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盼望已久的宴会 (3)
“你非要问的话,装在信封里。”比尔博不耐烦地说,“就在那边壁炉台子上。噢,不!是在我口袋里!”他犹豫了一下,“这是不是有点怪?”他轻声自言自语,“可是说到底,为什么不行?它为什么不能就待在口袋里呢?”
甘道夫再次紧紧盯住比尔博,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我想,比尔博, ”他平静地说,“我会把它抛下的。你不想吗?”
“嗯,想 ——也不想。现在再想想,我要说,我一点也不想跟它分开。我实在看不出来干吗要那么做。你干吗要我那么做?”他问道,声音起了一种奇怪的变化,因为猜疑和恼怒而变得尖锐,“你总对我的戒指缠着问个没完,却从来没对我那场旅途中获得的其他东西问过半句。 ”
“是没有,但我必须得缠问你。”甘道夫说,“我想知道真相。那很重要。魔法戒指是 ……呃,是有魔法的;它们很少见又很稀奇。你可以说,我对你的戒指有着专业兴趣;现在我也是一样。如果你又要出门漫游,我想知道它在哪里。还有,我觉得你拥有它的时间,实在够久了。比尔博,除非我大错特错,否则你不会再需要它了。 ”
比尔博涨红了脸,眼中怒火迸现,和蔼的脸板了起来。“为什么不需要?”他喊,“而且,这到底关你什么事?你干吗非要知道我怎么处置我自己的东西?它是我的。我找到了它。它投奔了我。 ”
“是啊,是啊,”甘道夫说,“可是没必要生气嘛。 ”
“我要生气了,那也是你的错!”比尔博说,“我告诉你,它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我的宝贝。是的,我的宝贝。 ”巫师的面容依旧严肃而专注,惟独深邃的双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显示出他的震惊与警觉。“曾经有人那么叫它,”他说,“但不是你。 ”“但我现在这么叫它了!这有什么不行?就算咕噜以前这么叫过它,现在它也不是他的,而是我的了。我说,我要留着它。 ”
“你要是这么做,比尔博,你就是个蠢货。”甘道夫站了起来,语声严厉,“你说的每句话都让这一点变得更清楚。你为这戒指着迷,实在太深了。放手吧!然后你自己也就能放心上路,从此自由。 ”
“我会按自己的选择去做,走自己喜欢的路。”比尔博顽固地说。“好吧,好吧,我亲爱的霍比特人!你这么长的一辈子里,我跟你都是朋友,而且你还欠我点情。来吧!照你答应过的去做:放弃它吧!”
“哼,你如果自己想要我的戒指,就直说好了!”比尔博吼道,“但你得不到的!我告诉你,我不会把我的宝贝给人。”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挪向了那把小剑的剑柄。
甘道夫双眼精光一现。“现在马上要轮到我生气了。”他说,“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真会生气的,然后你就会见识到灰袍甘道夫的本相。”他朝霍比特人跨了一步,好像长高变大了,显得充满威胁;他的影子挤满了整个小房间。
比尔博后退到墙边,喘着粗气,手紧紧攥着口袋。他们面对面僵持了会儿,房间里的空气都在颤动。甘道夫双眼依旧逼视着霍比特人。慢慢地,比尔博松开了手,人开始颤抖。
“我不知道你这是怎么了,甘道夫。”他说,“你以前从来没这样过。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它是我的呀,不是吗?我找到了它,要是我没留着它,咕噜早把我杀了。不管他怎么说,我真不是个小偷。 ”
“我从来没说你是。”甘道夫答道,“而我也不是。我不是要抢夺你的东西,我是想帮助你。我希望,你会像过去一样信任我。”他转开身,阴影消退了。他似乎又缩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形佝偻,神色担忧。
比尔博抬手遮住了眼睛。“对不起。”他说,“可是我感觉好怪。不过,能再也不受它打扰,倒真算是一种解脱。近来,它越来越占据我的心神。有时候,我感觉它像只眼睛,总盯着我,而我总想戴上它,就此消失,你明白吧;要不就是老想着它安不安全,要拿出来看看才觉得踏实。我试过把它锁起来,却发现不把它放在口袋里就不得入眠。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而且我好像没办法下定决心。 ”
“那么就信任我的办法好了。”甘道夫说,“全都决定好了:留下它,离开。不再拥有它。将它送给弗罗多,而我会关照他。 ”
比尔博站了会儿,紧张又犹豫。接着,他叹了口气。“好吧。”他吃力地说,“我会的。”然后他耸耸肩,苦笑了一下,“毕竟,这可不就是举办这场宴会的真正目的吗 ——送出一大堆生日礼物的同时,送出戒指或许也会容易点。结果到头来,这还是不容易,可是我那些准备如果就这么付诸流水,也太遗憾了,会把我整个玩笑都糟蹋了。 ”
“的确,这宴会依我看就这么一个重点,而那会连这也破坏。”甘道夫说。
“很好,”比尔博说,“它跟其余所有的东西都留给弗罗多。”他深吸了口气,“现在,我真的必须动身了,要不然就会有人逮到我。我已经说过再见,我可没法承受全都重来一次。”他拎起背包,朝门口走去。
“戒指还在你口袋里呢。”巫师说。
“噢,可不是吗!”比尔博叫道,“还有我的遗嘱和所有别的文件。你最好把它拿去,帮我转交。这会是最安全的。 ”
“不,别把戒指给我。”甘道夫说,“把它放在壁炉台子上,等弗罗多来拿。那里够安全,我会等他的。 ”
比尔博取出了信封,但就在他要把信封放在时钟旁时,手突然往回抽搐了一下,整包东西掉到了地板上。他还没来得及去捡,巫师已经弯腰一把抓过了它,放到了壁炉台子上。霍比特人脸上再次掠过了一股愤怒的痉挛,但突然间,这愤怒逝去,取而代之的是解脱和大笑。“嗯,这就完了。”他说,“这下我该走了!”他们出到客厅,比尔博从架子上选了他最喜爱的手杖,然后吹了声口
哨。三个矮人从不同的房间出来,他们本来在里面忙着。“都准备好了?”比尔博问,“每样东西都打好包,贴上标签了?”“全弄好了。”他们回答。“好,那我们出发吧!”他跨出了前门。
这是个美好的夜晚,墨黑的天空中点缀着繁星。他抬起头嗅了嗅空气。
“多好!能再次出发,多好啊!跟矮人一同上路!这么多年来,这才是我真正渴望的!再见!”他说,看着自己的老屋,对着大门一鞠躬,“再见,甘道夫!”
“此刻就先道别了,比尔博。自己小心点!你年纪够大,或许智慧也够多了。 ”
“小心点!我才不在乎哪。别担心我!我从没这么高兴过,这可说明了好多事哪。不过,时间到了;到头来,我高兴得简直神魂颠倒。”他补充说,然后,仿佛是自言自语,他在黑暗中轻声唱了起来:
大门外,从此始
旅途永不绝。纵然前路漫漫,但得脚步急切,
我愿紧追随。直抵大道歧路,无数路径交会,
届时何所往? 我亦无所言。
他顿了顿,静默了片刻,接着没再多说,就转身走向了草场和帐篷那一片灯光与人声的相反方向。他绕进了花园,匆匆走下长长的斜坡路,身后跟着那三位同伴。他跳过坡底树篱低矮处,取道草地,如同一阵风吹过沙沙作响的青草,隐没在夜色中。
甘道夫站在那儿好一会儿,看着他消失在黑暗里。“再见,我亲爱的比尔博 ——直到我们下次见面!”他轻声说,然后回去了屋里。
没过多久,弗罗多就进来了,见甘道夫正摸黑坐着沉思。“他走了吗?”他问。
“走了。”甘道夫回答,“他终于走了。 ”
“我希望 ——我是说,到今天晚上为止,我一直希望这只是个玩笑。 ”弗罗多说,“但是我心里明白,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走。他总是拿玩笑的口吻来谈严肃的事。我刚才要是早一步回来就好了,哪怕只不过是给他送行。 ”“我倒确实认为,他宁可最后悄悄地走。”甘道夫说,“别太难过,他
不会有事的 ——目前不会。他留了一包东西给你。就在那儿!”弗罗多取了壁炉台子上的信封,扫了一眼,却没打开。“我想,你会在里面找到他的遗嘱和所有别的文件。”巫师说,“你现在是袋底洞的主人了。还有,我猜,你会在里头找到一枚金戒指。 ”“戒指!”弗罗多惊呼,“他把那东西留给我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过,它可能会有用吧。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甘道夫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用它。但是,将它秘藏,妥善保管!我现在要去睡觉了。 ”
身为袋底洞的主人,弗罗多得出面跟宾客道别,他感觉这真是件苦差事。到了这会儿,关于怪事的谣言已经在整个场地传得沸沸扬扬,但弗罗多只肯说:毫无疑问,明天早上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午夜左右,马车前来接载重要的宾客。它们满载着吃得极饱却又极不满足的霍比特人,一辆辆驶离。园丁们按照安排前来,用独轮手推车将那些被不小心漏掉不管的人送走。
黑夜渐逝,太阳升起,霍比特人比平常起来得晚。早晨过去,人们前来,开始(按照吩咐)清理帐篷桌椅、刀匙瓶盘、灯笼、栽种在箱子里的花木、食物的残渣、爆竹的碎纸,还有遗落的手提袋、手套、手帕,以及剩下的食物(没剩多少)。然后又来了另一批人(没按吩咐):巴金斯家、博芬家、博尔杰家、图克家,以及别的居住或投宿在附近的客人。到了中午,连那些撑得最饱的人也起床出来活动了,袋底洞前聚集了一大群人,都是不请自来,但并不令人意外。
弗罗多候在门前台阶上,面带微笑,但显得疲倦而为难。他欢迎所有上门来访的人,但是,他仍和先前一样,没什么话说。对各种询问,他都一律简单回答:“比尔博 ·巴金斯先生出远门去了;就我所知,不再回来了。”不过他将一些访客请入屋里,因为比尔博留了“消息 ”给他们。
屋里的客厅中堆了硕大一堆各种各样包装好的大小包裹,以及小型家具。每样东西上都绑着张签条。有几张签条是这么写的:“给阿德拉德 ·图克:这把真的归他所有。比尔博赠。”这签条是挂在一把雨伞上。阿德拉德曾经顺手带走许多没标示的雨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