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第二部:双塔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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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乌鲁克族 (3)

不过,即使两个霍比特人生出过任何逃跑的念头,也马上就给掐灭了。两条毛茸茸的长臂伸过来,分别揪住两人的脖子,把他们拉近挨在一起。昏暗中他们察觉,夹在两人之间的正是格里什纳赫的大头和那张丑脸,他恶臭的口气就喷在他俩的脸颊上。他开始上下搜查他们身上。皮平觉得冷硬的手指沿着背脊摸索下去,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哈,我的小家伙们!”格里什纳赫轻声细语说,“你们挺享受这舒服的休息吧?还是不享受哪? ——这也是有可能的,你们这确实挺尴尬:一边是刀剑和鞭子,另一边是可怕的长矛!小东西就不该搅和到太大的事情里头。”他的手指继续搜索,眼睛深处闪着一道苍白却炽烈的光芒。刹那间有个念头闯进皮平脑海,仿佛是直接截获了敌人急切的心思:“格里什纳赫知道魔戒的事!他趁乌格鲁克正忙着,就来找它,很可能他是想自己得到它。”皮平心中升起一股冰冷的恐惧,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想着自己怎么才能利用格里什纳赫这个欲望。

“我觉得,你这样是别想找到它的。”他低声说,“要找到它可不那么容易。 ”

“找到它?”格里什纳赫说,摸索的手指停下来,一把抓住皮平的肩膀,“找到什么?你在说什么,小家伙?”皮平沉默了片刻。接着,就在黑暗中,他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杂音,然后补充说:“没什么,我的宝贝。 ”

两个霍比特人感觉到格里什纳赫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啊哈!”这半兽人轻轻地嘶声道,“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对吧?啊哈!非常、非常危险,我的小家伙们。 ”

“也许,”梅里这下警觉起来,明白了皮平的猜测,“也许。而且不仅对我们来是危险。不过,你的事你自己最清楚。你到底想不想要它?你打算拿什么来换?”

“我想不想要它?我想不想要它?”格里什纳赫说,仿佛十分困惑,但他的手臂在颤抖,“我打算拿什么来换?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的意思是,”皮平小心斟酌着字句,“黑灯瞎火地乱摸是没用的。我们可以让你省时又省事。但你得先给我们的腿松绑,要不然我们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说。 ”

“我可爱鲜嫩的小傻瓜,”格里什纳赫嘶嘶说道,“你们拥有的每样东西,知道的每件事,到时候全都会被挖出来,一件不少!到那时候,你们会巴不得有更多的可说,好满足审问的人,你们肯定会的,用不了多久了!我们不该急着审问。噢,当然不该!你以为你们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我说,这可不是出于好心,而我亲爱的小伙计,你们大可信我。这甚至不是乌格鲁克犯的一个错。 ”

“我觉得要信你也不难。”梅里说,“不过,你还没把猎物带回家呢。而且,无论发生什么事,看来都没遂你的意。我们要是给带去艾森加德,那对伟大的格里什纳赫可没半点好处 ——萨茹曼会拿走所有他能找到的东西。如果你自己想要点什么,现在可正是作交易的时候。 ”

格里什纳赫开始控制不住脾气了。萨茹曼这名字似乎特别惹他恼火。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骚乱正在逐渐平息下来。乌格鲁克或艾森加德的奥克随时都会回来。

“你们两个,谁带着它?”他咆哮道。

“咕噜,咕噜!”皮平说。

“解开我们的腿!”梅里说。

他们感觉到这奥克的手臂在剧烈颤抖。“该死的,你们这两个肮脏的小害虫!”他嘶声道,“解开你们的腿?我会扒开你们身上每一根筋!你们以为我不能把你们搜个透心凉吗?还搜你们呢!我会把你们俩大卸八块,剁成颤悠悠的碎片。我用不着你们的腿就能弄走你们 ——让你们从头到脚都归我!”

突然,他一把抓起了他们。那肩膀与长臂的力气大得吓人。他将两人分别塞到腋下,狠狠地夹在身侧。两只令人窒息的大手捂住他们的嘴。然后他猫着腰往前窜出去,迅速无声地跑着,一直跑到土丘的边缘。他在那儿寻得一处守卫之间的空当,像个邪恶的阴影一般从中穿过,没入黑夜里,下了斜坡,朝西向那条流出森林的河奔去。在那个方向,一大片开阔地里只燃着一个火堆。

跑了十来码后,他顿住身子,朝四周窥视聆听。周围不见异状,不闻一声。他继续蹑手蹑脚地前进,身子猫得更低,鼻子几乎贴地。接着他蹲下来,再次仔细聆听,然后霍然起身,似乎是要冒险猛冲一段。就在那一刻,一个骑兵黑暗的身影冷不防耸现在正前方。一匹马打着响鼻人立而起。有人吆喝出声。

格里什纳赫立时平平扑倒在地,拖过两个霍比特人压在身下,然后拔出剑来。他无疑宁可杀了两个俘虏,也不容他们逃跑或获救,但这一动却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剑出鞘时发出一声微响,在他左侧远处的营火映照下微微一闪,一支箭随即从黑暗中呼啸而来。这箭若不是瞄得娴熟精准,就是受到了命运的指引,一下穿透了他的右手。他尖叫着松开手,剑落了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格里什纳赫刚跳起来要跑,就被踏倒在地,一根长矛将他贯穿。他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便直挺挺地躺着不动了。

两个霍比特人仍旧平趴在地上,就像格里什纳赫离开他们时一样。另一个骑兵迅速驰来,增援同伴。那匹马不知是因为视力特别敏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知觉,举起前蹄轻巧地跃过了他们俩。但马上的骑手没看见两人 ——他们身上罩着精灵斗篷躺在那儿,这会儿震惊过度,吓得不敢动弹。

终于,梅里动了动,悄声说:“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不过,我们怎么才能避免也被穿个透心凉啊?”

答案几乎立刻就来了。格里什纳赫的惨叫惊动了奥克。两个霍比特人从土丘上传来的刺耳吼叫和咒骂来猜测,奥克已经发现俘虏失踪了,乌格鲁克说不定又砍掉了几颗脑袋。接着,回应的奥克叫喊突然从右方传来,远在监视火圈之外,来自山脉和森林的方向。显然,毛胡尔到了,正在攻击包围者。马蹄疾驰的声音响了起来。骑兵冒着被奥克箭矢射中的风险,正在缩小对土丘的包围圈,防止任何奥克突围,同时有一队人马驰离,去迎战新来的敌人。梅里和皮平突然意识到,他俩一动没动,就已经身在包围圈之外,再没有什么能阻碍他们逃脱。

“现在,我俩只要能让手脚脱缚,就能逃掉。”梅里说,“可是我摸不到绳结,也没法把它咬开。 ”

“不必费事。”皮平说,“我先前正要告诉你,我的手已经自由啦。这圈绳子只是糊弄他们看的。你最好先吃点兰巴斯。”

他把绳子从手腕上滑脱,然后探手掏出个小包裹。饼已经碎了,但还能吃,仍妥善地包在叶子里。两个霍比特人各吃了两三块。饼的味道让他们重新忆起了那些美丽的面孔,忆起了欢笑,以及宁静岁月里那些有益健康的食物,这些如今都已经显得那么遥远了。有好一会儿,他们坐在黑暗中一边怀念一边大嚼,完全没注意附近战场上的各种声响与叫喊。皮平首先回到了现实。

“我们得离开这儿。”他说,“等等!”格里什纳赫的剑就在旁边,但他要用的话未免太重,很不顺手。因此他往前爬,找到那半兽人的尸体后,从尸身上的刀鞘里拔出一把锋利的长刀。他用这刀迅速割断了绑缚两人的绳索。

“现在快逃!”他说,“我们先热热身,然后说不定就能再站起来走。但不管怎样,我们最好先爬着走。 ”

他们开始爬。草原的草既高又软,这帮了他们的大忙,不过爬行是件缓慢又耗时的事。他们远远地绕开营火,一点一点向前蠕动,一直爬到河边。河岸深陡,河水在岸底的阴影中汩汩流动。这时,他们才回头望去。

各种声音已经消失了。显然毛胡尔和他的“小兄弟们 ”不是被杀,就是被赶跑了。那些骑兵回去继续监视,静默又不祥,但这场监视持续不了多久了。夜已将尽,东方无云的天空开始露出了鱼肚白。

“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否则会被发现的。”皮平说,“要是等我们死了以后这些骑兵才发现我们不是奥克,对我们来说可不是啥安慰。”他起身,跺了跺脚,“那些绳子像铁丝一样吃进我肉里,不过我的脚又渐渐暖了起来。现在我可以摇摇摆摆地走路了。你怎么样,梅里?”

梅里站起来。“还行,”他说,“我能走。兰巴斯确实令人振作!也比那个热辣辣的奥克饮料更叫人感觉健康。我好奇那个奥克饮料是拿什么做的,但我看还是别知道的好。我们下去喝点水,洗掉对那饮料的念想吧!”

“别从这里下,这边的河岸太陡了。”皮平说,“先往前走吧!”

他们转身,肩并肩沿着河朝前走。在他们背后,东方天际渐渐放亮。他们边走边交换意见,用那种霍比特人的乐观态度谈着自从被俘虏后发生的一切。只听他们的话语,没人猜得到他们曾受过残酷的折磨,并曾处在极度危险当中,绝望地步向酷刑和死亡;也没人猜得到即便是现在,他们也很清楚,自己重新找到朋友、重获安全的机会十分渺茫。

“看来你干得挺不错的,图克少爷。”梅里说,“如果我真有机会向老比尔博报告的话,你肯定能在他书里占上差不多一章内容啦。干得好啊!尤其是猜到那个浑身是毛的坏蛋的小把戏,还顺手玩弄他一下。不过我不信有谁会发现你留下的踪迹,并找到那枚别针。我可不愿意弄丢我这个别针,我担心你那个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如果想跟你打个平手,可得加把劲儿啦。不过,事实上你的白兰地鹿表兄现在占了先机,这可是他一展身手的地方。我看,你大概不怎么清楚我们在哪儿。而我可不像你,我在幽谷时好好利用了时间。我们正沿着恩特沛河往西走,前面是迷雾山脉的尾巴尖,还有范贡森林。 ”

就在他说话的当口,黑暗的森林边缘已经赫然耸立在前。黑夜从正在到来的晨曦面前逐步退却,似乎在森林参天的巨树底下找到了藏身之所。“那就往前带路吧,白兰地鹿少爷!”皮平说,“要么就往回带路!我们曾被警告别进范贡森林,像你这么博学的人,应该不会忘吧。 ”

“我没忘。”梅里答道,“不过,不管怎样,与其回头撞进混战中,我更愿意到森林里去。 ”

他带头进了森林,走在那些庞大的树枝底下。那些树看起来老得无法想像,枝干上垂挂着巨大的须状地衣,在微风中轻轻摇晃。两个霍比特人置身在群树的阴影中,回身朝外窥视着山坡底下。他俩小心翼翼的渺小身影在朦胧的光线中看起来就像两个精灵孩童,从远古的蛮荒森林中朝外凝视,惊奇地看着生命中第一个黎明。

远在大河的对岸,越过褐地,在那数不尽多少里格开外灰蒙蒙的远方,黎明来临,红艳似火。洪亮的狩猎号角声响起,向它致意。洛汗骠骑瞬间焕发了生机,号角一声又一声,接连响应。

在寒冷的空气中,梅里和皮平清楚听见了战马的嘶鸣,以及众多骑兵遽然响起的歌声。旭日的光芒如同一轮火焰,升到世界的边缘上方。接着,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呐喊,骑兵们从东边发起了冲锋,火红的光芒在盔甲和矛尖上闪耀。奥克吼叫着,尽数射出剩下的箭。霍比特人看见有几个骑兵跌下马去。但他们的阵线没有打乱,继续挺进,攻上山头又越过山顶,然后掉转马头再次冲锋。上一轮冲锋中侥幸活下来的劫掠者,这时多数已然溃散,朝着四面八方逃窜,却都被一一追上杀死。然而,有一帮奥克集结成一支黑色的楔形队伍,顽强地朝森林的方向猛冲。他们径直冲上斜坡,向两个旁观的霍比特人冲来。他们越冲越近,已经砍倒了三名拦住去路的骑兵,貌似肯定会逃脱了。

“我们看得太久啦。”梅里说,“那不就是乌格鲁克吗!我可不想再碰见他。”两个霍比特人转身逃进了森林的阴影深处。

因此,他们没看见最后的决战。乌格鲁克被追上,就在范贡森林的边缘陷入绝境,马克的第三元帅伊奥梅尔亲自下马与他以剑对决,最后乌格鲁克被伊奥梅尔所杀。在辽阔的原野上,目光锐利的骑兵追击少数先前逃散、此时还有力气飞逃的奥克,将他们全数歼灭。

随后,骑兵们堆起坟冢将阵亡的同袍合葬,颂唱他们的英勇,之后燃起大火焚烧敌人的尸骨,并将灰烬扬散。这场袭击就这样结束了,没有任何消息传回到魔多或艾森加德。不过,燃烧的浓烟直升天际,许多双警醒留心的眼睛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