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液水五
乐意心里堵了一股气儿,上不去下不来,噎的她难受。这股恶气儿,让她心脏又紧又酸,像是放多了盐津梅子似的。
她伸手捂到胸口上,用力顺了几下,想把那股气儿顺下去。可那恶气却逆道而行,不往下走,反而向上钻。那股气儿钻到胸口那块儿,阴险的凝结成一个痞块儿,结结实实的堵在那儿。
和蛇见乐意脸色不好,关心的问乐意,“你身体不舒服?”
乐意摇摇手,“我是心里不舒服,堵的慌。”
“因为刚才那家人的事儿?”
“嗯。”乐意眉头拧在了一块儿,“还真应了那句老话,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不是出了这个事儿,我还以为梁大爷是个憨厚的老爷子,于凤梅是个勤快顾家的好媳妇。”
乐意有很多的感慨,但是没法用语言系统的表达出来。这种逆悖人伦道德的事情,她很难用正常的语言表述出来。
她只能无奈的感叹,感叹过后,又有几分庆幸,庆幸自己的亲人都不是梁家那样的,庆幸自己没遇到梁杜生一样的事情。
偶一瞬间,她的血液猛然沸腾起来,让她想冲出家门,去帮助梁杜生惩罚梁老汉和于凤梅。可是理智站在门口,挡住了她冲动的脚步。
乐意一晚上都在想着梁杜生这个事儿,同和蛇谈论的时候难受,上炕之后,也停不下来的难受。她在炕上翻来覆去,像是烙煎饼一样的折腾着,想睡却根本睡不着。
任谁陡然遇到这样逆悖人伦的恶事,也是睡不着的。乐意这种年纪轻阅历浅的,更是如此。在梁家的时候,她心里已经很不舒服,像是空肚子喝了烈酒,烧心烧肺。回来后,烈酒的后劲儿猛烈的攻击着她,让她更不舒服。
乐意把棉被裹的很紧,可后背一直凉飕飕的,一点儿都不暖和。她后背上,像是贴了好几只冰凉的大手似的,不停的吸着她身上的热量,让她聚不了热气儿。
翻滚了一晚上,天快亮的时候,她才似睡非睡的闭上了眼睛。她有点儿晕乎,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头。要说是在梦里,她能看见屋里的一切。要说是在现实,但她分明知道自己是睡着的。
她的眼睛也没合紧,凑近了看,能透过睫毛看见她上下眼皮之间的细缝儿。带点儿蓝的眼白,陷在细缝儿之中,像是紧密树荫缝隙中露出的一点儿天空似的。
和蛇进来了她的房间,她朦朦胧胧是知道的,但是却听不清楚和蛇说的什么。她同和蛇之间,像是隔了个充满蒸汽的玻璃房子,让她看的模糊听的更是模糊。
乐意想睁开眼睛,清醒着同和蛇道别。但她的眼皮子像是被胶水儿黏住了,怎么都睁不开。
她只能在心里对和蛇说了声拜拜,然后在模糊的视线里,目送和蛇离开房间。
和蛇走后,乐意并没有睡多长时间。
她挺有睡意的,也很想好好睡一觉,补补精神。但无奈老鸦在外头发了疯一样的叫唤,吵的她根本睡不下去。
现在已经八点多,太阳都出来了,老鸦不该叫才对,因为老鸦一直只在天不亮的早晨叫唤。可老鸦反常的叫了,而且叫的特别凄厉,刺的她耳膜发胀头皮发麻,特别烦躁。
乐意郁卒的穿好了衣服,连被子都没叠,就下炕穿上鞋,开门来到了院子。
她没开门的时候,老鸦不停的叫,可她一开门,叫声戛然而止,像是被刀子陡然拦腰砍断了似的,停的特别快。
黑着脸瞅了眼天空,乐意紧了紧衣服领子,进了厕所。从厕所出来,乐意来到到白肚旁边,问正抻着脑袋朝天上看的白肚,“你在看什么呢?”
白肚斜看了乐意一眼,“我在找那只老乌鸦。”
乐意也跟着朝天上看,天上除了太阳和几块灰蒙蒙的散云,连老鸦的影儿都没有。她收回目光,没好气儿的对白肚说:“天上又没长树杈子。”
白肚呛嘴,“我没说它停在天上,我是在等它飞过来。”紧接着,白肚问乐意:“你不觉得老乌鸦叫的很异常么?”
“觉得了。”乐意挠了挠额头,把额头上散乱的头发撩到脑袋上,“它岁数大了,脑子不好使了,就瞎叫唤。”
白肚把眼睛眯成三角,深沉的看着乐意,“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不是因为它老了。我听它叫的那个动静,应该是家里的乌鸦出事儿了。”
“老鸦就那么一只,一直就一只,没家人。”乐意很确定,乐家镇就一只乌鸦,好多年了,一直就那么一只。
白肚动了动眼皮子,嘴角撇出一个怀疑的弧度,“就一只?难道你去老乌鸦窝里看过?兴许它家有个缺翅膀的媳妇呢。”
“你可真能瞎猜。”
白肚说:“我没瞎猜,我是有根据的。老乌鸦窝里,绝对还有一只不能飞出窝的乌鸦。那只,要么是它媳妇,要么是它孩子。它这几天叫的这么难听,肯定是窝里那个得病了,快不行了,所以才急的叫唤。”
“叫就叫好了?你这说法,太不靠谱了。”
“你当它喜欢叫的那么难听啊,它是不会说人话,所以才大声叫唤,想吸引人的注意。它是想引人去它窝里看看,帮它救救它窝里那只。”白肚说的有理有据的,整的跟亲眼所见似的。
乐意别着嘴角摇摇头,“别瞎扯了。”
白肚生气的说:“你要是不信,咱们就去老乌鸦窝那里看看,要是和我说的一样,那你必须向我道歉。”
乐意歪鼻子斜眼,问白肚,“要是和你说的不一样,怎么办?”
“那以后,什么都你说了算。”
乐意用力点了下头,“行,就这么定了。”
乐意以为自己赢定了,可等上山找到老鸦的窝,看到了老鸦窝里那只白毛乌鸦,乐意只能向白肚认输,并且诚恳的道歉。
白肚很得意,简直要长翅膀飞起来了。它得意洋洋的对乐意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你呀,道行还浅着呢,不是我的对手。”
乐意认错,“我错了,我长了一双田螺眼,没看出来你的道行。”
“知错就好。”白肚摆出心胸宽阔的模样,“既然都看了,那咱们回去吧。这山上邪气儿挺重的,弄的我不怎么舒服。”
乐意让白肚先回去,她想给这只白毛乌鸦诊断一下,看看能不能给它治治。
这白毛乌鸦毛色很罕见,更罕见的是,没长翅膀,脊背两侧光秃秃的,应该是天生畸形。白毛乌鸦闭着眼睛,奄奄一息的斜躺在窝中的草垫子上,几乎跟死了一样,看着特别可怜。
白肚嫌弃乐意烂好心,甩过尾巴,一溜烟的下了山,把乐意丢在了山上。
乐意别别嘴角,转过头,小心翼翼的凑到窝前。
老鸦这个窝,绪的很大也很结实,地方也极为隐蔽,不是在树上,而是在悬崖侧拐角的几块大石头中间。除非有人来这里攀岩,或者像乐意这样,有白肚带着拐过来,要不然,是绝难发现老鸦这个窝的。
在乐意把脑袋凑到窝前的时候,老鸦突然出现在半空,尖锐的叫了一声,像是箭一样,朝乐意冲了过来。
乐意根本没地儿躲,前面是老鸦的窝,左边是石头,右边不到半米的距离就是悬崖,身后是拐着弯长的石头,得小心翼翼的才能拐过去,回到安全的地儿。要是陡然拐过去,那肯定会掉到悬崖底下,摔个稀巴烂。
她无计可施之下,焦急的朝老鸦大喊了一声,“我是来给你家人看病的。”
说完,她就双手捂住头脸,半曲着膝盖,把后背紧紧贴到石头上。
老鸦虽然不会说人话,但能听懂。在乐意喊完话之后,它一个转折,改变路线,冲向了右边,接着,折返,飞到了窝上头,面对乐意站着。
它朝着乐意嘎嘎叫了两声,等乐意放下了挡在头脸上的胳膊,它冲着乐意扇了两下翅膀,嘎嘎嘎又叫了三声。
乐意余悸未消,拍了拍胸口,稳了稳心神儿,试探性的对老鸦说:“我是来给你窝里这个看病的。”
老鸦嘎嘎两声,点了点头。
乐意见老鸦能听懂她的话,稍稍放了心,小心翼翼的征求老鸦的意见,“那我现在过去给它看看?”
老鸦轻轻扇着翅膀,点点脑袋。
乐意探出右脚,迟疑了一秒钟之后,又迈出左脚,来到了窝前。
她在老鸦焦急的目光下,开始细心为白毛乌鸦诊查。
乐意系统的检查了白毛乌鸦的眼皮,嘴舌,爪子,羽毛以及羽毛下的肌肤,屁股。
“咦?”乐意纳闷的抬起头,问老鸦,“它最近一段时间,都吃过什么东西?”
老鸦歪了下脑袋,朝乐意扇扇翅膀,随后身子一别,展翅飞走了。很快的,它又飞了回来,把嘴里衔着的几个玉米粒放到窝顶上。
乐意拿起老鸦衔来的玉米粒,看了看颜色,又闻了闻,随后神色凝重的对老鸦说:“你弄来的这些玉米粒,上面涂了稀释过的毒药,它就是吃了这个玉米粒中毒。这种玉米粒,吃的越多,中毒越深。”
她把窝上的玉米粒全部捡起来,朝悬崖扔了下去,然后在石头山擦了擦手。
老鸦嘎嘎嘎叫了几声,似乎想跟乐意说什么。
乐意听不懂乌鸦叫,但大约明白老鸦是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吃的玉米粒上会有毒药。
她对老鸦说:“这肯定是谁家用来毒老鼠的,你不小心弄错了,以为这是用来吃的。”
老鸦嘎嘎嘎叫着,还扑腾起了翅膀。
“我听不懂啊。”乐意很无奈。
老鸦用嘴巴朝着白毛乌鸦点了点,然后朝乐意点了点,扇扇翅膀。
这个意思,乐意是明白的。
乐意安抚着老鸦,“它虽然中毒挺深的,但我能治,能把它治好。”
老鸦嘎嘎两声,脑袋朝前倾,然后用力点了两下,像是在朝乐意鞠躬。
乐意领会了老鸦的意思,对老鸦说:“我现在回去找草药,然后煮了带过来给它吃。你放心,我保证把它治好。”
老鸦点点头,嘎嘎嘎嘎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