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废为宝李振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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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追根溯源团泊洼

第一节 勤劳侠义曾祖父

参天大树靠根须,万里长江有源头。如果说,业已成功和正在走向更大成功的李振东,是一棵郁郁葱葱大树的话,那么,他那代代相传的先辈们,就是为这大树提供水分和滋养的根系。一个人的性格、意志、品质乃至事业的成败,大都与他生活、成长的环境,特别是家庭的教育、熏陶,有着直接或间接的重要关系。因之,要全面而深刻地了解一个人成长的原由、过程及其特点,就要追寻和开掘与其有关的历史渊源和深层思想、行动的现实情况。首先需要搞清的,是他家庭的处境、变迁及其所受到的潜移默化的影响——这对本书的主人公李氏振东来说,当然也不例外。

在当代中国,李氏是人丁兴旺的望族之一,其人口约占全国总人口的8%,居各姓氏人口数量之最。李氏族史悠久、人才辈出,在我国历史上,曾建立过12个政权,产生了58位帝王、无数将相名臣和卓有成就的杰出人才,李渊建立的唐朝,更是将李氏推到了辉煌的极致。而祖居静海县团泊洼镇薛家房子村的李振东的先辈们,却是世代尊从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识文断字、练武强身、躬耕田亩的笃实农民。

为深入探究李振东禀赋、品格等形成的亲缘轨迹,我们不妨说说他祖辈在静海团泊洼的生活、劳作的情况和境遇,这从一个侧面,也可反映出当时的社会状况和人情世态。一提起团泊洼,世人不由会想起文革中被“四人帮”迫害下放至此的著名诗人郭小川,在曙色初现的31年前所写的《团泊洼的秋天》,那首振聋发聩、充满战斗激情的革命诗篇,它在如军号、战鼓般响遍全国的同时,也使这原本偏远、荒寂的小小的团泊洼声名远播!

经我同曾任薛家房子村党支部书记、如今仍住在那里的李振东亲老叔李德福和比振东大十岁的长兄振明等人的多次约谈,我获悉了有关其长辈的许多真实而生动的素材。

富家的生活都是近似的,而穷人的遭际却各不相同。据史料记载,李振东先世在团泊洼务农受苦谋生,始自明朝末年,至今已有三百多年。到振东的太爷李常庭,有哥儿四个,他行二,老三、老四都因生活所迫而远走关外黑龙江。俗称老东乡的团泊洼,是多么穷的一个地方呢?当地有这样的顺口溜:“旱收蚂蚱,涝收蛤蟆,不旱不涝收盐疙瘩。”

“老东乡,吃菜汤,喝苦水,度时光——有儿好娶东乡女,有女不嫁老东乡!”

而李常庭一家生活的薛家房子,正是团泊洼一带最典型的盐碱地,其艰难困苦之状,自是可想而知!风华正茂的他,为了养家糊口,靠早已练就的超群武艺,只身到本县太公庄镇的一个姓崔的官僚地主家当护院。这崔宅地大、房多,美轮美奂,令人匝舌,极难护卫!具体情况是,崔家之子崔瑶,原在山西做县官儿,当然是靠盘剥百姓而发财,回乡后,他想继续凌驾于百姓之上作威作福,就按轿子的形状,重新规划了一处豪宅:四根轿杆是四条街,他家则住在轿中心。李常庭不仅白天要负责全宅的保卫,一到晚上,别人都入睡了,他还要巡逻打更:他手握一米长的白蜡杆,杆的一头牢牢地固定着个木梆子,既是武器,又可敲击,一夜五更,他每更都要响亮地敲一通——在宁静的夜晚,这“梆、梆、梆”的清脆之声,传得很远……有一年夏天,乌云密布,大雨滂沱,然后就是霪雨连绵,直下了七天七夜。穷百姓无柴做饭,万般无奈,连自家房顶的一部分苇把子都拆下来烧了。大伙儿一商量,就去找给崔家护院的李常庭,说:“好兄弟,咱们都是穷人,你看这雨总也不停,都没柴火做饭了,家家的老人、孩子早就饿得够呛啦,可他崔老财家,有那么多苫好封存的高粱、玉米秸杆,放着不用,我们把它掀开拿去烧饭救命——求你抬抬手、不阻拦好吗?”

一贯以慈善为怀,特别是对与自己一样处境的穷人情有独钟的李常庭听了这话,噌地站起来,啪地一拍胸脯,犹如铁锤敲铜钟般地响噹噹地讲:“我说父老乡亲们哪,我和你们一样,都是苦水里泡大的——你们现在的难处,我心知肚明,有如身临其境……我也是被‘穷’逼得才干这个差事的。那姓崔的就是为此斥责我、解雇我甚至扣发工钱,我也无怨无悔——快,快去照你们说的办吧,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乡亲们都你一言、我一语地啧啧赞道:“这保家护院姓李的小伙子可真够侠义啊!”

“咱算是遇上好人啦!”

地主的大管家闻讯后,立马把护院的叫来训示:“主家没同意给,别人硬去拿,这就叫抢、叫偷——对此,你应该坚决阻止,可你却听之、任之、袖手旁观,这明显是失职行为!”

成竹在胸的李常庭据理反驳,那无言应对的大管家,只得把他带到地主面前,没等地主开口,他就先声夺人却又很策略地说:“您当过父母官,知道百姓的难处。眼下暴雨成灾,乡亲们为做饭、活命去拿些柴火,是情理之中的事:一是您家暂时不用,二是您积德行善的良机,何乐而不为哩——您有学问、懂得多,我相信您会同意我的做法的!如果您反对我对他们拿柴烧的默许,那我就走吧!”

这就叫觉悟、水平和讲话的技巧!你猜怎么着,那暗里贪财、明要面子的崔瑶听了这番话,不但面无愠色,反而顺坡下又买人情地点头一笑,连声说道:“是的,是的,你很聪明,也是为我着想——办得好,办得好!作为护院的,上门要饭的你可以不管;刚才灾民拿些柴烧,也不能算偷、抢!我说你不要走,你是我这儿的长工,至少要干到年底;你就是走,也得从明年开始呀。这样吧,以后你就去看管我家洼里的芦苇吧。”

崔家在团泊洼的苇子地有数百亩,其间还长有野蒿等杂草。到秋后,凡是愿意前来收割者,按“四六分成”:收者要四成;地主留六成。这留下的苇、草,绑成捆,码好垛,都由李常庭看管。当地有的拾柴者,扛着扁担去挑苇、草。他和颜悦色地对那些人说:“只准许你们每人挑这一次,以后就不要再来了——满地都是落下的柴草,拾柴拾柴,还是自己去拾吧!”

可有三个不愿干活的尥蹶小子,这天挑走,转天又来挑,还蛮横地扬言:“你要是不让挑呀,我们就一把火全给你烧了!”

说话间,他仨凶神恶煞地双手紧握扁担围上来,还没等他们醒过味儿来,李常庭就手疾眼快地挥起两米长的白蜡杆,“啪、啪、啪”,将仨人手中的扁担都挑飞了,他们都惊悚地“啊”了一声,抖搂着既疼又麻的双手,大嚷着“太厉害!太厉害!”就都撒开腿蹽了——此后再没有“光顾”过。

有着强烈怜悯之心的李常庭,实在不愿干这经常与穷苦人“做对”的“护卫”差事。翌年春天,他就改为租种崔家的土地,也就是给崔家当佃户。正如前边头条顺口溜所说,这里地势低洼,极度盐碱,土地瘠薄,收成甚微,因此难以维持全家生计。后来,他不得不离开崔家,去给一个姓朱的较小地主家当佃户,同时还兼管朱家洼里的苇、草。这样一来,有了两份收入,生活稍有转机,还节衣缩食、锱铢细算地积钱买了头牛,自家的牛,可尽情地去吃他兼管的朱家洼里的饲料——这头膘肥体壮力气大的耕牛,也为李家那捉襟见肘困窘生活的日渐改善做出了贡献……最令人痛心疾首的,是振东太爷那饱经世间沧桑的人生悲剧。在他生活稍好的晚年,时逢国民党新军阀混战。在一个严寒的冬夜,从天津一窝蜂似的向南溃逃的败兵,在途径静海县时,于团泊洼一带扎营,他们提着那有如鬼火般闪闪烁烁、摇摇晃晃的盏盏马灯,人声嘈杂地占满了荒野、村街,这不禁使人想起天灾之年那蝗虫遍地的惨状……有个身穿军大衣的兵,摸黑来到李家,他异常焦急地哀求李常庭老人:“好大爷呀!我是被抓来当兵的独生子,几年不回家了,爹娘想得我死去活来,我也是夜夜梦见他们。现在战败了,我想逃跑回家,可是穿着这件军大衣根本跑不出去,不穿吧,又冷得受不了。求您老行行好,把您这件大棉袍换给我吧——这样我就可以逃离部队,去见爹娘了,您就换给我吧!”

常庭老人说:“我穿你的军大衣,不也成你们兵啦?我还怎么出门呀——不行,不行,实在不能换!”

这个兵噗噔一声给老人跪下,情不自禁地声泪俱下,继续苦苦哀求:“您老给我换,就是救了我和爹娘三条命,您就是我家永世报答不尽的大恩人,这辈子和下辈子,我就是给您老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这感天地、泣鬼神的求救之声,使这志坚如钢,却又心慈面软的李常庭老人,再也难以推却了,他伸手探身,将兵搀起,把暖融融的大棉袍脱给兵,又将兵的军大衣接过来,然后,他宛如慈父教子似的爱抚地叮咛这兵:“咱都是穷苦人哪!我说孩子,你穿好我这棉袍,趁着夜深天黑,赶紧逃跑,快同你那望眼欲穿的爹娘团聚去吧!”

那兵又给他磕了个响头,还感激涕零地喃喃说道:“谢谢您!谢谢您!您老真是行侠仗义的天下第一好人呀!”

他眼看着穿他大棉袍的那个兵,转身疾步,倏忽消失在黎明前的茫茫黑暗之中……几天后,另一批在新军阀混战中打胜了的兵来到薛家房子村,他们声称:“我们是奉命来收缴败兵军大衣的!”

当俩兵来找李常庭老人索要时,老人言之有理:“我把军大衣给了你们,在这三九严寒,我穿什么呀?!”

那俩兵骄横地说:“这是命令——我们不管你穿什么!”

俩兵说着,就一边一个地上前要强脱老人的军大衣,老人看他们要来硬的,双手向外猛一把拉,那俩兵就都重重摔倒在地,他们爬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嚷:“好你个倔老头儿,违抗命令还打人——非得教训教训你不行!”

转瞬之间,他俩叫来5个如狼似虎的带枪大兵,一进院,二话不说,就直奔常庭老人要军大衣。老人据理抗争:“我这是换来的,不是偷来的,所有权属于我——你们不能不讲道理呀,更不应强抢豪夺!”

兵们一听,火冒三丈!其中有个兵,粗暴地用枪托向老人的胸前戳来,老人神速闪身,猝然握起枪托,顺势猛地一拽,就拿枪在手,这兵来了个嘴啃地,当其他4人一拥而上要夺回枪时,老人遽然扬手,“嗖”地把枪扔到房顶上去了。忽听“叭儿”地一声,有个兵对天鸣枪警示,旨在震慑这位力大、斗胆的老人,可老人面无惧色,话不更改:就是不给军大衣!他们看硬得不行,就来软的,一个小头目皮笑肉不笑地对老人讲:“如果你从房上把枪取下来,还给我们,那么军大衣可以不收缴!”

信以为真的老人豪爽地说:“一言为定!”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但见这位76岁高龄的老人一纵身,只听“噌”地一声,就出其不意地蹿到了3米多高的房顶上,立马捡起枪,又轻燕似的跳到院里!在场的兵们,一个个都惊愕得目瞪口呆,他们心里都这样想:“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简直难以置信——世间还真有这样高龄的奇人,厉害,太厉害啦!”

可当他们接枪在手之后,却又色厉内荏地讲:“上级的命令,我们不敢违抗——这军大衣,你还得给!”

李常庭老人对他们这种掴打挝揉、言而无信的卑劣行经,反感至极、义愤填膺,他手指兵们,大声斥问:“你们还算不算男子汉——为什么说了不做、出尔反尔?!”

这几个蛮不讲理又充耳不闻的兵,正要上前扒他的军大衣,他竟迅雷不及掩耳地跨进屋里、关上门扇、用肩顶住,并伸手抄起一把菜刀。那气急败坏的兵们,敲门、踹门、用肩撞门,都无济于事。当他们从门缝里窥见老人手握的菜刀时,就怒不可遏地“叭、叭”冲门开了两枪,随着“噹”的一声菜刀落地,老人“扑通”倒在血泊中。那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的兵们,闯进屋,扒下老人身上的军大衣就扬长而去了。

当儿孙们异常悲伤地把老人轻轻地搭上土炕时,老人神志清醒、尚能说话,但右边膀子上的枪洞,仍是血流如注;另一枪,在至今还保存着的那把菜刀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子弹印儿……读者朋友可能会产生疑问:这位年逾古稀、默然耕种的老农,为何能身怀绝技,他是何时、又是怎样学练武的呢?欲知其然和所以然,还得请您继续阅读下一节。

第二节 爷爷躬耕又苦读

李振东的太爷、76岁的常庭老人,右膀子中弹卧炕后,仍是血流不止呆在那地广人稀、交通闭塞、无医无药又无钱的贫穷农家。为止血治伤,家人只有依照当地的习惯,把旧棉絮烧成灰,敷在伤口上,可无论怎么敷,血也止不住,一直流了三天三夜……在这期间,老人那孝顺的四子、二女一直守护在炕头,振东的爷爷老四李金发,当然也是寸步不离。老人仰卧在土炕上,转睛扫视每个儿女,满怀着对这个虽穷但却和乐家庭的缱绻之情,温情脉脉地忍着疼痛说:“孩子们!看来这个生死大关,我是难于闯过去了,不过,只要以后你们的日子都过得好,我也就含笑瞑目了!在离开人世之前,我要讲讲你们从未听说过的,爹小时侯非同一般的痛苦经历,还要说说对你们的要求,希望你们永远记住,并认真去做。”

孩子们洗耳恭听着,一个个都泪眼涔涔地点头轻语:“爹,你说吧,我们听着、记着,一定照办!”

于是,这位命运多桀、虽历尽人间苦难却不改侠义本性的刚强老人,首次打开了半个多世纪前的尘封记忆,在此弥留之际,话如涓涓细流,不绝如缕地慢慢道来——李常庭的父亲,为使他掌握一技之长,将来能有饭吃,所以在他12岁时,就让他上山学艺,一去就是12年。去的前3年,师傅根本不教学武艺,而是让你自身“苦练”,那“练”得才真叫“苦”呢!你刚去,就把你白白嫩嫩的一条小腿,伸到门槛的下面,师傅用两手紧紧地掐住你小腿上边的膝部处,猛然用力向上一撅,“咔嚓”一声,小腿骨就断了。只疼得人死去活来——试想,一个头次离家的十二岁的孩子,在看不见爹娘等亲人,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孤寂中,其痛苦简直难以想像……然后再让骨头一天天自然长好。据说,这样长好后的小腿骨,要比原来的坚固、承受力大、不易再断;等一年多完全长好了,再以同样的办法做另一条腿。到第四年才正式开始练武功:臂功与腿功交替练!在练臂功时,先是让你两手各提一个盛满水的尖底儿小木筲,规定在走一定的路程中不准放下,还让你把提水筲的双臂平举,与两肩成一直线地由走到跑,然后,换成大木筲,也是这样练;在练腿功时,先让你从一尺深的土坑里,一下子蹿上来,陆续把坑加深到二尺、三尺、四尺、五尺……再让你向上蹿,然后,在两腿绑上沙袋,也是这样练,若把沙袋一去掉,就会力足身轻地一蹿很高——前述上房捡枪之举,即是实证。等到臂和腿都有了一定功力后,师傅就让你两手各提个大水筲,在一根根木桩上走来走去,木桩由低到高、距离由近到远,逐步增加练功的难度。待到臂、腿之功都达到要求后,师傅再一种一种地传授刀、枪、剑、戟、斧、钺、钩、鞭等十八般武艺,并通过徒弟之间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切磋、对打等实战演练,加以巩固和提高!为人聪颖而又勤快的李常庭,项项成绩出类拔萃,每每受到师徒们的由衷赞扬!

他24岁学成下山后,又回到团泊洼薛家房子村那地无一垅、家徒四壁的父母身边。在他先后给地主做护院、扛长活、当佃户的漫长岁月里,经常接触他者,只见他腰里经常围着铁制防身的九节鞭,别的一概不知。他对自己高超武功,从未对人提起过,就连自己的儿女,他既不说,也不传授;更未曾仗武欺人、伤人。

他说除他此次对付找上门来的几个大兵的举动而外,过去他被迫自卫之事,只有两件。

第一件事。他当佃户时,有一年夏季,天还不亮,他就挑着两筐自种的甜瓜,到30多华里外的唐官屯镇赶集摆摊儿去卖。有个故意找茬儿的当地年轻人,气势汹汹地来到瓜摊前,叉着胳膊一站就说:“嗳,我问你这瓜甜吗?”

他诚恳地笑答:“甜呀!”

那人又说了:“我得尝尝才知道。”

他站起来,很有礼貌地说:“请您随便挑,尽管尝!”

那人挑了个大个儿的,撩起褂子角擦了擦,“噗”一打两半,大口满腮地很快吃完后,叱问:“你们老东乡的骗人——你说你这瓜甜,怎么我吃着一点也不甜呀?”

他从容反问:“不甜你怎么把整个大瓜都吃完了呢?”

那人伸手又从筐里拿出个瓜,仍在地上,跟着一脚,踩得粉碎,并用手指地说:“你尝尝甜不甜?!”

面对这欺人太甚的特殊“顾客”,他实在忍无可忍地反驳:“你这人真不讲理,太霸道了!”

那人一听,冷笑道:“这是我们做生意的地盘——哪容你穷掉腚的老东乡人在这儿摆摊儿!你不是说我霸道么,那我就‘霸道’一下给你看!”

那人话落脚起,把两大筐甜瓜都踹翻了,当他再次与之激烈争辩时,那人的同伙儿,也在旁边卖瓜的七个小贩儿,几乎是同时抄起了自己坐着的扁担,“唰”地一下把他围在中间——赶集的群众看到这剑拔弩张的战斗阵势,都争先躲开,远远地站着看热闹;机智超人的他,一想到“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警句,旋即从围攻他的一个小贩儿手中,夺过根最长的扁担,他双手紧攥扁担的一端,而将另一端在地上猛力一戳,就像优秀的撑杆运动员那样,“嗖”地一声跳出了人圈儿!他两腿一叉,横握着扁担,理直气壮地大声说:“成心打仗哇——不怕挨打的过来!”

说也怪,这些闹事者,看了他非凡的武功和骁勇的气势,自知理亏,彼此面面相觑,却无一人上前……世间自有真情在,好人总会送温馨。正在双方紧张对峙之际,始终旁观的当地一位德高望重的翟老先生挺身而出,他气度凛然地站在双方中间,力主公道地解围说:“大伙儿做生意,都为赚钱,可怎样才能合情合理不断地赚到钱,那就是‘和气生财’!我们都应该宽容、忍让、互敬、互爱——这就是‘和气’,谁具备了这些,谁就能‘生财’。就拿刚才的事儿说吧,这里是公共场所,谁都可以临时摆摊儿,绝不允许欺行霸市。”讲到这里,翟老先生弯腰从地上捡起个瓜,打开一尝,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下那个年轻人,接着说,“你吃了人家的瓜,不但不给钱,反而出口伤人、惹是生非,这可不对呀!大伙儿都看到了,人家武功挺了不起,但却谦和地一忍再忍,这不是软弱无能,而是一种对人宽容的金贵品格——你们和我,都应该好好向他学习!有句老话叫做‘不打不成交’,今天我们既然相识、相交了,今后就是朋友啦!今天中午,咱们一块儿到饭店坐一坐,正好九个人凑一桌,我请客——希望各位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大伙儿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还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声嚷道:“好哇!好哇!”

“谢谢翟先生!谢谢翟老!”

“你讲得对,刚才都是我们的错!”

翟先生接着讲:“顺便说一下,他这瓜很甜,我全要了,该多少钱,我给多少。请朋友帮我捡到筐里。”

大伙儿很快帮他装好筐,并主动给他送到附近的家中,然后就到饭店,笑语声声地共进午餐……从此之后,不光是李常庭,就是老东乡的任何人再来唐官屯赶集摆摊儿,他们都是很欢迎,并主动给腾地方,还彬彬有礼、喜形于色地说:“你们那儿有个为人宽厚、武艺高强的李常庭,那是我们的朋友!”

第二件事。有一年秋天,振东那当佃户的太爷李常庭,骑着自家的一头草驴(母驴),出门串亲戚。在路过外村时,街上无人管的一头叫驴(公驴),悄悄地跟在草驴后边走。到了两边都是绿鲜鲜正灌浆青玉米的田间小路上,那放荡不羁的小叫驴,像吃着香甜的自助餐一样,一边迈着轻盈的舞步向前走,一边摇头摆尾地嚼着美食——这一切,骑驴赶路的李常庭并未发现。

突然,看青人对他大喝一声:“骑毛驴的不要走,快下来!”

不知何故的他,停下即问:“我怎么啦?”

“你的驴,吃了我们王财主家的庄稼,你还装什么糊涂!”那虎背熊腰、手执木棍的看青人,从青纱帐里冲出来,怒目而视、咄咄逼人地说。

他回眸一瞥,方知原委,可心里却觉冤枉,就坦诚地说:“那不是我家的驴,我也不知道牠跟在后边——真是这样!”

“胡说!明明是跟着你来的,还敢不承认——你是无赖!”不容分说的看青人高声辱骂,动作粗野,举棍就打。

猝不及防的他,猛然后跳——木棍空打在地上。

年轻气盛又性情暴躁的看青人,以棍拍地,震得手疼,于是就疾步紧逼,挥棍又打,他纵身高跳,棍又打空。这人也非等闲之辈,他不但体壮力大,而且专门练过“拳脚棍棒”等项武术,在当地小有名气,从无敌手。现在是被当地王姓大地主请来担任季节性的“看青队队长”差事的。今日两棍打空,使之怒火中烧,心想:“你外村来的一个骑毛驴儿的老土儿,能有什么本事,你根本无力还手——今天我非把你撂倒在地头不可!”

紧接着,看青人挥舞的大棍,带着“嗖、嗖”的风声,在他的左、右、上、下等全身,劈头盖脸地打将过来;他实在不愿进行还击、伤害对方,所以只是被动地躲、闪、腾、挪,避其锋芒,并不与之主动交手。看青人竭尽全力、使出浑身解数攻击对方,却无一棍击中目标,直气得“哇啦、哇啦”地大叫!

此刻,那两头毛驴,既不嘶鸣,也不惊逃,而是亲昵地共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年轻看青人见此,益加坚信自己那“两头驴肯定都是他的”观点,因而更加“理直气壮”地挥动大棍!可其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实情呢……正值俩人一攻一守地打得难解难分之际,闻讯的王地主带着3个拿棍的打手前来助战。那仨人不问青红皂白,就举棍加入、组成了“四对一”的战斗:四名彪悍挥棍者,攻打一个空手人。本来,李常庭凭仗12年练就的各种扎实武功,他完全可以从对方手中,轻易夺过任何一根棍来,进行反攻;或者有意击中某个人的要害处,令其暂时失去战斗力——但他总愿天下人都健康、快乐,实在是不忍伤害任何一个无辜,所以他始终没有主动反击,而是在确保自己不被打伤的前提下,仍然以“躲、闪、腾、挪”的被动之法,步步撤退,一直“躲、挪”到离原地100多米的地方……这时,从来田间小路的那头,急匆匆地赶来个骑大驴的中年男子,那人还没到跟前就高喊:“喂——喂!别打啦!那头小叫驴是我家的。有啥事,咱好商量!”

四个打手一听,当即罢手。来人讲:“我家的小叫驴刚生下几个月,天天跟着牠妈妈”这人手指骑来的大驴说,“今儿个牠离开妈妈,自个儿逛到街上,就偷偷地跟着人家过路的这头母驴,走到了这儿——这不,我刚听说,就骑驴跑来了。这小傢伙捅了这么大的漏子,给你们惹了这么多麻烦,真是对不起!牠毁了多少棵棒子,我赔!”

来人这一席话,才使大家恍然大悟。一直没言声的王财主道:“都是误会!咱们乡里乡亲的,你这小驴儿吃的玉米棵子,不要提赔了,你家把牠管好就是了;看青队长,你太莽撞,以后遇事,要先看清、问明情况后,再说、再做!”这位有文化、懂事理的王财主,转脸对李常庭讲,“小兄弟,这场误会别放在心上!刚才我看清楚了:你的武艺确实高强,武德也很高尚——你被冤枉,武功又好,可你一忍再忍、一退再退,惟恐伤人。你是世间少有的好人!”

李常庭的“好”,好在哪里?好就好在“与人为善,好心对人,不做无理事,有理也让人”——这正是一个普通而又杰出的中国农民身上,所具有的敦厚、宽容、仁爱、豪侠的高贵品德!

唐代诗人李商隐的名句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伟大的思想家和文学家鲁迅说:“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这两段高论,正是对意志刚强的振东太爷李常庭老人的真实而形象的写照!在血将流尽、命系一线之际,他带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严重伤痛,情愫殷殷地,用微弱的声音,对始终守在身边的儿女们说:“我的孩子们啊,我上山学艺12年,从未对你们说过,更没想传授给你们,因为那太苦、太苦!要记住:今后不要去练武;要多读书、学文化、懂事理;要尊重人、善待人、乐助人;还要手脚勤、多干活、能自立——只要你们能这样,我就含笑九泉了!”

话音刚落,这位品高德劭的老人,就嘴合眼闭,撒手人寰……他这三天三夜对儿女们所讲的上述经历,使他的幼子、振东的爷爷李金发和所有在场者,都一次次地深受感动,热泪潸潸,刻骨铭心,并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直至永远……恪遵其父教诲的振东爷爷李金发,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也从来没跟家人和街坊邻居吵闹过。他一生有两个最突出的特点:勤劳动,爱看书。当时的家景极为困苦:住的是冬天奇冷、夏日漏雨的旧土房;穿的是补丁摞补丁的破衣裳;吃的呢,是用从洼里采来的黄蓿菜和苣荬菜做馅儿、用玉米面当皮儿包成的糰子,根本没有一点儿油性,人吃了也没劲儿,有时候,玉米面吃完了,就光煮黄蓿菜吃,瘦得皮包骨的他,吃饱了,隔着嫩嫩的肚皮,就可以看见里边那绿乎乎的黄蓿色——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尽管这样,他在子承父业——继续给姓朱的地主当佃户的同时,仍然千方百计地向周围的人请教认字、写字;他又组织本村几个有上进心的同龄人,共同请先生,办私塾,利用冬三月,在一起学习文化,听讲《水浒传》、《精忠说岳》、《三国演义》等历史故事……天道酬勤、人自有情。就在精力旺盛的李金发求知若渴之时,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地下工作队秘密到村,住进了历代雇农李金发家。工作队那位30多岁的高队长,欢眉大眼、体态偏瘦,穿着打扮同当地农民完全一样,可他的言谈作派却挺文气。他天天早起,扫院子、挑水,下地帮着干活,吃饭还给钱,非常规矩;晚上就在微光的豆油灯下看书、写字,总是很晚才睡;他还常向金发他们讲:“共产党是为解放穷人、造福穷人的最先进的政党,八路军才真正是咱人民的军队”等革命道理。同时,他又心虔志诚地对金发讲:“跟着党闹革命、打天下,不能蛮干,要有目标、懂政策、讲方法,而这些,都需要有文化、勤学习、多思考,然后才能一步步提高自己,走向成功!你虽然没进过校门,可是你年轻、又聪明,应该抓紧时间学文化——要从最基本的字形和读音学起,就像盖房一样,只有把地基砸扎实了,房子才能坚固!你一天确保学会一个字,并能持之以恒地坚持下去,那就很了不起啦!我把我随身带的这本字典送给你,希望你充分利用它!”

这对梦寐以求地想学习,但又无条件走进校门的李金发来说,一如旱逢甘霖、雪中送炭,他霍地站起来,双手接过那本极其宝贵的旧字典,一迭声地说:“谢谢,我是太需要它啦!我一定要把它用好、用足、永远保存!”

“言必信,行必果”的李金发,早晨下地前,要翻开字典,发音唸着学几个字;在田间干活累了,到地头小憩时,他随手捡根草棍儿,在地上练习写晨读的那几字的字形,一遍一遍,边写边唸;晚上回到家,继续进行读、写练习,并随时请教高队长。这些,加上他冬闲时在私塾所学,进步很快——认的字和懂的知识与日增多!伟人毛泽东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格外认真的他,后来又从学识渊博的高队长和私塾先生老学究那里,学了一些唐诗和五经四书中的名句,他会讲、会写了,又苦练背诵,直到很多年以后,他的家人和好友,还有时看到他感情投入、有节奏、有韵调地吟咏诗文。诸如,重农、悯农的唐朝诗人李绅那妇孺皆知的《悯农二首》之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爱国、爱民的诗圣杜甫那脍炙人口的《春望》和《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还有力主勤学、信友的荣膺世界古代文化名人之首的孔夫子《论语》中之警句:“学而不厌,诲人不倦。”

“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

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更有主张和倡导孝道的《庄子·天地》中的名言:“孝悌仁义,忠信贞廉,此皆自勉以役其德者也,不足多也!”

他这些连子女们都耳熟能详的诗文,强记所得的知识,也是指导他及其子女们的思想和行动的信条。当时在经济拮据、出行不便的薛家房子村民眼中,青年李金发成了劳动勤快、言行文明、能写会算的“小秀才”,人们有事都愿找他帮办,或者听他参谋参谋,心里也就有根了。众人是圣人!乡亲们没有看错,他的确是个知识面比较广博,又能结合实际、学以致用的人。就连天象和医学,他也略知一二,我们可以各举一例。

头个事例。在一个初春静谧的深夜,不足百户的薛家房子村黑黢黢一片,辛劳一天的乡亲们都沉浸到酣梦之中。只有一家房子的毛边纸糊的窗户里,透出一抹昏黄的油灯光亮——那是勤奋的李金发正在专心看书。这时,三个乱蹿了半夜,也没捕到“猎物”的土匪,循着光亮,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前。其中一人用舌头轻轻舔开窗纸窥视,发现有个人在看厚厚的一本书,仨人窃窃私语:“读书人家,肯定有钱——绑他!”

这些惯盗的土匪,轻易破门而入后,二话不说,就用破布堵住他的嘴、遮住他的眼,又用绳子倒背着捆上他的两只手,赶紧推着他跌跌撞撞地朝着野外走。一个多钟头后,他不知东西南北地被推推搡搡地来到一个点着提灯的地窨子里。给他一松绑、摘眼罩、撤口布,就强迫他:“这里备有笔和纸,你马上给家人写信:叫他们在天亮以前,一定要送500块大洋来——我们是见钱放人,不然就撕票!快写,我们派人送去!”

当他如实申明自己的佃户身份和极苦的家景后,那些愚昧无知的土匪们,不解地反问:“佃户家有谁上得起学?又有谁能看懂那么厚的大书?”

他听了土匪们提出的这可笑的问题,不但没有惊慌,反而忍俊不禁地从容作答:“其实,看书跟有钱是两码事儿——我真的很爱看书,可我又的确很穷!别说叫我拿500块大洋,就是5块大洋,我也没有呀!刚才太黑,你们没看我家空荡荡的屋里,还有锅台上那吃剩下的黄蓿菜糰子——要是不信,我领你们回我家再去看看!”

您猜怎么着?来时还抱着热罐子,而且气焰嚣张的土匪们,听他这一说,就像撒了气的皮球——瘪了!他们借着灯光,看见了他那补丁摞补丁的破旧棉袄、棉裤,也注意到他长满厚茧的双手……土匪头子怨气十足地对那三个喽啰训斥道:“也不调查准了就瞎干,这不,好几个人折腾了半宿,白闹了——他怎么来的,还让他怎么走吧!”

土匪们又对他“堵、遮、绑”上之后,就把他领出那杂乱无章、臭气熏天的地窨子,推向茫茫荒野……他无法辨别方向地用脚试探着踽踽缓行。当他听到前方有风吹树叶的轻微之声,就循声而至。他背靠那树,用脑后系遮眼布的疙瘩,上下左右地磨蹭树皮,终于磨开;又用同样之法,将堵嘴布抻出来——这下子轻松了许多。然而,在本来就人烟稀少的茫茫荒原团泊洼,此刻这周围究竟是哪里?他不得而知。好在月黑天高,星光闪烁。他根据北斗等星宿的位置,确定了现在的时间和自己所在的方位,于是就朝村走去,果然见到了家人。

通过此事生动地说明:勤劳善思的普通农民李金发,不但以机警的应对勇度劫难、化险为夷,而且还能以其平时积累的天象知识辨明方向,避免乱闯,顺利回家……另个事例。在发生上述劫难多年以后的一天上午,李金发6岁的长孙,即振东的大哥振明,在村口的坑边,崴包泥,玩摔破锅听响儿的游戏。他在伸手向坑里崴泥时,一不小心滑到坑里去了,越滑越深,越漂越远,等人们把他捞上岸来,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不动,小肚子被水灌得像皮球。在这生命攸关之时,有人建议把孩子平放在扣着的大锅底上控,但肚子里的水未从口里控出来。正值家人焦急万分之际,闻讯而至的李金发忙说:“这种静态的控水方法不行!快去牵头牛来,快!”

他抱起小振明,横趴着放在牛背上,然后,右手扶着孩子的头,左手牵着牛缰绳,慢慢蹓跶,蹓呀蹓呀,小振明那蠕动的肚里的水,先是一缕缕、后是一滴滴地从口里流出。不大功夫,孩子就哭出声来,在场的家人都笑了!他把孩子送回家,又拿出一小瓶家里常备的十滴水——大概是相当于现在天津隆顺榕制药厂出的藿香正气水吧——哄着孩子喝下去。到当天下午,小振明就欢蹦乱跳地完全康复了!

一滴清水,能反映出太阳的光辉;一件小事儿,往往可看出一个人的学识和智慧。这一事例,同样雄辩地昭示:“知识就是力量”!躬耕苦读的李金发,又一次用他自学的知识和心智,适时而卓有成效地挽救了他的长孙——一个天真烂漫孩子的宝贵生命!

人民解放,苦尽甘来。新中国成立后,他家分了土地,有了牛、驴,情绪异常高涨!村里成立农民夜校,领导和群众都推荐李金发当教员。他白天到乡里参加培训。晚上义务任教员。有时夜校一下课,他还牵出牲口、套上耠子、提着马灯去耠地,以便把白天参加学习培训的时间补回来。他文、武齐抓,虽然紧张又累,可他却心花怒放地说:“这人呀,就是个心气儿,要是高兴了,劲儿就没个用完,哪里还感觉忙和累呢!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共产党领导下,瞧着吧,今后咱们的生活,一定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啊!”

第三节 言传身教父最佳

有其父必有其子。李金发有四子、三女,长子李德武就是振东之父。自幼受父教育最多、影响最大的李德武,也是烟酒不沾,赌场不进,对人宽厚,只是仍然酷爱读书。他同样是从未进过校门的自学成才之人。自学的方法,完全同其父一样:一是靠父亲教;二是几家请个私塾先生,在冬闲时拜师求教;但更主要的,是靠自己坚持不渝、见缝插针地勤学苦练——不光学认字,还学记帐、练珠算等。被全村男女老少一致尊称为“李先生”。谁家平时写封信、春节写对联、有事算个帐,都愿去找他,他则有求必应、甘尽义务、乐此不疲。

一提起李德武学习的刻苦,这个小村的老少爷儿们无人不晓。他白天下地干一天活,晚上就在煤油灯下向其父学习诗文:听讲解,学背诵,练默写,直到完全掌握为止。为了节省灯油,他父亲在里外两间土坯隔墙上挖了个洞,油灯放在墙洞的正中,两间屋里就都有了灯亮儿:妈妈在里屋守着熟睡的孩子们做针线活儿,他同爸爸在外屋说说笑笑学文化、噼噼啪啪打算盘。往往是深夜了,左邻右舍还能听见从他家传出的甜美说笑和琅琅书声……乡亲们议论着:“瞧人家德武那孩子挺任学、求上进,说话文明、办事规矩——真叫人喜欢!”

不仅如此,由于良好家风的耳濡目染,李德武自幼就乐于默默助人。比如,对村上的孤寡老人,他总是主动帮其推碾子、推磨,拿东西、提水……当人家对他表示感谢时,你猜他怎么说:“老人么,就应该受到尊敬、得到帮助!再说了,如果我见难不帮,心里就不自在,我爹娘也会说我不懂事儿!”

尽管品高德馨的李德武及其家人倍加受到敬重,但是,苟延残喘、为非作歹的国民党军,却悍然不顾地严重破坏了这个虽贫穷但和谐的家庭,而且造成了永久伤害和缺憾。

1948年中秋,中国人民解放军以摧枯拉朽之势,迫使国民党军队从天津市内顺着津盐公路仓惶南逃。早已运筹帷幄的解放军天津指挥部,在其必经之路大港区小王庄一带调兵伏击,直打得他们溃不成军,抱头鼠蹿,无法在此过河,只得顺着马厂减河跑到九宣闸过河南去。为扩充军队,他们一路抓壮丁,在路过薛家房子村时,李德武带着年方十九、结婚不到百天的二弟李德财,蹲着藏在村外的芦苇荡里。听到村里的陌生人大喊大叫:“这整个村里,不可能没有男壮丁,搜!”

“说!你们的儿子跑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不知道!”这是乡亲们的回答。

“给我打,看你们说不说!”这分明是当官儿的命令。

接着就是枪托狠狠戳人和被打者的惨叫声……听着听着,出于好奇的李德财,站起身来朝村上望,可就在这时,他被发现,国民党兵一拥而上,把他强拉硬扯地推上汽车,拉走了。从此之后,这全家人、特别是他那妈妈、也就是振东慈祥的奶奶,天天望眼欲穿地想呀,盼呀,日日月月,年复一年,总是杳无音信,以致想儿想疯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德财的名字,还拼命向外跑,说要去追德财回来。尤其是一到中秋节和春节,她病犯得更厉害,在炕上一躺就是好几天,还不断地大声说梦话:“德财回来了!德财回来了!”

所有人看了、听了,都禁不住心疼地淌泪。在她此后漫长的人生岁月里,这病轻一阵,重一阵,直到87岁辞世,也一直没有彻底好过……李德武常常对孩子们说起上述之事,其目的就是让他们知道:无论是新、旧军阀和国民党军,他们都是祸国殃民的,只有后来的解放军,才是保护老百姓的人民子弟兵!他还常常郑重其事地对孩子讲:“做人要正直,对人应诚心!要记住:只有你先对人诚,人家才能以诚回应;你多讲别人的长处,别人会高看和尊重你。如果你只看到对方的缺点,对方就不会承认你的优点;你恨谁,谁就恨你——深刻了解了这个为人处世的大道理,我们就会自觉地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乐于同各种性格的人和气共事,并做到不求回报地帮助别人!”

听!李德武就是以他这勤苦学习、甘愿帮人的“身教”,和诲人不倦的谆谆“言教”,来培养和熏陶子女的。他这用心良苦的一条条要求,变成了孩子们一个个自觉的实际行动。为具体地诠释他教育子女的实效,还是让我们列举在他悉心培养下,健康成长的长子李振明义勇救人的两个事例吧。

村边有条乡亲们称为大沦沟的5米宽的灌溉渠,平时水深不过膝,但到浇灌时一开闸,水可达一人多深,且水流较急。一天午后,几个小孩儿正在浅水里嬉戏。此时,上游开闸,湍流涌来,孩子们一见,都手忙脚乱地叫嚷着,争先恐后地向岸上奔。大些的孩子当然是捷足先登,两个较小的,也哭着闹着勉强爬上岸来,只有最小的那个叫洪顺的孩子,在水头愈来愈大中,无能为力地被冲去,孩子的头顶和两只小手,在水面上露露沉沉,那急促、稚嫩的呼救声断断续续:“救、救命!救——”

此刻,刚刚15岁、正要去自留地的李振明,恰巧路过这里,他见此情景,把鞋一甩,飞身扑向水中,以他最快的游泳速度,直奔渠心的洪顺。他将孩子抱上岸,又送到家门口,扭头就去了自留地。住在咸水沽镇的洪顺,到现在,还经常对人说起李振明下水救他之事……翌年夏天,还是这条灌溉渠,但不是在渠畔,而是在涵洞上面那跨渠的小桥上。一个名叫袁秀芝的6岁女孩,天真好奇地站在桥上,欣赏流动的水中,从上游漂来五颜六色的朵朵野花,看着看着,她就情不自禁地爬在小桥边上,伸手去够水中的花朵,可她那里懂得,当她探身、伸手去够花时,身体的重心就会前移——“扑通”一声栽进水里,流入涵洞!适逢过桥的李振明看了个满眼儿,他风驰电掣地大步跨到涵洞的下口,刚伏下身,小秀芝就从洞中随水而出,他一伸手,即将其提上桥来,送回家中。长大嫁到邻村白塘口的袁秀芝,对此念念不忘:“要说治家教子好啊,谁也比不过李德武大爷,你看人家那10个儿女,个个都挺优秀——想当年,我要不是他家那振明大哥搭救出水,哪还有我幸福的今天啊!”

全村的父老乡亲们,都知道李德武和他教育出来的孩子们样样表现出色,也都知道他有个家传的特殊爱好:读书和存书!人们常说:“他家那世代相传的良好家风,兴许就是从书中学来的吧!”

“咱也得照着人家学,叫自己的孩子好好上学,多多读书,将来也成为大家夸奖的人才!”

无论在经济窘迫的过去,还是生活好转的后来,李德武及其父辈,除维持全家生计以外的钱,不作它用,都去买书,古今中外的各类书都买,买了就读,学了就用。在他和父亲先后从静海迁来津南时,一般的日用品大都未要,只有存书,却一本不缺地全部运来,就连那年年看过的老皇历和一本本的小人书,也舍不得丢弃。那一捆捆书啊,拉来满满一马车,精心保存,随时翻阅,视为珍宝!

然而,在给中华民族带来巨大灾难的所谓文化大革命中,那些打着除“四旧”旗号的“造反派”,每天在村上高音喇叭里一遍遍地喊,硬让把列为“四旧”的存书,全都送到村里。“最听党的话”的李德武和家人,只得用小拉车全部送到村里,付之一炬,实在令人疼惜!

在李德武这个连续几代,都是靠自学成才的普通农民家庭中,尤应大书一笔的是:他家与我国大多数传统农村家庭相比,有个极为突出的特点就是,一代代都言传身教地重实际、讲唯物、崇尚科学、从不迷信。他们既不畏葸山魈野鬼,也不供奉各路神仙。即使是在北宋政治家、文学家、思想家王安石《元日》中所写:“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的春节,他家也不贴门神、供神仙、烧香磕头,这在旧社会广大农村中,实在是凤毛麟角、难能可贵的!

李德武同其长辈一样,也经常耳提面命地教育儿女们:“其实,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仙鬼怪’,无论谁也没有见过,那都是有的人做为一种精神寄托,或者借以吓唬别人,主观想象出来的,因此,我们家祖辈传留的都不信。”讲到这里,他话题一转,接着说,“不过,你们还要记住:别人信,那是人家的自由,我们不应反对和干涉——这也是尊重人与人和睦相处的一个比较重要的方面!至于人家的秉性脾气和生活习惯,我们也要能够包容、尽量适应,而绝不能、也不应该要求别人都符合自己的意愿,正像别人也不能和不应要求你都符合他的意愿一样——这样互相宽容地兼收并蓄,就能做到优势互补、相得益彰!”

正是在他经常类似这样的谆谆教诲下,他的七子、三女才都能做到:关系融洽,人缘儿很旺!四子李振东,就是最突出的一个,无论在哪里、干什么,人家都说他“很随和,人气旺”!就说前边那“信奉”问题吧,他在每年若干次的外出开会或参观考察的闲暇时间,免不了与同仁一起,游览当地的名山大山、寺庙古刹,在进入“大雄宝殿”等设有“神像”之处时,有人上香、磕头或鞠躬,李振东则泰然自若地继续游览,有的同仁劝他:“李总,你也上炷香,磕个吧!”

他既不反感、也不苟同地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低声说:“随意吧!”

在他与同行交流经验、各抒己见时,他总是首先倾听别人的意见,专注地看着对方,听到与自己的想法默契处,他就会意地点点头,表示无声的支持和肯定,从而增加了发言者的信心和勇气!

当有人歆慕地问他:“我们所有的人都愿同您打交道——我说李总啊,你身上这种无形的亲和力,是跟谁和怎么学来的呢?”

每每听到这样的问话,李振东总是不假思索地坦然作答:“虽然原因多多,但首先和最主要的,是我父亲长期言传身教的结果!”

这里需要补充说明的是,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李德武为了寻找更好的生活环境,从而改善和提高家人的生活水平,在新中国成立第五年的春暖花开之时,他带着妻子董玉珍和振平、振明、振月等几个孩子,从静海县团泊洼的薛家房子村,来到天津市长泰村参加种稻劳动。

1963年夏,上级领导从大局出发,为防止水淹天津,在团泊洼一带、包括薛家房子村放水蓄洪,村民们都要暂时搬迁,李德武的父母当然也不例外,他们北上投奔已在长泰村的长子。转年开春,新房盖好,二老又搬回重建的薛家房子老家,李德武一家则继续留住长泰。到当年底,由上级统筹安排,李德武又举家迁至天津市津南区继泰村定居下来。他那未知的津南区,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呢?在下一章里,我们将专题向您阐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