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谈判（下）
弗罗尔无法用贴切的言语来形容面前的年青人，对方那锋芒内敛藏而不露的眼神，就像在茫茫大海中的一柱灯塔。在人类已经彻底征服海洋，跨向更广袤无垠的星之海洋时，他就如同在宇宙中默默指引路标，吸引来往的旅者驻足的领航星。
他很客气地握了握卢霆的手：“鲁先生，我们到那边坐下谈。”
“不必麻烦了。”卢霆直截了当地道：“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想要多少。”
弗罗尔轻咳了两声，他早已预备好一系列说词，此刻正好尽情地发挥出来：“请原谅鲁先生，第一次谈判时我的确没有拿出多少诚意，此刻我们在双方都极度有诚意的情况下会谈，我想您必须考虑到我们双方的处境。公司有公司的正规经营模式，前期资金由阿斯奎尔投入，机器设备和人员也由阿斯奎尔提供，甚至销售渠道也由阿斯奎尔来为您打开，而您只需要挂着星球领主的头衔就能舒舒服服地搂走40%利润，是不是太多了点。”
卢霆点燃一根烟，默默听讲。
弗罗尔有些得意起来，口若悬河，对方无论是多强的机师或者怪物也好，在商业运作模式上绝对是菜鸟一只，他不断向卢霆分析着各星球间的经济情势，时不时冒出一两句前辈经济伟人的警语，就在他认为已经彻底把这金融菜鸟震住时，卢霆突然捅出了一句：“弗罗尔先生，今年的军购订单已经到手了吧。”
弗罗尔不禁失语，脸色刷地发青。
卢霆把烟给掐灭了，默然看着弗罗尔，弗罗尔用尽了长篇大论的经济泡沫式言论，他只用了一句话就争回了所有主动。拍了拍弗罗尔的肩膀，示意对方到大堂的角落坐下再谈，一边有意无意地道：“您的军购订量滑落了整整70%，而特种冷却剂的需求量则有所上升，从这层意义来说，我是您的最大生产原料提供商。”
弗罗尔还在看怪物式地看着卢霆，卢霆露出了难以言味的微笑：“在金融和商贸方面你是专家，据说在士官学院也挂着名誉经济教授的头衔。弗罗尔叫兽，无论多会叫的野兽在事实面前都只能乖乖地闭嘴，这就是事实。”
弗罗尔铁着脸一声不吭，对方居然看到了保护伞的订单，而这份订单落在自己手里还不到24小时，对方如果想要看到订单，即使是新人类、星防军参谋还是帝国六皇子，都没有调阅的权限。
唯一的可能是通过保护伞上层机构，再联想到血凤凰莫名其妙地在雷特曼星云失手，弗罗尔突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也许那颗充满盐矿的星球根本就是个圈套，是某些人为了彻底吞并阿斯奎尔抛出的诱人鱼饵。
卢霆不再说话，等待弗罗尔主动开口，事情并不想弗罗尔想象中那么复杂，他只是让那个能穿越一切光粒子防火墙的秀秀去弗罗尔光脑中滚了一圈而已，在这个盲信科学的年代，由于光粒子制式的发明，很多人将私人光脑当作了秘密的存放地，然而在科学无法解释的符灵面前，他们等同于开门纳盗。
弗罗尔—阿斯奎尔是个多疑善变的人，那就让他自己去慢慢猜疑好了，这正是卢霆的目的。
令卢霆意外的是，弗罗尔比想象中要能挺，硬是没有撬动牙关，卢霆轻声报出了一个数字：“魄石矿的需求量增长了35%。”
对方依旧没有反应，卢霆继续报着：“格斯拉晶体的需求质量为高纯，增加132%。”
“冷却剂需求量增加532%，要求改制为对人体无害的工业医用两用冷却剂。”
在报出冷却剂的需求量后，弗罗尔终于彻底心理崩溃了，咬牙道：“你到底想要多少？”
卢霆从容地伸出四个手指：“我并不贪心，依然只要40%。”
就在弗罗尔准备答应之际，卢霆突然冒出了一句：“你也只能得到40%。”
“鲁先生，不要开玩笑！”弗罗尔感觉自己已经神经短路，成了他那个鲁莽的野兽弟弟约翰了，“还有20%呢？难道贡献给马斯特帝国的神社吗？”
“您真幽默。”卢霆哑然失笑，他将伸出的四个手指一个个曲起，“由于您的不必要举动，我也不得不惊动了不必要惊动的人，这20%是他们的分成，当然得由您来出。”
弗罗尔紧盯着卢霆徐徐屈起的手指。
四个手指如果代表四个人的话，若昂—艾薇儿、曹断励、洛夫—海伍德和六皇子斯卡罗特，恰好就是四个人，天底下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这分明是设计好的大圈套。
他本可以通过保护伞来查出这四人间究竟有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在卢霆报出保护伞的订单后，这条路也被彻底断绝了。这个人的能力能直通保护伞高层，既然连帝国六皇子斯卡罗特都现身了，谁知道卢霆吃掉的那40%，究竟是不是交给了七皇子迪奥—马斯特。
想到迪奥，弗罗尔不禁有种寒流侵袭全身的感觉，武神传人迪奥—马斯特，从来就没有将他这样的暴发户放在眼中，不，目空一切从来就没有将任何生命放在眼中。保护伞认为阿斯奎尔的利润过高，有意扶植TOMB财团取代他们的新闻，弗罗尔也不是一天两天听到了，要说这件事由保护伞在幕后策划，弗罗尔一点也不会感到惊讶。
他突然又冒出了一个想法，传说坟墓佣兵团也和保护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对付“鲁先生”的过程中，传说中不可一世的坟墓佣兵简直像纸糊的灯笼，根本不堪一击。
假如对方就隶属于保护伞，自己再请保护伞去对付对方，自己不是成了天下第一号大傻瓜了吗？
卢霆饶有兴味地看着弗罗尔，他无法猜到弗罗尔在想什么，不过多疑的人都喜欢胡思乱想，这只狡猾的狐狸估计已经被自己抛出的烟幕弹给吓着了。弗罗尔—阿斯奎尔，通过海盗起家的血腥创业人，即使是以五人组的名义也未必能压住对方，唯一对付这只多疑老狐狸的方式，就是让他自己吓自己。
他忍不住微笑了一下，眼下看来这招大获成功。
弗罗尔的大脑也在快速运作着，眼下只有先稳住这群人，自己再从暗地里调查，账面上失去的利润，自己通过操作暗账也可以十倍百倍地拿回来。想到这里，弗罗尔露出了心有不甘的神色道：“就按照你说的分成方式，我们签订一张正式合同。”
“正式合同有另外的人来和你谈，我的确不熟悉商业模式。”卢霆哈哈一笑，“不过按照一般套路，应该将我们并购为阿斯奎尔旗下的下属子公司，同时在马斯特的证券交易所上市，恩，我也有负责这方面的专家，到时由他和你交流吧。”
弗罗尔暗骂一声，对方嘴上说着不熟悉，根本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叹了口气道：“鲁先生，能否实话实说，你和保护伞究竟有什么关系。”
“保护伞？对，对。”卢霆连眼睛也没眨一下，“我的战斗力足以成为保护盐星的最大保护伞。”
弗罗尔简直气急败坏了：“和那四个人又是什么关系？”
“什么四个人？”卢霆皱着眉头说。
弗罗尔强自按捺住火气：“另外四个等着我接待的客人。”
那四个自称在大堂等自己的人根本没现身，假如说不是为了配合卢霆行动，打死弗罗尔也不会相信世上有这种巧事。卢霆作出恍然大悟状：“原来您还有客人，那我不打搅了，快去接待吧，告辞。”
他快步向大堂出口走去，身后的弗罗尔终于按捺不住地爆发了：“鲁先生！如果没有我的陪同，你恐怕走不出阿斯奎尔的总部，我的要求并不多，只是想从你的嘴里，知道我已经猜到的真相。”
卢霆微微叹息，多疑的人有个致命的弱点。
无论他猜得多么准确也好，只要不给他确定的答案，那么就没有真相存在。他霍然转身，露出了习惯性的从容微笑：“弗罗尔先生，我知道您在这里做了充分的布置，我身边的人可能都是您安排的杀手，不过我听说您有收集古董武器的爱好，随身带着一把8毫米口径的古董手枪，现在请您拔出来，对准我的胸膛射击。”
弗罗尔冷笑一声：“鲁先生，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不是玩笑，请您射击。”
弗罗尔毫不犹豫地将手探入整齐的西装内，掏出了那柄古色古香的古董手枪，用于星际战争这不过是个装饰品，但面对血肉之躯的人类，那保存完好的发射装置和弹头依然有着足以致命的威力。他并没有多加犹豫，眯起眼睛对着卢霆开了火，枪法很准，一抹火光直奔卢霆的心脏位置奔去。
卢霆若无其事地站着，不躲不避。
当地一声，子弹在空气中遇到了无形的坚实金属物体，被弹开了。
弗罗尔的脸色刷地变成灰白：“ECS电磁迷彩装置，机甲战士……你怎么携带进来的。”
他心中的惊诧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机甲战士！在他布置完善的大堂内多了一台隐身的机甲战士，即使ECS电磁迷彩能够迷惑一切雷达和人类的视觉，但实体总是存在的，怎么能穿透那扇只有三米多高的玻璃门，不造出任何响动无声无息地进入大堂中。
卢霆叹了一口气：“弗罗尔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机甲战士依然保持着隐身状态，但弗罗尔已经能听到金属关节展开的声响，同时地面坚实的金刚砖也被重力踏裂，正对弗罗尔的墙壁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连带所有的玻璃外墙都受到震动波及被震成粉碎，机甲战士已经活动开来，弗罗尔的一切暗杀布置全成了废品。
在机甲战士面前，人类的血肉之躯是没有抗衡之力的。
卢霆微微摇头，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用召唤符悄悄将装置了ECS迷彩的机甲召唤出摆在隐蔽的角落，却无法当着弗罗尔的面再把它收回去。不过这样也好，相信弗罗尔已经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他重复了一遍：“弗罗尔先生，我可以走了吧。”
弗罗尔唇色青白：“走……走吧。”
他随即被掀起的巨大气流卷到一边，整座大堂的警报装置都响了，卢霆跃入隐身的机甲战士破墙而去。弗罗尔阻止了蜂拥而至的警卫，就在他有气无力地往回走时，一个轻柔的女声叫住了他：“弗罗尔先生。”
弗罗尔转身，立刻看见了艾薇儿漂亮的棕色眼眸，帝国六皇子斯卡罗特站在她身边不远处，另外两个不认识的年青人，想来就是帝国骑士和军部的参谋了。他没好气地嘀咕道：“你们的同伴已经走了。”
“什么同伴？您的同伴吗？”曹断励不动声色地说，“您的总部遭到了暴力性破坏，走得似乎是恐怖分子，我受第三星防军军部委托，正要调查您和恐怖分子的牵涉事宜。”
憋了一肚子气的弗罗尔再也忍不住了：“别装傻了……”
他扫了一眼穿着金色龙纹长袍的斯卡罗特，勉强将“你们和恐怖分子就是一伙的”这句话吞回肚子里，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诬陷帝国皇子涉及恐怖活动足以获得谋逆的罪名，以那名骑士满眼喷火的怒色来看，极有可能调动帝国骑士的“谋逆者先斩后奏”特权，将自己就地正色。
他忍气吞声地露出一副笑脸，先向斯卡罗特深深鞠了一躬，随后陪笑道：“这里已经被破坏了，请各位到我的办公室慢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