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洛汗大军集结 (3)
国王沉默地坐了片刻。“看来,我们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我们这个时代的大决战。”最后,他开口说,“许多事物将在这场战争中逝去。不过,至少再也不必隐藏行迹了。我们将走大道直路,公然全速奔驰。集结应当立刻开始,不等那些耽延的人了。米那斯提力斯的储备如何?如果我们现在必须全速前进,就必须轻装简骑,只携带足够我们抵达战场的粮食和饮水。 ”
“我们早已作好准备,存粮极多。”希尔巩答道,“此时请您尽可能轻装疾驰吧!”“好,伊奥梅尔,召传令官。”希奥顿说,“下令骑兵集合!”
伊奥梅尔出去了,要塞中随即响起军号,接着下方多处吹响了回应的号声。不过梅里觉得它们的声音没有昨晚听起来那么响亮勇敢了。在沉重的空气中,号声显得滞闷粗哑,不祥地嘶鸣着。
国王转向梅里。“梅里阿道克少爷,我要去打仗了,一会儿就要上路。 ”他说,“我解除你的职务,但我不解除你我的友谊。你该留在这里。你若愿意,就为伊奥温公主效力吧,她会代替我治理百姓。 ”
“但是,但是,陛下,”梅里结结巴巴地说,“我向您献上了我的剑。希奥顿王,我不愿意这样与您分别。何况,我所有的朋友都去打仗了,我若留在后方会很丢脸的。 ”
“但是我们都骑高大的快马,”希奥顿说,“你虽有雄心壮志,却骑不了这样的马啊。 ”
“那就把我随便绑在哪匹马背上好了,要么就把我挂在马镫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上!”梅里说,“这条路跑起来很长,但是如果我不能骑马去,我就用双脚跑去,就算跑断腿,晚几个星期到也要去。 ”
希奥顿露出了微笑。“与其那样,还不如我带你共骑雪鬃。”他说,“不过,你至少可以跟我一起前往埃多拉斯,看看美杜塞尔德。因为我会走那条路。斯蒂巴还能载你走这段路,我们要到达平原之后,才会开始飞速驰骋。 ”
于是,伊奥温站起身来。“来吧,梅里阿道克!”她说,“给你看看我为你准备的装备。”他们一起走了出去。“阿拉贡只向我提了这一个要求, ”他们在一座座帐篷间穿行时,伊奥温说道,“那就是你该得到武器装备,以备作战。我答应尽力去办,因为我心有预感,一切结束之前,你会需要这些装备的。 ”
这时她领着梅里来到国王近卫军的住处当中的一座木棚,一个军械官拿给她一顶小头盔,一面圆盾牌,以及其他装备。
“我们没有适合你穿的铠甲,”伊奥温说,“也没时间为你打造这样一套锁子甲。不过这里还有一件结实的皮背心,一条皮带,以及一把刀。剑你已经有了。 ”梅里鞠躬感谢,公主又给了他盾牌,它就跟之前给吉姆利的那面一样,盾上嵌有白马的纹章。“把这些都拿去,”她说,“穿戴着它们去争取好运吧!现在,再会了,梅里阿道克少爷!不过,也许我们还会重逢 ——你和我。 ”
就这样,在这片逐渐聚拢的昏暗中,马克之王为率领麾下所有骑兵踏上东征之路作好了准备。人们心情沉重,许多人在阴影中感到沮丧畏缩。不过他们是一群坚定的子民,忠于自己的君主。从埃多拉斯流亡来此的居民在要塞中扎营,都是妇孺与老人,但尽管如此,仍听不见有什么人哭泣或抱怨。厄运悬在他们头顶,但他们沉默以对。
两个钟头转瞬即逝,此时国王跨上了他的白马。马在半明半暗中遍体生光,人显得高大魁伟,气度非凡,尽管他高高的头盔下飞扬着如雪银发。他令许多人为之惊讶,见他毫不屈服,无所畏惧,他们内心也深受鼓舞。
水声喧闹的河边,宽阔的平地上集结了许多中队,有将近五千五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兵,另外还有好几百轻装人员,带着备用的马匹。但闻一声号响,国王举起手,马克的大军便鸦雀无声地开始移动。走在最前面的是十二位国王近卫军的成员,都是声名显赫的骠骑战士。接着是国王,伊奥梅尔跟随在他右侧。他在上方要塞已经跟伊奥温道过别,那情景念及依然令人哀伤,但现在他已将注意力转向了前方的路途。梅里骑着斯蒂巴跟在他后面,与他并骑的是刚铎的两个信使,在他们后面又是另外十二位国王近卫军的骑兵。他们从列成长队等候的大军前经过,众人脸上的神色都是坚定严肃、毫不动摇。不过,就在他们快要走到队伍的尽头时,有个人抬起头来,目光锐利地瞥了霍比特人一眼。梅里回看了他一眼,觉得那是个年轻人,个子比较矮,也比大多数人瘦小。他捕捉到那双清澈灰眸中的亮光,登时打了个激灵,因为他突然意识到,那是一张不抱希望,毅然赴死的脸。
雪河的流水奔腾着冲刷过岩石,他们沿着河旁的灰路骑行,途经下祠村与上河村。村中有许多女人满脸悲伤,从黑洞洞的门中朝外张望。就这样,没有号角,没有竖琴,没有士兵的歌声,这场浩浩荡荡的东征开始了。此后,在洛汗的歌谣里,人们世世代代都传唱着这次的出征。
在一个黯淡早晨,从黑暗的黑蛮祠,森格尔之子,带着领主与将士,上马出发了:他回到埃多拉斯,马克统领的古老厅堂,薄雾中,金色堂柱犹如蒙上了郁影沉沉的面纱。他向自由的臣民告别,告别殿中炉火与王座,那些神圣的处所,他曾在此长久欢宴,直到日月晦暝。国王从这里出发,疑惧抛在身后,迎向命运在前方。他遵守盟约,发下的誓言,句句实践。希奥顿往战场疾驰,连续五个日夜,埃奥尔一族往东挺进:穿过伏尔德,芬马克[芬马克( Fenmarch),洛汗语。托尔金指出, fen-意为“沼泽地 ”,march则是“边界线 ”的古词,本应是 mark。他建议翻译时作为 Fenmark来处理。 ——译者注],以及森林菲瑞恩,六千持矛精兵赶往桑伦丁[桑伦丁( Sunlending),“太阳之地 ”,阿诺瑞恩的洛汗语翻译。托尔金在《 <魔戒 >名称指南》中指出,该名并非指气候,而是与阿纳瑞安(意为“太阳之子 ”)的名字和他的纹章相关,译成欧洲语言时应予以保留。 ——译者注],明多路因山脚下的雄伟蒙德堡,南方王国里,海国之王的主城,敌寇环伺,炽火连营。命定的结局催驰,黑暗夺走了战马与将士,远方的蹄声渐渐喑哑,只留下歌谣把往事传唱世人。
国王确实是在不断加深的郁影中来到埃多拉斯的,虽然算起时间,那只不过是中午时分。他只在那里暂作停留,又有六十多位没来得及参加出征礼的骑兵加入了大军。吃过饭后,他便准备再次出发,并向自己的侍从态度和蔼地道别。可是梅里最后一次乞求与他同行。
“我已经跟你说过,这趟行军不是斯蒂巴这种小马能胜任的。”希奥顿说,“而且,我们预料要在刚铎的平野上打一场大战。在这样一场战争中,梅里阿道克少爷,你即使身为佩剑侍从,拥有超过身材的雄心壮志,又能做什么呢?”
“关于这点,谁知道呢?”梅里回答,“但是,陛下,您若不把我留在身边,为什么要接受我做佩剑侍从呢?而且,我不愿意歌谣唱到我时,只说我总是那个被留在后面的人!”
“我接受你是为了保护你安全,”希奥顿答道,“也是为了要你遵照我的吩咐行事。我的骑兵没有人能带上你这个负担。假如战争是在我的大门前打响,或许你的事迹会被吟游诗人传唱,但是从这里到德内梭尔统治的蒙德堡有一百零二里格。我不会多说了。 ”
梅里鞠躬,闷闷不乐地退下,眼巴巴地盯着那一行行的骑兵。所有队伍都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有的人在收紧马肚带,有的在检查马鞍,有的在抚摸他们的马;有些人不安地凝视着低垂的天空。有个骑兵趁人不注意,悄悄地走上前,在霍比特人的耳边低声开口。
“我们说, ‘路途常在意想不到之处 ’。”他悄声说,“我自己就是这样没错。”梅里抬起头来,发现这正是他早上注意到的那个年轻骑兵。“从你脸上,我看得出来你希望跟马克之王同行。 ”
“是的。”梅里说。
“那么你就跟我走吧。”那骑兵说,“我让你坐在我前面,你躲在我斗篷下,直到我们远离此地。而这黑暗还会变得更暗。如此好意不该被拒绝。别再跟别人说话,只跟我来!”
“真是太感谢了!”梅里说,“谢谢您,先生,可是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吗?”那骑兵轻声说,“那么,叫我德恩海尔姆吧。 ”
事情就这么定了,当国王出发时,霍比特人梅里阿道克坐在德恩海尔姆前面。这对那匹名叫“追风驹 ” [追风驹( Windfola),来自古英语的 wind(风)和 foal(驹)。托尔金指出,此名是洛汗语,故应音译;但译者考虑到这个名称包含的是英语读者可以轻易辨认的词根,决定意译。 ——译者注]的高壮灰马而言不算什么负担,因为德恩海尔姆虽然身体结实柔韧,却比多数人要轻。
他们迎着阴影驰去。那天晚上,他们在埃多拉斯以东十二里格,雪河汇入恩特沛河处的柳树丛中扎营。之后,队伍继续前进,穿过伏尔德,再穿过芬马克 ——在此地,他们的右方是一大片攀上丘陵外缘的橡树林,隐在刚铎边界上那座黑暗的哈利菲瑞恩山阴影下;而在左方远处,恩特沛河诸多河口注入的那片沼泽上迷雾笼罩。他们一路前行,北方战争的传言也随之而至。落单的人狂驰而来,带来敌人攻击东面边界的消息,以及成群结队的奥克正朝洛汗的北高原进军。
“前进!前进!”伊奥梅尔高喊,“现在掉头已经太迟了。我们的侧翼只能交给恩特沛河的沼泽来庇护,现在我们必须加速。前进!”
如此,希奥顿王离开了他自己的领土,沿着漫长曲折的道路一哩又一哩地前进。卡伦哈德、明里蒙、埃瑞拉斯、纳多,烽火丘一一向后退去。然而它们的烽火已经熄灭了。整片大地灰暗寂静,横在前方的阴影越来越深,每个人心中的希望也变得越来越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