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半笛声

“嬷嬷所为何事？”阿娇见了嬷嬷的神色，有些明了了。如果，她没猜错，嬷嬷是要点灯。

“嬷嬷要去点亮了长信宫灯，娘娘虽说病了，只是没有任何人，能嘲笑娘娘。”若是不点上这盏灯，也不知道会出现多少有心人，说闲话！嬷嬷回道。她不允许，出现任何对阿娇不利的事。

“嬷嬷，不必了。嘴长在人家身上，由他们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本宫如何，本宫自己清楚。他们再如何污蔑，叹息，事情也会出现丝毫的改变。”为谁活？还要为刘彻吗？不！她现在，只为自己活！众口铄金又何如？不过是一个个无关人等，管他们作甚？

众人皆愚昧，何曾会看及内里，触到点表面就说个不停，自以为卓越，从不曾设身处地，上辈子受够了被舆论摆布的苦，这辈子，只愿乘风振奋出六合，现精彩！

“娘娘，这……”嬷嬷现出了几分迟疑。心里低低叹了一声：翁主就是太倔强。不过，正是因为阿娇的实心眼，自己才会将她真正当做女儿般疼爱。算了，阿娇开心就好。嬷嬷眼里闪过一丝宠溺，便不再出去。

“无妨。”阿娇笑道，唇角弯弯，一身红衣，风华如火，划破黑暗。

“对了，嬷嬷，今日不要用龙诞香了，就用薄荷香。”龙诞香是刘彻的最爱，却不是她的。委曲求全的爱情，是个残缺儿，总是长不大。

嬷嬷闻言，走到窗前的脚步一乱，却没再说什么，更换了鎏金银铜竹枝熏炉里的熏香。皇上也好，太后也罢，在她心里，通通比不上阿娇的分量。

见得阿娇安寝，嬷嬷便安排好人手守夜，自己去了偏殿。

薄荷香氤氲，清清浅浅的味道，寝宫里安静极了。

阿娇躺下身，却辗转反侧。

薄荷香虽是她的最爱，却没想到，习惯了龙诞香，突然换了一种香，竟然，睡不着！

凤凰绡纱被轻飘飘地盖在上面，身无所依，阿娇蜷曲起身子，她的眼角，眼泪悄然无声地蜿蜒而下……

睡吧睡吧，阿娇拼命劝着自己，却依旧难以入眠。烦躁地动了许久，终于有了一点困意。

突然，一阵悠扬却凄冷的笛声响起，把阿娇仅存不多的睡意，通通驱散了个干净。

“到底是谁？”这个人，真讨厌，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夜半吹笛，真是好兴致！阿娇不满地嘟囔。

捂住耳朵，谁知笛声像是有了穿透力，依旧冲击耳膜。阿娇索性放下了手，听了起来。

笛声浑厚，音色很低。听来吹笛者技艺并不高超，但难得的是笛声含情。风吹起，那满是情愫的音袅袅，如水波，激起一层层的涟漪。曲中意蕴深沉，尽堪愁寂，让人忆起花时往事，让人想念家中亲人。吹到后面，调更是往下走，苍苍茫茫，却夹杂着点悲凉，颇有感叹身世低下之意。

“拿古琴来。”阿娇听到后头，眉头紧蹙，坐起了身，对着床边的宫女说道。

宫女不知何意，却不敢违拗，拿了古琴，弯腰递给阿娇。阿娇接过，放在腿前。

衣带夹风，轻起手落间一轮脆响，活泼跳跃。阿娇最初技艺并不高超，也并无天赋。只是，为了刘彻，却苦苦钻研。当年为了让小刘彻开心，硬是学了许久。她生来被捧在手心，哪里吃得了苦，偏偏弹古琴弹得双手起泡也不罢休。学成后的欣喜若狂，到了刘彻面前那般献宝的模样，傻傻地张开嘴巴，看着刘彻笑了，自己便也高兴。

一个双弦过渡滑音，立马把调子上扬。接着小颤，紧密的筝声让人心生慷慨，音调轻快，听了不觉微笑。

原本笛声中的期期艾艾，逐渐被古琴中高昂的激励替代。冷然而凄凉的气氛，一扫而空。

阿娇旋律流畅，先慢后快，先松后紧，情绪层层迭进，她没有乐谱，只是借着古琴，说上几句想说的话。

阿娇扎桩摇和悬桩摇的指法交替出现，述说了点点滴滴。脸上浮现了坚定：什么哀伤，通通是自找的！身份低微又如何？大丈夫立于世，哪里要依赖父母！靠着父母，即便赢得生前名，也赢不了身后名！天下之大，何患无处容身？

她最最看不惯，就是日日伤感哀怜之人？日日让自己处于痛苦低落的状态，如果连自己都不怜惜自己，还有谁来怜惜？想她以往，除了十五初一开心外，其他时间，总带着自艾自怜，不曾享受快乐，就连美景，在她眼中也含悲！那么凄凉的心境，那么卑微的等待，现今想来，她都不敢置信！可是，她这般的行为，搅得自己没有安宁，日子难过极了，真正让亲者痛仇者快！正是因为如此，如今的她，讨厌别人不珍惜自己，一味哀伤！

蓦地，笛声变了，多了些思念亲人的意蕴，阿娇想起今日是十五，外边的月亮应该正圆，清辉一片啊。月圆，团圆。

想到家人，她眸子里有了温暖，挑抹琴弦，拨高了调子，无数更加急促的音符飘出，她只想告诉吹笛的那人：人人都充满身不由己，即便在月圆，也可能再见不到家人，但是，处于同片天，家人共赏月。只要心中有他们，何处，不是团圆？

那说笛之人似乎懂了琴声，原本凄凉的调子也慢慢有了起伏。慢慢地，慢慢地应和了起来。

笛声里传来了认同感，和被人听懂心思的欢喜，隐隐，有把阿娇认作知音之意。

阿娇微微一笑，那人，懂了。

轻拢慢捻，阿娇琴声，开始悠扬清澈流畅，从琴声里，似乎能见到鸟语花香，一派美好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