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节操何在
“这，……”王氏略一沉吟，马上明白了李思远打的什么主意，她略略一顿，也压低了声音，“老爷，你来看看这个东西。”
“怎么了？”李思远尽管心急如焚，可是看着王氏那郑重的样子，还是谨慎的钻进了马车，“沈家的情况我已经和你都说过了，你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么？”
“老爷的打算是最恰当的，”王氏赶紧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随后扬了扬手里的一个物件，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说道，“老爷你看，先看看这个东西再说。”
“翠锦纱？！”李思远把巴掌大小的小孩子兜肚拿在了手里，惊讶的瞅着他只在书本上见过的衣料，薄如蝉翼轻如尘，触手又棉柔异常，一看就知道非是凡品，“这，比是比黄金都贵上百倍的翠锦沙，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李思远虽然用的是问句，可是他心里头却明镜一样，如此稀有的翠锦纱绝不是普通的人家所能拥有的，他们李家自然也是没有的。可这样的东西却偏偏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不用问也知道这东西来自哪里了。
“是这孩子贴身穿着的，”王氏的声音压的更低了，凝重中带着一丝惶恐，“我记得老爷的嘱咐，知道封津城不比咱们乡下，所以在进城前就特意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结果就发现了这个。”
听着李思远和王氏的对话，沈灵儿这个窘啊，原来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早已经被人看光光了，甚至连贴身的衣裳都被人换了，她竟然还能睡的昏天黑地的什么也都不知道。
这都是神马事啊？！简直就是让人没法见人嘛？！沈灵儿的眼珠转了转，她在寻找着地缝，一个能钻进去谁也看不到她的地缝，她，她没法见人了！
可是，沈灵儿也就是这么想想而已，现在的她别说去钻地缝了，就连自己翻个身都办不到。
这就是典型的有心无力哪！沈灵儿忍不住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李安刚才被沈灵儿瞅的不大自在以后，纠结的小家伙躲在一旁自我建设了好久，才终于又鼓起了勇气蹭了过来。可是，他刚凑过来，就看到了沈灵儿的那个无奈的小白眼。
李安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轻轻的嘟囔了一句，带着无尽的困惑，“难道，我，我看花眼了？”
这个时候的沈灵儿却无暇去顾及李安这小小的困惑，她的心随着李思远和王氏越来越凝重的神色也紧紧的纠了起来。
沈灵儿明白，自己的这幅皮囊透着神秘，不但是一场凶残毒杀的幸存者，身上还穿着昂贵非凡品的什么纱，用脚趾盖想也能想明白，这幅皮囊的身份非富即贵，对于收留了她的李家人来却说是个大麻烦哪。
沈灵儿忍不住再次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把地府的阎君又狠狠的诅咒了一番，上一世把她安排成孤苦伶仃的孤儿的账还没和他清算呢，这一世刚睁开眼就是一场凶残的毒杀，好不容易赖上了一点亲情，又扯出什么破纱来，这都是神马跟神马嘛？简直就不想让她有一点活路啊。这一家人意识到自己是个大麻烦之后会如何处置自己呢？
天杀的阎王！
沈灵儿正在心头怒骂不止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轻，再次王氏重新抱在了怀里，紧跟着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却是被换上了宽大外袍的王氏藏在了袍子下面了。
看来是李思远和王氏在沈灵儿走神的时候已经商议妥当什么了，只可惜当时的沈灵儿只顾着大骂地府里的阎君，还做不到一心二用的小小婴儿根本就没有听到他们是如何商量的。
不但做不到一心二用，就是动了刚才那一点点的脑子也让沈灵儿疲惫不堪了，躲在了王氏的怀里再次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沈灵儿是被饿醒的。
在五脏庙上下全体激烈的抗议之下，她闻着一股子令人垂诞欲滴的异香就猛地一下子含在了嘴里，然后‘咕咚咕咚’的猛灌了起来。
祭奠了五脏庙，沈灵儿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饱嗝，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才竟然是抱着一个货源充足的大奶瓶胡吃海喝了一顿，而那个大奶瓶还是非人造纯天然的！
啊，啊，啊！
沈灵儿很想仰天长啸，她，她竟然如此无耻的喝起了母乳？而且还是那么一副迫不及待的饥饿模样。
节操何在？！碎了一地，有木有？！
沈灵儿这边懊恼不已，王氏欣喜的声音却适时的响了起来，“好了，好了，太好了，小小姐终于肯吃奶了呢，姑奶奶这下总可以放心了吧？”
王氏的话一下子把懊恼不已的沈灵儿惊了个三佛出世、四佛升天，她睡着前王氏不是已经把自己当成自己才女儿了么？怎么她一觉醒来又变成了她嘴里的‘小小姐’了？还有那个什么‘姑奶奶’又是谁？
沈灵儿满脑子的官司，一头的糨糊，却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她只好紧紧盯着王氏的脸，想从她脸上找出这一出变故的蛛丝马迹来。好在现在的沈灵儿还只是个小小的婴儿，对于脸部肌肉的控制能力还不强，才没有在脸上露出什么让人太过惊愕的表情来。
饶是如此，沈灵儿那么直愣愣的盯着王氏的举动还是让旁边的一个小丫头惊叫了起来，“唉呀，姨奶奶快看，小小姐知道认人呢。小小姐是舅太太亲自接生的，又是第一个抱的她，小小姐一睁眼就知道瞅舅太太呢。”
“真的啊？”旁边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但是那里面却是满满的喜悦和骄傲，“她要真是这么懂事，也不枉嫂子忙活了一场，把我们母女从阎王门口给拽回来了啊。以后啊，我一定教导她好好的孝顺她舅母！”
“姑奶奶快别这么说，”王氏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了一丝愧疚和怜惜，一闪即逝，立即恢复了平常，“这都是您和小小姐的福气，是沈大人的福气呢，我不过是正好赶上了搭了把手，可当不得姑奶奶这么说。”
“还有啊，”王氏稍微顿了顿，又继续谦卑的说道，“妾身不过是个乡下不懂事的妇人，哪里配做沈家小姐的舅母呢？没得让人家笑话妾身贱骨头不知道轻重、不懂规矩，还连累了姑奶奶的名声。小小姐的舅母可是京城里贵人，是广恩伯的夫人，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呢。”
“唉，”那个被叫做姑奶奶的女人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沉默了一晌之后才感慨又感激的喊到，“嫂子，谢谢嫂子的体谅。可是，不用了，咱们以后再也不用这么生分了，我们母女，我们母女今后，……”
“别哭，别哭，您还在月子里呢，可见不得泪，”王氏伸手把沈灵儿从敦厚的奶妈怀里抱了过来，三步两步的冲到了雕花大床前，“姑奶奶，您看看，多么讨人喜欢的孩子啊，就是看在小小姐的份上，您也不能这么糟蹋了自己个的身子骨啊。有什么事呢，咱们都可以慢慢商量的，我见识少，还有你哥哥呢，还有沈老爷呢。”
说着话，王氏献宝似的把沈灵儿举到了妇人的面前，咱们的小小婴孩沈灵儿这才有机会看清了又突然冒出来的亲娘。只见眼前的女子也就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小巧的瓜子脸上还带着产后的苍白和虚弱，一双大眼睛闪动着的却全是喜悦和疼惜，不见了方才的哀怨。
沈灵儿上一世虽然才活了不到三十年，但是孤儿身份的她却已经看遍了世态的炎凉、糟尽了各色的白眼，可是这种全然的毫无杂质的疼惜的目光还是头一次见到呢。即使是方才在马车上，在王氏的眼睛里看到的怜惜和温情也是无法和眼前这个人眼睛里表露出来的情真意切所能比拟的。
向来吃软不吃硬的沈灵儿，对上这样的眼神，毫无悬念的就被俘获了。用力的抻开了小手，沈灵儿再一次毫无节操的像一个比她还小上近十岁的病榻上的女人讨要起怀抱来。
“乖，乖，乖啊，”病榻上李香秀看到了沈灵儿的努力举动，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像是被什么拨动了一样，激动了一下子淌出了眼泪来，“来，让娘抱抱，让娘抱抱。”
王氏的身子稍稍一顿，还是把沈灵儿递了过去，却没有完全的放手，而是一直张着手虚护着，生怕产后不久的李香秀虚弱无力的摔了孩子。
李香秀看着眼前粉嘟嘟的可爱的小小婴孩，整个心都要溶化了，接到手里之后，立即就她那柔柔的小身子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带着泪痕的脸一下子贴上了孩子的小小面颊。
沈灵儿在完全的跌入李香秀的怀里之前，刚刚来得看了一眼身后的王氏——那个突然从母亲变身成舅母的救命恩人，看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她在心里轻轻的说了声‘抱歉’，然后就再也抵制不了李香秀的热情，完全的投入了她温暖的怀抱里。
看着眼前抱成一团的母女两个，王氏神色复杂的欲言又止，大约过了小半盏茶的功夫，她才终于拿定了主意，对这屋子里候着的丫头、婆子们摆了摆手。随着丫头婆子们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王氏也一转身，向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