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薛姨妈每日吃过饭都过来,或与王夫人相叙,或与贾母闲谈。宝钗与姐妹们看书下棋,或做针线活,倒也和睦。宝玉见又来了个娴静文雅的姐姐,也是高兴极了。每每散了学便厮混在女孩子堆里。薛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经常叫哥哥淘换一些皇宫里的小玩意给各姐妹。对下人也很体恤,故名声比黛玉好很多,亦是小丫头多喜和宝钗玩。史湘云一来也喜欢跟在宝姐姐后面,夜里睡觉也到宝钗那去了。黛玉也不在意,还是我行我素。
一日,花园里的红梅花开了,探春便叫上众姐妹去赏梅。一时间,花园里热闹起来了。宝钗说道:“要是下一场大雪,衬着这红梅竟是绝了。”湘云拍着手说:“宝姐姐好雅致,只是天公不作美。不过林姐姐往这一站就更雅了。”说着把黛玉拉到梅花边。众姐妹一看,黛玉穿着一袭白色的斗篷,配上这红梅,真是一幅美景。探春说道:“林丫头往这一站,可把这梅花给比下去了。”宝钗看罢说道:“林丫头这斗篷怕不是俗物。”黛玉一笑,雪雁却说道:“宝姑娘真真好眼力,这斗篷别看轻薄,可是用兔子身上的绒毛做成的,全京城也没有几件。”众姐妹仔细一看,可不是如此,用手一摸,软软的,暖暖的。宝钗说道:“我也是听哥哥说起,宫里的贵人都穿。想不到今在林妹妹身上看见了。”黛玉答道:“我倒不知道这斗篷如此珍贵,无非是一件衣服罢了。”众姐妹听过也就算了,唯有宝钗记在心里,暗暗吃惊黛玉是怎么得到的呢?大家耍笑了一阵就散了。
晚上,宝钗竟来了。黛玉连忙吩咐看茶。“素日常听说妹妹夜间不得觉,便留了心。哥哥从外地淘换来一些上好的熏香,对睡眠有好处,给妹妹拿了些来。如果用着好,再告诉我,让哥哥多淘换些。”黛玉笑着说:“多谢姐姐关心,只是我这身体不是一日了,怕是没有什么效果。”宝钗说道:“妹妹应该往好处想,或许明儿遇到个名医,就把妹妹医好了。”“但愿如此吧。我这有一些上好的茶叶,姐姐拿些回去品尝。”黛玉命雪雁拿来一个茶叶盒递给宝钗。宝钗打开一看,茶叶外形条索紧结,色泽绿褐鲜润,登时脸色一变,“妹妹,这可是大红袍?”大红炮,茶之王者也。生于武夷峭崖悬壁之间。自然纯粹,品高自显,向谓“岩茶之首”。自从宋朝之后被设为御用,年景好的时候也就产几百克。听说皇宫里只有康熙享用,极少赏赐给人。今天不仅在黛玉这看见,她还送给自己一些,怎么不叫宝钗大惊失色?黛玉说道:“姐姐真心待我,有好东西我怎能一人享用?”“妹妹如何有的?”宝钗问道。“一个朋友送的。”黛玉轻描淡写。宝钗心中的疑惑更深了,林丫头到底认识什么样的朋友?看来不可小瞧林丫头,没准以后用的着她。坐了一会,宝钗便拿着茶叶离开了。雪雁看着宝钗离开,不满的说:“小姐,干嘛把那么贵重的茶叶给她?”黛玉笑着说:“终归是茶叶而已,她是懂茶之人,给了她倒没糟蹋那茶。”“可是,连四……”雪雁生生把下半句咽了回去。心里嘀咕道:“四爷把好东西都给了小姐,可她偏不稀罕。这茶叶,四爷是一点都没留。白白便宜了那个薛姑娘”黛玉不以为然的笑笑,自己喝什么茶都是一个味道,何不送给珍惜它的人。
自从那日宝钗得了茶叶,来黛玉这也变勤了。话里话外总是试探黛玉,黛玉倒是装傻充愣假装不知。过了一段日子,宝钗倒没看出黛玉有什么不对,也没见谁送来东西。
忽然一日,宫里来人报喜。原来贾政大女儿元春前几年被选进宫,如今被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众人听了都喜气盈腮。宁荣两处上上下下,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先是贾赦,贾政去宫里谢恩,然后贾母带着刑王二夫人进宫谢恩。不几日,皇上体恤元妃想念亲人,下旨允许家中众姐妹及宝钗,黛玉进宫陪元妃叙家常。这真是皇恩浩荡,贾家众姐妹都高兴极了,唯有黛玉不以为然。
进宫拜见元妃,现如今这是贾府第一大事。老祖宗亲自叮嘱众姐妹,王夫人不厌其烦的讲授宫里的规矩,王熙凤亲自张罗明天姑娘们要乘坐的车子。姐妹们头一次进宫不免紧张,丫鬟们忙着挑选衣服和饰品。雪雁正为黛玉穿什么衣服和紫鹃争执不下,一抬头看见宝钗走进来,忙让座。黛玉正半躺在床上看书,闻声也坐了起来。紫鹃为宝钗端上一杯茶,说道:“宝姑娘,你倒是说说哪件衣服好看。”宝钗看看雪雁手里的衣服说道:“林妹妹穿,怎么倒让我拿主意?”雪雁抱怨道:“我们小姐的脾气,宝姑娘还不知道?从来对这些不在意,可明天是进宫拜见元妃娘娘,怎么能随便?”黛玉说道:“因为这些俗物烦了我半天,现在又来烦宝姐姐,还不住嘴。”宝钗接道:“还是用心些得好,别人知道说我们姐妹不爱奢华,不知道的反说我们姐妹没有,岂不是叫娘娘脸上无光?”黛玉听了冷笑一声说道:“姐姐真是考虑周全。我却不知道一件衣服还有这么大的学问?”宝钗冰雪聪明焉能听不出黛玉话里的讥讽,讪讪的说了几句别的就告辞了。
紫鹃送走宝钗说道:“宝姑娘到底来干什么?又没见有什么事?各位姑娘不都在忙着挑衣服首饰吗?”雪雁接着说道:“定是看看我们小姐明天穿什么?我看她竟往三姑娘那里去了。”黛玉一言不发又拿起书看起来。
第二天一早,贾府就忙碌起来。门前的车辆轿子老早就停在门口,小厮把府前的路截上了,不许路人张望。众姐妹打扮停当,都到老祖宗那里聚齐。一屋子莺莺燕燕穿的花红柳绿,煞是好看。迎春一身粉红,探春满身淡绿,惜春一抹娇黄。再看宝钗头上戴着一朵桃花,云鬓轻笼蝉翼,蛾眉淡拂春山,朱唇缀一颗樱桃,一身桃红越发显得高贵大方,只是每日戴在身上的项圈竟没有戴。王夫人边看边点头。只有黛玉一袭白衣,衣服下摆处有一枝红梅,头上別一只梅花簪,更现出她超凡脱俗的气质。王夫人看罢皱着眉说道:“林姑娘美则美,不过太素了。”贾母也点点头。正在这时,一个丫鬟急忙跑进来,“老祖宗,扬州来人接林姑娘了,说是林姑爷身染重病,怕是……”众人听了都慌了,黛玉更是心如刀绞竟昏了过去。宝玉见了也管不得许多,竟把黛玉抱上了床。众人召唤了一会,黛玉才清醒过来。老祖宗见状,才略微放下心来。贾政派人催众姐妹动身,众姐妹只好留下黛玉进宫了。黛玉拉着贾母的手流着泪说道:“老祖宗,我要马上回扬州。”贾母听说林姑爷病重怎好挽留,只好派贾琏同去,一路照应。黛玉只简单收拾,带上雪雁和紫鹃向贾母辞行。贾母叮嘱贾琏道:“你妹妹体弱,又担心上火,一路上要好生照顾。等到林姑爷好转再把你妹妹带回来。”贾琏一一答应。那边宝玉也对雪雁和紫鹃说道:“我恨不得同去,可是不能,林妹妹就麻烦两位姐姐多费心了。我在这给两位姐姐鞠躬了。”说完竟拜了下去。吓得雪雁和紫鹃都忙躲开,不敢受礼。雪雁说道:“宝二爷放心,我们姐妹定会好好照顾小姐。”心中却暗暗想:宝玉平日里和女孩子都很好,可对小姐竟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