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夏雨

哥哥回家后，母亲心疼得流了一晚上的泪水，她到医院找关系买了两个胎儿的胞衣，和排骨炖在一起，每天给哥哥喝一碗补养身体。哥哥除了上午去医院换药打一剂消炎针外，其余的时间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开始自学汉语言文学的本科课程。

春子初中毕业了，放暑假在家歇着，经常有女同学来找她出去玩。她的同学们对哥哥的才气都非常敬仰，春子为有这样一个大哥也觉得很自豪。春子有一天在路上看到囡囡，小姑娘的个子长高了许多，下半年开学要上五年级了。囡囡听说哥哥在家休病假，每天下午准时背着书包来到哥哥家，哥哥看书，她便在旁边做暑假作业，哥哥歇息时，就缠着哥哥讲故事。

自从二姐离家出走后，囡囡发现家里一下子变得更加冷清了。大姐终于和吴刚确立了恋爱关系，两家的父母亲戚在一起吃了订婚宴，大姐三天两头的不在家里吃饭了。囡囡不喜欢吴刚，看着他整天嘴里叼着根香烟，一说话露出满口的大黄牙，自然而然的会想起哥哥那灿烂的笑容和雪白的牙齿。

她在日记里写道，夏天到了，我喜欢去野外淋雨，穿着绿色的小短裙，独自一人走在田野中的小路上。我想念那个夏雨中离开的大哥哥，总是希望他还能象过去一样牵住我的手，带我玩游戏，用弹弓射柳树梢头栖居的小麻雀。有时，我感觉自己是只美丽的花蝴蝶，双翼是那种鲜艳的红与蓝溶合在一起的颜色，我想飞啊飞，飞到哥哥的窗外，看看他读书写作痴迷的神态。

哥哥喜欢给囡囡讲《西游记》和《聊斋》里的故事，囡囡问：“唐僧和孙悟空他们为什么非得去西天取经？有些女妖精根本不吃人，长得又那么漂亮，孙悟空为什么看到她们统统都要打死呢？聊斋里的花妖和女鬼为什么会喜欢人类？如果当真有狐狸精，哥哥你会喜欢她们吗？”

囡囡看着哥哥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笑得双手捂住肚子叫痛，春子也坐在旁边听着，觉得她的这些问题问得蛮有趣。

哥哥心里想，是啊，我们这些大人当作天经地义的事情，在孩子们眼里可不以为一概是对的。于是，他自己编出一套说法来，听得囡囡是百思不解。

“这个世上有许多事情，人们必须费尽周折和磨难，才能弄清它的真相。唐僧师徒取经，一路上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其实说明的就是这个道理。人们对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太珍惜，而所谓的西天真经不过是一堆佛书，因为它得来的不容易，所以才显得更加珍贵。

孙悟空本身是个猴子，在印度传说里，他是个十分好色的精灵。什么是好色？很简单，就是对漂亮的事物和人非常痴迷的一种行为。好色并不仅仅限于人类，在动物中也有，大凡是过于美好的事物，人类和动物都会无缘无故的特别喜欢。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要不过分，好色本来是种十分平常的现象。《西游记》的作者估计不大喜欢孙悟空的好色，所以写到孙悟空看到美女妖精时统统一棒子打死，省事，人沾上男女之情的事情总是不太好处理。中国古代四大名著里，《水浒传》的作者也是不怎么喜欢女性，等你长大了去看看，小说里的那些女人好象都没有什么好结局。

《聊斋》的作者嘛，比《西游记》的作者开明，他笔下的那些花妖女鬼都爱美，都有正常人的爱情。作者用的是拟人的手法，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上哪里有妖魔鬼怪？我从小喜欢看这本书，长大了更是欢喜看恐怖电影和鬼怪片，人嘛，胆小，更多的时候是自己吓唬自己。囡囡，你说是不是？

狐狸精可爱动人，如果真的有，我们为什么要害怕她呢？她不过是个漂亮的小动物嘛，谁看到她谁不喜欢呢。我在合肥的逍遥津动物园看过狐狸，那小东西身上的皮毛金黄发亮，眼睛迷人的很，眼神还真的有点象女孩子的呢”。

囡囡听得十分入迷，长大后再回想起哥哥当年说过的那些话，觉得哥哥看得书多了，想法和常人的不太一样，但也并不古怪。大学期间，她的同班同学里大部分人迷恋上网和考托福，喜欢静下心来看书的人越来越少。有时候，她暗自庆幸自己从小遇到象哥哥这样一个喜欢读书、喜欢思考、喜欢生活的人，他的思维、他的心态、他的举止无不异于常人，甚至有些另类。看惯了太多没有个性没有修养的男孩子，她才更加欣赏和钦佩哥哥的独特人格魅力。

这是个多雨的季夏，囡囡时常穿着一双白色的凉鞋，拉着哥哥去街后绣溪河那边的柳树埂玩耍。她和哥哥把凉鞋拎在手上，两只脚走在河滩边的烂泥里，看着泥巴从粉红色的脚趾间冒出来，一丝丝痒痒的感觉让人非常舒服。

哥哥用手帮她把脚上的泥巴一点点洗干净，偶尔在她脚板心挠挠痒，快活的她趴在哥哥的背上又是笑又是叫。她问哥哥：“等你长大了和别人结婚了，是要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哥哥笑着说：“那我就要一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漂亮的囡囡吧”。

大姐知道囡囡天天去哥哥家。小华在石狮给她写了一封信，把自己和萍儿与哥哥之间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她说不出心里是啥滋味，如今和吴刚在一起，她已经懒得再想那么多。只有一回问囡囡：“哥哥天天呆在家里吗？”囡囡点点头，然后说：“春子姐姐悄悄对我讲，有一个在医院上班的大姐姐每天上午都来给哥哥的伤口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