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各展风采
龙舟比赛告一段落，大家再举杯庆贺。此一阵，似乎季静先生酒量小些，先有些疲乏之态，却做势出局，只数步到窗前案几前，黑漆案几上，正摆放着一架古桐木琴，其旁铺有西域商人贩运过来的编织羊毛毡毯。季静席毡而坐，信手轻拂琴弦，瞬时双手舞动，弹出一首《高山流水》，蓦然间，先生只闻空中山风舒啸流水琮琮，参天古木之下，一人青衣青襟黑须飘然，正端坐抚琴。旁有一樵夫打扮之人，亦端正对面席地而坐，且辨那琴中知遇之音……
季静先生一曲奏罢，大家均听得痴痴发怔，继尔齐声喝彩鼓掌。季静先生连忙谦逊起身鞠躬道：“见笑见笑，似此等技艺在座者甚多，谁人可相和一首？允明先生，不如你来吧！”
允明听了，连连摆手道：“至于琴艺，我却比子畏相差不少，还是让他来吧！”
“季静先生首先演奏一曲天籁之音，倒真把我打动了。诸位，且看笑话了。”
先生言罢，早稳稳坐到琴旁，先把那琴身扶正，然后亦凝神静息，左手扶于琴端，右手数指轻拂，手起处却是一首《梅花三弄》。尚德在一旁悄悄问允明：“大哥可知这曲子来历？”允明微微笑着道：“略知一二，此曲原是东晋时武将桓伊为狂士王徽之所作。那桓伊虽身为右军将军，却是非常喜爱音乐，或许是音乐的陶冶，此人为人谦虚性情纯朴敦厚，一生不事张扬，数立大功而未曾招忌。而王徽之人物身世也颇有来历，他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大书法家之一王羲之的儿子，曾任黄门侍郎，为人放荡怪谗而洒脱，此二人结识纯属一场意外相逢，但就是这一次意外相逢，却留下一曲《梅花三弄》，后又为琴师师旷所记奏改进，成为著名琴曲之一。”
先生一曲抚罢，琴声余音缭绕不绝，连天上飞过燕子亦是落在赏月亭飞椽一角不肯离去。直等余音在耳边消失，大家方一齐击掌欢呼，那季静先生是在座所有人中最懂琴的，立端了一杯酒送到子畏面前，第一个称赞道：“子畏虽年少，但其琴声造诣，完全不在我之下，真正是把握了琴曲精华所在。今日所奏，分明是千古佳音，故当满饮此杯。”
先生接过酒，立马仰天喝下。他一抬头，却见周臣先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立即走向前，恭敬地道：“方才所奏，晚生已尽所能，还请老师批评。”
周臣先生年长些，为人又沉稳，从不轻易夸人，听罢先生所奏，亦竖起大拇指道：“素知子畏好学，不光在书画诗文，于抚琴亦是绝学。数日未听其所奏，今日感觉，又浑厚凝重不少，的确是进步了。”
“不敢，不敢。”当着数十人面，先生略显惶恐，但他内心里，却也增添数分得意。是啊！纵观眼前苏州文坛，书法上似乎是允明为先，画艺当以沈周和周臣两位老先生为首。但现在他的画艺，似乎与石田先生和舜卿先生几无差别了吧？并且在琴艺上他现在也是渐入佳境。
先生话音刚落，允明又提议道：“刚才只是弹琴，今日里是端午节，如此盛大节日，不该只是饮酒弹琴，大家都该把自己的才艺表现一番才好。”
他是今日酒局的倡议者，因此他的提议立刻得到回应。先生却也明白锋芒毕露容易伤及他人。一眼看到徵明，立刻提议：“徵明，你的诗文最近颇有进步，还是你带头纳一个投名状吧！”徵明素来稳重不事张扬，连连谦辞摇手：“不行不行，还是先请各位老师示范。对了，老祝既为我等兄长，今日又肯作东设局，还是请他先来一首。”
允明见大家盛情，也不谦辞，站出来，铺好宣纸，起笔处，写的却是行草：“少小喜时节，而今一掷梭。真欢妻举案，宜耳子工歌。天地清明少，人生辛苦多。问他痴祝老，不醉待如何？”
大家又一齐看了，一齐摇头道：“允明先生，这是你昨日在家喝酒时写过的吧？今日里却须新作。”
“要新作，却还有一个人，和子畏灵性差不多，嗳？今日里似乎只少了他一个？”
“少一个人？是谁？坏了，是张灵……”
先生立刻醒悟且大惊失色。刚才还觉着有些不对劲，咋就没想起他呢？这样隆重的场合，又怎能缺少他的张狂？
对于今天张灵未参加聚会，先生自感有很大的责任，毕竟他前日刚刚遭受一次情感的打击，尚未彻底从中走出来。
昨日中午，先生本来和允明一起去城西杨循吉家翻借藏书。杨循吉因表弟刘协中刚离世不久，一见到先生，亲切而又感怀，非要留他吃酒，言明不醉不归。席间二人亦曾提到今日聚会之事，因先生离张灵家较近，允明便安排由先生负责通知张灵今日参加活动。不想先生醉酒归家后，妻子巧云忽然腹痛，又急急忙忙领着她找岳父徐廷瑞诊治。岳父徐廷瑞给女儿把过脉之后，言说并无大碍，只是开几副药安胎为好。等给巧云拿了药要走，徐庭瑞因女儿许多时日未归，又极力挽留夫妻二人。先生便欲上街买菜，一摸身上，分文皆无。幸亏巧云身上带着几钱银子，拿出来给他。岳父高低不许，只安排一个医馆伙计出去随意买些酒菜。
等伙计走后，巧云正好进内室和她娘说一阵悄悄话，先生便和岳父交谈些医道之理。先生细细鉴赏岳父手中的银针，问：“岳父，这些小小银针，真能医治百病？这其中倒是何种道理？”
“银针虽小，扎的却是全身经脉，人体共有三百六十一穴，贯通全身经络，一穴不通，则气血不通，百病自然滋生，若用此针加艾炙扎之，使阴阳调合，经脉贯通，可以温通气血，可以祛除百病。”
“是这样？那，那怎样才能查看经络医理？”
“你想知道？那行，你且随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