪谈，白天地狱一般的场景才是最可怕的心魔吧。
慢慢的转入主街，罗西亚距离医院也越来越近，她的脑子里终于开始抑制不住的自问，迪尔为什么要这么做？
经过白天那一战，她已经清楚的看出来了，这是一场由华沙大学的学生组成的波兰地下党针对纳粹军官的偷袭。那个什么博尔顿少校被调到华沙，大部分军官在咖啡馆里聚会的消息，应该是被有心人或者间谍透漏给了波兰反抗人员，所以才精心策划了这么一场暗杀。
可是她分明就是被牵连的，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阴谋，有人想要她死！
迪尔，迪尔。
罗西亚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她不想相信这是迪尔想要置她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