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液水六
乐意前脚回了乐家镇,老鸦后脚也来了乐家镇。它来到了故意给它有毒玉米粒的那家人院子里头,趁其不备,啄瞎了那人两只眼睛,并把啄出来的右眼,吞进了肚子。
要不是那人的惨叫引来附近的镇民,它会用爪子把那人的肚子划开,让那人惨死在院子里头。
老鸦啄瞎那人的时候,乐意正在给白毛乌鸦熬解药。
刚熬上没多久,于大妈就一把拉开她家大门,一边嚷嚷一边朝屋里冲。
于大妈跑的太急,喘了好一会儿,才把话连续的说了出来。
“你赶紧跟我去梁大爷家,他孙女儿大秀被乌鸦啄瞎了两只眼睛,现在疼的叽哇叫,你去给帮她整整。”
乐意脑袋嗡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一朵蘑菇云似的,震的她都耳鸣了。
“诊所的大夫今天都去市里开会了,镇上就你还算是个大夫。你别傻站着了,赶紧跟我过去啊。”
于大妈很着急,见乐意傻呆呆的,拉着乐意的胳膊,就朝外拖。
乐意被于大妈拖到大门口,被门槛绊了一下,才回过神儿来。她用力拽着于大妈,让于大妈先停下来,“于大妈,你等等,等等。你刚才说的是,大秀被乌鸦啄瞎了眼睛?”
“可不是么!”于大妈用力拍了下大腿,着急的对乐意说:“咱们还是边走边说吧,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乐意用力握了握双手,重新迈开脚步,跟着于大妈一块儿朝梁家那边赶。
于大妈边走边说,“我早就跟大家伙说过,那只老乌鸦活了这么多年,肯定早就成精了,就是没人信。看看看看,现在可是出事儿了。今儿能啄瞎大秀的眼睛,名儿就敢生吃人肉。”
乐意蠕动了一下嘴唇,又紧紧抿住了,没把噎在嗓子里的话说出来。
紧步赶到了梁家,于大妈在前开路,挤开扎堆的人群,把乐意引到人群当中的空地。
大秀躺在空地当中间,已经疼晕过去。她满脸满身都是血,左眼那里成了个黑洞,破碎的眼皮子像是块被老鼠啃过的小破布,只余一点点连接在眼眶上,右眼的眼皮子倒是完整,但眼珠子却残破的耷拉在太阳穴那儿,像是不小心被切碎的猪眼球子,极为恐怖。
乐意给大秀止了血,包扎了眼睛,然后让梁老汉把大秀抬进屋里,放到热炕头上。
于凤梅着急的问乐意,“大秀这眼睛还有治么?”
乐意摇摇头,“治不好了。”接着她叮嘱于凤梅,“你最好把大秀送到市里医院去看看,要不然就等诊所的大夫回来了,送到诊所,让大夫重新包扎一下。”
于凤梅听乐意说大秀的眼睛治不好了,表情瞬间阴沉起来,眼珠子在眼里左右动着,阴沉莫测。她根本听不进去乐意下面这些话,因为她根本不会为大秀治病花钱。
于大妈在后头捅了于凤梅一下,“你听没听见乐意的话,一定得带大秀去看看,别不舍得花钱。”
搡挤在于大妈身边的那些人,纷纷附和着于大妈的话,让于凤梅和梁老汉一定要带大秀去看看眼睛。
于凤梅应了一声,“我肯定是要带大秀去看的,这我亲闺女,难道我还能让她疼死不成?”
乐意皱着眉头,不想继续在于凤梅家里折腾,“大秀一会儿要是醒了,肯定会疼的厉害,千万别让她碰眼睛那块儿。”
叮嘱了于凤梅一些注意事项,乐意便离开了梁家。
回家之后,乐意先去冲了个热水澡,吹干了头发,然后沉着脸蹲到了药汤灌前。
白肚慢慢悠悠的从门外滑游了进来,深呼吸了一口药汤的苦香气儿,随后吐了下蛇信子,张嘴调侃着乐意,“你出去的时候掉粪坑了是不是?所以一回来,就赶紧冲澡。”
乐意别脸,白了白肚一眼。
“我猜中啦?”白肚做出惊喜的模样,就好像中了几百万大奖似的。
它想乘胜追击,继续调侃乐意,却在张嘴的一瞬间,身子陡然绷紧了,接着它急转身,哧溜钻出了屋门,冲回了窝洞。
乐意被白肚这陡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儿一屁股坐到地上。
连相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乐意。”
乐意站起来,把厢房门整个推开,招呼连相,“我在厢房这里,在煮药。”
连相侧过脸,别脚朝乐意这里走,“煮的什么药?药味挺重的。”
“解毒的药。”乐意拿过旁边的马扎子,扯开后,递给连相。
连相也不拘束,拿过马扎子,放到乐意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他腿长,马扎对于他的腿来说,有点儿矮了。他只好把腿朝两边伸,直拉拉的岔开。
连相坐姿极为张狂,而乐意却正好相反,像是个小老头儿似的,缩着胳膊腿儿蹲在连相旁边,姿势有点儿憋屈。
“你怎么不坐着?”连相动了动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乐意摇摇头,闷突突的说:“我心里不舒服,不想坐着。”
“为什么不舒服?”连相朝乐意凑了凑。
乐意摇摇头,盯着小炉子里面的火焰,喃声说:“你不懂。”
“你不说,我当然不懂。你说出来我听听,听了我就懂了。”
乐意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把梁杜生和老鸦的事儿对连相说了。连相听完后,把手搭到乐意肩膀上,轻轻按了两下。
不等连相出声安慰,乐意抢先一步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安慰我。我这难受劲儿,得自个儿挺过去。我得自个儿想明白了,梁大爷还有大秀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连相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乐意。”
乐意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好人也有坏人,还有装成好人的坏人。但是,我就是觉得难受,觉得恶心。我今儿去给大秀止血绑眼睛的时候,差点儿想甩手不给她治了。其实,就像欣欣说的,弄死一只畜生算什么啊,那就是畜生而已,不是人。但是,我一想到大秀一天一天的喂给老鸦浸了毒药的玉米粒,我就觉得恶心,特别想吐。”
指了指药罐子,乐意说:“这药就是给老鸦窝里另一只乌鸦熬的,治它中的毒。”
连相揉了揉乐意的脑袋,“乐意,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会把畜生也当成一条命。”
乐意闷声说:“我也不是心眼好,我知道我自己心眼其实也不怎么样。但是,我就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是噎的慌,难受。”
连相拍拍乐意的肩膀,“我懂你的意思,我明白。”
乐意颓然的吐了口气,站起来,“算了,我自个儿都不明白,你又怎么可能明白。可能这就是个让人想不明白的事儿,越想越浆糊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