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第二部:双塔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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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乌鲁克族 (2)

这趟路途后来那一段,无论皮平还是梅里都记不太清楚了。梦境和现实一般邪恶,交织成一条漫长悲惨的隧道,越往前走希望越渺茫。他们奔跑,继续奔跑,奋力要跟上奥克的步调,一条冷酷的皮鞭巧妙挥动着,不时舔过来,如果他们停顿或绊跌,就会被一把拽起来拖着往前再跑一段路。

奥克饮料的热力已经消退了。皮平又感到了寒冷难受。冷不防,他脸朝下扑倒在草地上。几只指甲尖利的硬手抓住他,把他拎起来。他再次像个麻袋一样被扛走,周围的黑暗越来越浓重。这究竟是又一个黑暗的夜晚,还是自己双眼发黑无法视物,他辨别不出。

模模糊糊地,他察觉到一片喧闹。似乎有许多奥克要求停下来。乌格鲁克在大吼大叫。他感觉自己被甩到地上,而他就躺在那里动也不动,直到又陷入黑暗的梦境。但他没能逃离痛苦多久,一双冷酷无情的铁爪很快又攫住了他。有好长一段时间,他被上下颠来颠去,渐渐地,黑暗退去,他又回到了清醒的世界,发现已到了早晨。有奥克在大声下令,他被粗鲁地抛在草地上。

他在那儿躺了好一会儿,抗拒着绝望。他头昏脑涨,但从体内传来的那股热力来看,他猜自己又被灌了一口饮料。有个奥克俯身看他,丢给他一块面包和一条生肉干。他狼吞虎咽吃了那块不新鲜的灰面包,但没吃那肉干。他饿得要命,但还没饿到去吃奥克扔来的肉,他不敢去想那到底是什么生物的肉。

他坐起来,四处张望。梅里离他不远,他们身在一条狭窄湍急的河岸边。前方隐隐耸立着一道山脉,一座高峰正被第一缕阳光照亮。在面前较低的山坡上,横陈着一片黑暗模糊的森林。

奥克当中又是吼叫与争论大作。看来一场北方奥克与艾森加德奥克之间的争吵,又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有些奥克往回遥遥指着南方,有些则指着东方。

“很好,”乌格鲁克说,“那就把他们给我留下!不准杀,我以前可就告诉你们了。但你们要是想抛下我们大老远辛苦得来的东西,那就抛下好了!我会处理。就照老样子,让善战的乌鲁克族来干活好了。你们要是害怕白皮佬,那就滚!快滚!那边有座森林。”他吼道,指向前方,“进森林里去!那是你们最好的指望。都给我滚!快点滚,要不我就再砍下几个脑袋,让别的长点脑子!”

又是一片诅咒嘈杂,然后绝大多数北方奥克脱离队伍撒腿冲了出去,人数过百。他们疯狂地沿着河流朝山脉奔去。两个霍比特人则被留给了艾森加德的奥克,这是一帮冷酷邪恶的家伙,至少有八十个体型巨大、肤色黝黑、斜眼上吊的奥克,配着大弓和短阔的剑。少数身材比较魁梧并且胆子也比较大的北方奥克,留下来跟他们在一起。

“现在我们再对付格里什纳赫。”乌格鲁克说。但就连他自己的下属,也有几个不安地往南张望。

“我晓得,”乌格鲁克咆哮说,“该死的马娃子听到我们在这儿的风声了。那全是你的错,斯那嘎【( Snaga),黑语中这是“奴隶 ”的意思,乌鲁克族经常用这个词来称呼寻常奥克。 ——译者注】。你和别的探子都该被割掉耳朵!但我们是战 士,我们会拿马肉打牙祭,没准还有更好吃的东西。 ”

就在那时,皮平发现了为什么刚才队伍中有些奥克指着东边。此刻从那个方向传来了嘶哑的喊声,格里什纳赫又出现了,后面跟着大约四十个跟他一样长臂曲腿的奥克。他们的盾牌上涂画着一只红眼。乌格鲁克迈步上前去会他们。

“你这是又回来了?”他说,“想明白了是吧?”

“我回来是要保证命令执行妥当,俘虏安全。”格里什纳赫答道。

“这样啊!”乌格鲁克说,“你这是白费力气。我会保证命令执行妥当,但得我说了算。说,你回来还想干什么?你当时走得匆忙,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我落下了一个笨蛋。”格里什纳赫咆哮道,“但跟他一起的还有几个强壮的伙计,我可舍不得他们。我知道你会领着他们搞得一团糟,我这就来帮他们了。 ”

“好得很哪!”乌格鲁克大笑说,“但是除非你有胆子打上一架,否则你就走错了路。路格布尔兹才是你该去的地方。白皮佬就要来了。你宝贝的那兹古尔怎么啦?他的坐骑是不是又给人射啦?这会儿你要是把他带过来,没准能派上用场 ——要是这些那兹古尔真跟他们吹嘘的一样厉害的话。 ”

“那兹古尔,那兹古尔。”格里什纳赫边舔嘴唇边说,全身颤抖,仿佛这词有股恶臭,难以下咽,“乌格鲁克,你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远远超过你那烂泥巴的梦里的想像。”他说, “那兹古尔!啊!跟他们吹嘘的一样厉害!总有一天你会巴不得自己没说过这话。蠢猴子!”他凶猛地咆哮道,“你要知道,他们是大魔眼的心肝宝贝。但是飞行的那兹古尔 ——时候未到,时候未到。他还不肯让他们渡过大河在这一岸现身,不会这么快。他们是为大战和别的目的预备的。 ”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乌格鲁克说,“我猜,知道太多对你可没好处。也许那些路格布尔兹的家伙会疑心你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会知道。不过同时,肮脏活儿还是得让艾森加德的乌鲁克族来干,向来都是这样。别站在那里流口水了!把你那帮杂兵集合起来!别的蠢猪正往森林跑呢,你们最好跟上。你们就别想活着回到大河对岸去了,那是大错特错。现在快跑!我会跟在你们后头。 ”

艾森加德的奥克再次抓起梅里和皮平,将他们甩到背上,然后大队开拔。一个钟头接一个钟头,他们不停往前跑,只在换人扛霍比特人时,才中途暂停一会儿。不知道是因为艾森加德的奥克速度较快,耐力较好,还是因为格里什纳赫另有计谋,渐渐地,艾森加德的奥克超越了魔多的奥克,格里什纳赫的下属都跟在了后面。他们很快又超越了前头的北方奥克。森林越来越近了。

皮平浑身青紫,到处是伤,他的头疼痛不堪,又被背他的奥克的肮脏脸颊和毛茸茸的耳朵抵着磨来磨去。几个弓起的背就在他眼前,还有许多粗壮的腿不知疲倦地起起落落,简直像是铁线和兽角做的,没完没了地敲着噩梦似的鼓点。

到了下午,乌格鲁克的队伍赶过了北方奥克。尽管只是冬天的太阳在苍凉的天空中照耀,那些北方奥克在明亮的阳光下仍然委顿不堪,他们垂头丧气,连舌头都耷拉在外面。

“一群没用的蛆!”艾森加德的奥克嘲笑道,“你们全被烤熟了吧?白皮佬会逮住你们吃掉。他们来了!”

格里什纳赫一声大叫,证明这可不只是个笑话。他们的确看见了策马疾驰而来的骑兵,尽管还在后方很远,却正在追上奥克们,就像潮水涌向正在平坦松散的沙滩上游荡的人群。

艾森加德的奥克开始用双倍的速度狂奔,像是一场赛跑到了最后疯狂的冲刺阶段,令皮平目瞪口呆。接着,他看见太阳正西沉到迷雾山脉背后,阴影开始在大地上伸展。魔多的士兵抬起了头,也开始加快速度。幽暗的森林离得不远了。他们已经路过了一些外围的树木,地势开始往上倾斜,越来越陡,但奥克们没有停步。乌格鲁克和格里什纳赫都在大声吼叫,鞭策他们使出最后的力气。

“他们能成功 ——他们会逃脱的。”皮平想。然后他设法扭过头,这才能让一只眼睛越过自己的肩膀朝后望。他看见东边远处的骑兵奔驰过原野,已经和奥克们齐头并进了。落日将他们的长矛和头盔镀上一层金,令他们飞扬的淡色头发闪闪发亮。骑兵们围堵着奥克,防止他们四散,并沿着河流驱赶他们。

皮平很想知道这些人是谁。他此时真希望自己在幽谷时学到的更多,也多看些地图和别的东西。可是,在那段日子里,他觉得有那些能干的人掌握着这趟旅程的计划,而且从来都没想到自己会跟甘道夫、大步佬,甚至弗罗多分开。他对洛汗的全部印象,只有这么多:甘道夫的马 ——捷影来自那片土地。这样的话,似乎还挺有希望的。

“可是,他们要怎样才能知道我们不是奥克呢?”他想,“我猜这里的人从来没听过霍比特人。我猜,这些禽兽般的奥克要被歼灭了,我该高兴才对,不过我自己得救可更要紧。”按这事态,很可能洛汗的人类在察觉到他和梅里之前,就会把他俩连同那些掳掠者一起杀了。

有几个骑兵显然是弓箭手,能在奔驰的马背上娴熟地弯弓射箭。他们飞快驰进射程范围内,搭箭射向落后的奥克,有好几个中箭倒地。这些骑兵随即一转马头,驰离敌人的射程范围,奥克不敢停下脚步,只得胡乱射箭回敬。如此来回多次,有一次箭矢射进了艾森加德的奥克队伍中。他们当中有一个,就在皮平眼前中箭仆倒,再没爬起来。

夜幕降临,骑兵却没有围拢进攻。奥克死伤了不少,但仍有足足有两百个没有受伤。天刚擦黑不久,奥克们来到了一座小山丘。森林的边缘很近了,可能不到三弗隆远,但他们无法再前进,因为那些骑兵已将他们团团围住。有一小队奥克不服从乌格鲁克的命令,继续奔向森林,结果只有三个生还。

“好啦,咱们到这里啦。”格里什纳赫冷笑道,“领导得好啊!我希望伟大的乌格鲁克能再次领我们冲出重围。 ”

“放下那两个半身人!”乌格鲁克下令,全不理会格里什纳赫,“你,路格都什,再找两个人好好看住他们!除非那些肮脏的白皮佬冲进来,否则不准杀他们。明白吗?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是我的。不准他们呼救,也不能让他们被救走。把他们的腿绑起来!”

最后一句命令被毫不留情地执行了。不过皮平发现,自己和梅里靠得很近,这还是第一次。奥克们闹出一大片嘈杂噪音,他们咆哮吼叫,兵器相击呛啷作响。两个霍比特人趁机互相耳语了一阵子。

“我觉得没什么希望。”梅里说,“我觉得自己快完了。就算现在给我松绑,我恐怕也爬不了多远。 ”

“兰巴斯!”皮平低声说,“我还有点兰巴斯!你有吗?我想,他们就只抢走了我们的剑。 ”

“对,我口袋里还有一包,”梅里说,“但肯定都压成碎屑了。而且不管怎样,我没办法把嘴巴伸进口袋里啊!”

“你不用。我已经 ——”就在这时,皮平被狠狠踢了一脚作为警告。周围的噪音已经低落消失,守卫正警醒着呢。

这夜很冷,气氛凝滞。在奥克聚集的小土丘四周,突然燃起了许多小小的营火,在黑夜中显得金红灿亮,将他们完全包围在里面。营火都在长弓射程之内,但火光中并未见到骑兵的身影,奥克朝火光滥射了许多箭矢,直到乌格鲁克制止他们。骑兵悄无声息。夜深之后,月亮自云雾后露脸,这才偶尔能见到他们的暗影,不时在皎白的月光中闪现,那是他们在不停走动着巡逻。

“该死的!他们在等太阳出来。”有个守卫低声吼道,“我们为什么不集合起来冲出去?我倒想知道,老乌格鲁克以为自己在干吗?”

“我敢说你会知道的。”乌格鲁克咆哮着,从后面走上前来,“你这话是说我完全不用脑子,是吗?你这该死的!你和那帮杂兵,还有那些路格布尔兹的猴子,就跟蛆虫一样糟糕。跟他们一起冲锋才没有好处!他们就只会尖叫乱逃,而外头的肮脏马娃子可不少,足够在平地上把我们这伙人全扫平。

“这些蛆虫只有一样本事 ——黑暗里他们眼睛挺尖。不过,我所听说的是,这些白皮佬的夜视能力比大多数人类强,而且别忘了他们有马!据说,那些马连夜风都看得见。但那些厉害的家伙还不知道一件事 ——毛胡尔和他那群小兄弟埋伏在森林里,现在随时会出现。 ”

乌格鲁克这番话显然足以满足艾森加德的奥克们,但其他奥克既沮丧又不服。他们设了几个哨兵,但大多数都躺在地上,在舒服的黑暗中休息。的确,夜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因为月亮已经钻进西边的厚云里去了,皮平连几呎外的东西都看不见。营火的光照不到土丘上。然而,骑兵们并没有仅仅满足于等候天亮,任凭敌人休息。土丘东边突然爆发出惨叫声,表明情况不对。似乎是有些人类骑近前来,悄悄下马,爬到营地边上杀了几个奥克,然后又撤退了。乌格鲁克急忙冲过去制止一场溃逃。

皮平和梅里坐了起来。看守他们的艾森加德奥克跟着乌格鲁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