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阿枫 柳树埂

第十七章阿枫

傍晚，二姐下班回家了。外婆对二姐说：“小华，你舅舅晚上加班，我早点过去给晓晨做饭，囡囡交给你了”。

二姐答应着，到厨房做饭，囡囡想起上午的事，对二姐说：“哥哥中午吃饭前来过了”。二姐转身问囡囡：“没在我们家吃饭？”

囡囡摇摇头，说：“大姐不知说什么了，哥哥有些生气，到王爷爷家坐了一会就走了“。

二姐“嗯“了一声，自顾烧菜做饭，囡囡跑到堂屋看电视去了。妈妈一连几日早出晚归，对囡囡说单位月底在盘存，家里如果没人，就到街对面的舅舅家去。

囡囡前天去找小姐姐，小姐姐今年上初一，和她不在一起上学了。小姐姐没有考上县城最好的潜川一中，只能去上北郊的二中，哥哥的妈妈不许她再到外面玩了。

囡囡喜欢看中央电视台每天晚上六点的动画片，早早的坐在电视机前等。大姐快到六点时才回家。

二姐烧好了两个菜、一个番茄鸡蛋汤，三个人吃饭，都不说话。二姐只吃了一小碗饭，喝了半碗汤，筷子一放，对大姐说：“我和张红约好晚上去跳舞，囡囡交给你了”。不待大姐说话，带上门出去了。

囡囡入迷的看电视，大姐说：“囡囡，把电视关了，我等会也要出门，送你去舅舅家吧”。囡囡不情愿的站起身，嘴巴撅的老高，心里生气，妈妈和姐姐都不管我，长大了我也不回家。

二姐走到查家巷时，看见哥哥和两个年轻女子一起往下街走，便放慢脚步，远远跟在后面。

三个人到了高拐，进了恺蒂街的一家小饭馆。二姐没敢跟进去，穿过王家巷，去县政府大院找张红了。

哥哥叫来服务员点菜，穿背带裙的女子说：“阿枫喜欢吃鱼，大伟，红烧一条鲫鱼吧”。

叫阿枫的女子身着白色连衣裙，身段修长，清丽秀气，丹凤眼，双眼皮，留着一条长辫子。阿枫说话细声细语，“他吃鱼不行，一吃就卡，算了”。

哥哥说：“阿晖，给你点个板栗烧鸡，行不行？”

阿枫接着说：“再点个肉烧豌豆、炒份青菜就行了，三个人吃不了许多”。

阿晖端起茶水喝，哥哥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恒大牌香烟，抽出一支刚要点上，阿枫冷冷的说：“吃过饭你再抽吧，现在你是五毒俱全了”。

哥哥有些恼怒，用手把香烟掐成两段，狠狠的仍在地上。阿晖赶紧说：“你们俩真是冤家，一见面就闹脾气，互相让让，哪有这么任性的”。

哥哥听了，站起来，阿枫说：“阿晖，你都看到了，学校时他可不是这样，毕业还不到两年，他喝酒抽烟都学会了，越来越让人不可思议”。

哥哥刚要张嘴，阿晖打断了他，“大伟，你的脾气现在是有些杂毛，明天我和阿枫就要回校了，今晚你就不能忍让两句”。

哥哥阴沉着脸重新坐下来，阿晖说：“你新单位在南巢，坐车到望城只要一个多钟头，下个礼拜去看看我和阿枫。你上班拿工资了，偶尔也要去给我们改善一下伙食吧”。

哥哥的脸色这才平和下来，说：“那就说定了，我七、八号左右去”。

阿枫的眼睛一直盯在哥哥的手上看，阿晖笑着说：“心疼了，大伟的手可是伤痕累累，当工人少不了吃苦的”。

哥哥的左手虎口处有几处伤疤，那是錾东西时震裂的。哥哥在机务队做了大半年维修工，整天和机械打交道，本来他的双手修长白皙，如今却皱裂发黑，手掌里生满了老茧。

阿枫的鼻子有点发酸，眼眶不由自主的湿润了。她内心里始终心疼着面前的这个男人，那年春节，在黄陂湖阿娟家吃饭，她看着他喝醉，他对蕾的痴情让人唏嘘不止。

他在学校是个小才子，经常在报刊上发表诗歌散文，写了好几部武侠小说，在同学间传阅。“芭蕾舞”的事闹过后，他一心写作，她默默看在眼里，不由得偷偷喜欢上他。

高三上学期，她和他同桌，坐在窗口边。一天晚上自习，有个小痞子从窗外伸手调戏她，他两手一把攥住了小痞子的手，死活不放，一声叫喊，七、八个男同学冲出去，把那个小痞子打得半死。

那天晚上，自习散了，他送她回家。在家门口，她大胆地亲了他，从此她和他好上了。

那时，他和几个男同学也学着社会上的那一套，拜把子称兄道弟，她内心里其实十分反感。但时间久了，小青、阿晖、小兰、珠珠她们都和“八大金刚”里的阿中、二胡、大马、老幺好上了，十几个人天天伴在一起，她也就习惯了。

阿晖看阿枫在想心思，便和哥哥闲聊起来。

第十八章柳树埂

阿晖对哥哥说：“十月份自学考试报名，你去选个专业吧”。哥哥知道阿晖和阿枫最要好，阿晖不希望俩人就这样分手，总是劝说阿枫忍让哥哥的缺点。

哥哥在潜川一中读完初中和高中。初二时，哥哥的班是语文教改班，教材用的是湖北黄石的自编教材，着重培养学生阅读古典诗词和现代小说散文的文学鉴赏能力。哥哥始终对唐诗宋词非常着迷，高一时已经把一本《唐诗三百首》背得滚瓜烂熟，宋朝词人里，他特别崇拜温庭筠、秦观和柳永。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是哥哥最喜欢朗诵的词，高一中秋晚会，当哥哥在舞台上吟诵到“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时，他那凄然的眼神、悲凉的语调曾让许多女同学潸然泪下。

那时，蕾已经休学，“芭蕾舞”的故事在校园里不胫而走，使得哥哥有了个“痴情才子”的绰号。哥哥的长相本来就醒目，所以学校里知道他的人很多。

哥哥高一时的成绩在班级名列前茅，是数学课代表和团委委员。高二文理分科，语文老师说哥哥文学功底好，硬是把哥哥留在了自己的班级。

潜川一中每个年级只有六个班，理科四个班，文科只有两个班。学理科的看不起学文科的，说文科班的学生成绩普遍较差，升学的概率太低。学文科的更是看不起学理科的，说理科班的学生七成以上是书呆子，到了高二还没谈过恋爱，人活得没趣。

哥哥等到高中毕业后，才认识到文理分科对他人生的影响有多大。原本哥哥的数理化成绩特别好，教化学的“海龙王”老师遇到学生记不住元素周期表时，就叫他去找哥哥，哥哥能把元素周期表背得象首宋词，押韵而且好听。

那个夏天，晚饭后，哥哥和阿枫经常很早出了家门，去学校西墙外不远的柳树埂幽会。阿枫要哥哥把元素周期表背给她听，哥哥就背着双手，昂首挺胸，仿佛宋朝时的词人，抑扬顿挫的吟诵起来：“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钪钛钒铬锰，铁钴镍，铜锌钾锗砷硒溴锎”。

阿枫被哥哥的神态逗得笑痛了肚子，往柳树下的草坪上一躺，哥哥趁机坐下来，用手臂搂住阿枫的脖颈，两个人禁不住亲吻起来。

柳树埂三面环水，北面隔着田野是舒城军埠通往无为二坝的军二公路，绣溪从西边的移湖水库流过来，在西门吊桥往南拐，汇入县河。东面原是护城河，年久淤塞，成为一片湿地，水洼相连，一条小溪自北面的黄泥巷流淌而下，滋润了两岸的杨柳和水洼里生长的芦苇。到了盛夏季节，这里垂柳依依，清风习习，河岸绿草如茵，芦苇丛中翠鸟群栖，蛙唱蝉鸣，便成了一中学生幽会散步的好去处。

哥哥和阿枫在这里度过高三的大半学期。那时，他牵着阿枫的手，徘徊在瑜婆墩前，遥想三国时的小乔是如何的美丽多娇。更甚的是，当哥哥念到苏轼的词句“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时，阿枫便拉起哥哥的手，一口气从柳树埂跑到四牌楼，穿过横街，来到周瑜墓前，心潮激荡，胸生风云。

哥哥和阿枫站在狮子桥头西望，环碧公园夕阳残照，绿树掩映，烟水迷茫，哪里能看得见瑜婆墩凄清的影子。

高三下学期，期中考试，初三的女学生云儿从哥哥的课桌抽屉里拿去了哥哥的笔记本。笔记本里工工整整的抄写着《红楼梦》里的所有诗词，还有哥哥自己的注释和心得。云儿看完了笔记，哥哥的身影便无法从脑海里抹去。她叫自己的女伴给哥哥打纸条，约了哥哥在学校的后墙见面。

哥哥告诉云儿，他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女生阿枫。云儿伤心的看着他，最后说：“那我认你做哥哥，阿枫便是我的姐姐”。

哥哥不知道，云儿真的去找了阿枫，说自己是哥哥的干妹妹。阿枫那天晚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