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酸雨
那天回家的路上,夏晴又是一路思绪纷飞。
她又想起,儿时父母把她留在奶奶家住过很久很久,具体多久,她记不清了,儿时的大多记忆,都已模糊!她只隐约记得那是一大段安宁、沉默的时光。
她也想起,长大些的她,和母亲起了冲突,搬到奶奶家和奶奶住了一段时间!
那是她上大学后的一个暑假,那也是她和奶奶生活在一起的最后一段时光!
二十岁的她,身体病了很久,十分瘦弱,俨然有大肉尽脱之势,虚弱异常,坐卧行走竟都跟不易起来。她每日吃着医生开的调理汤药,熬着。
八月的天,酷暑非常,她却长衣长裤整日枯坐在奶奶老屋后面那颗歪倒入河的大树上。
奶奶很沉默,但每日会定时的叫她回来喝药,吃饭和早点睡觉。
那时候的夏晴被病痛和虚弱折磨,一脸冰霜,常常心中酸楚难忍,止不住的悲伤,十容易哭泣。
她偶尔心中憋闷的厉害,便和奶奶说几句她的烦恼,说着说着便流出眼泪来。夏奶奶常常因此而着急上火,会厉声责怪夏妈妈几句。
奶奶看出了她无法言说的苦难,劝她去参加她们基督徒的聚会!奶奶一生信耶稣,她觉得她的主,也一定能够帮助她的孙女!可是,那时候的夏晴最需要的并不是那些,显然并不能因此被救赎。
但,她会永远记得奶奶的爱。
夏晴知道,她的生命注定要经历一段长时间的沉寂和修复,才能如花绽放!就像奶奶院子里那颗被酸雨摧残而不能开花结果的枣树一样。
她愿意等,她硬挺着僵硬的生命和命运抗衡着。只是夏晴没想到,这段难熬的孤独无助的旅程,竟是那么久、那么难。
“妈,奶家的那颗枣树去哪儿了?”
夏晴回到家后,便问母亲枣树的下落。
“那颗枣树好像被一个亲戚挖走了”
“枣树后来又结果了吗?”
“记不清了,应该是又结果了。”
对于这个答案,她心中稍感安慰。
那天晚上,她不顾父亲的阻拦,住在奶奶生前住过的房间,躺在奶奶去世前住过的床上,想做个梦,希望能梦到奶奶。可是,她一夜无眠亦无梦。
第二天早上,夏晴浑浑噩噩跟着大人们跟奶奶道别,看着夏奶奶下葬。
午后,夏晴同亲友们在村口的餐馆吃完午饭,便回老屋帮着夏妈妈料理奶奶的遗物。
元旦后,夏奶奶轮转到夏晴家照顾,夏妈妈元旦后便回了老家,把夏奶奶从小叔家接了回来。
夏奶奶被接回夏晴家时已经十分虚弱,每日吃不下饭菜,只能勉强喝点米汤,没住几天便离开了人世。
夏奶奶生前的最后一天,似有了预感,央求夏妈妈把自己搬到了夏晴的老屋。
搬到老屋的第二天早上,夏奶奶便安静的离开了。
夏妈妈刚做好早饭,拿着饭碗去叫夏奶奶,便发现夏奶奶身上已经僵了。
夏妈妈说,夏奶奶是夜里走的,很安详。
夏妈妈一边和夏晴说,一边把床上的被子叠放整齐。
“哎,我那两床新被子呢?“夏妈妈突然自言自语道。
夏晴看夏妈妈从东屋出来,又往客厅一路找去。
“哎,我那两床新被子呢?”
这是夏妈妈在夏奶奶搬回老屋时,特意拿来给夏奶奶盖的。老人尤其怕冷,夏妈妈就给夏奶奶的床上多垫了几床被子。因为之前盖的被子也垫在床上做了褥子,夏妈妈才特意又拿了两条新被子给夏奶奶盖。
夏晴跟着夏妈妈到院子来,看夏妈妈,突然抬手扶额,一脸无奈转身回到屋里。
“怎么了?”夏晴也跟着她回了屋。
夏妈妈一边继续收拾夏奶奶留下的衣物,“早上你大伯说,你奶走了,也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告诉我和你婶子,你奶留下的这些衣裳和被子啥的,让我们看着分就行。”
“那两条新被子,一定时被你婶子拿走了。”
夏奶奶有四个孩子,三个男孩,一个女儿,大伯是夏奶奶的大儿子,在村头小学教了一辈子书。二儿子就是夏爸爸了,三儿子就是夏妈妈口中说的这个夏晴婶子的丈夫,夏晴的姑姑,是夏奶奶最小的孩子,嫁给了隔壁村一个乡村老师。
夏妈妈说:“你大伯和小姑是不会拿这些东西的。只有你这个婶子爱占小便宜。”
“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家的,你奶奶就只留这几件衣服,她倒好,看着我的新被子就拿走了。”
“会不会是被其他人拿走了。”夏晴不以为意。
“不会的,我想起来了,吃过中午饭,我看见她来咱们老屋了,肯定是那时候抱走了。”
“那你不想给,我去给她要回来好了。”夏晴放下手中的衣物。
“算了,算了。”夏妈妈赶忙制止夏晴。
“我们轮流照顾你奶奶,你奶奶有啥她也清楚的很,她就是爱占便宜,看我的新被子好,想要我的被子。”
夏妈妈想起这么几十年,和夏晴婶子积累的恩恩怨怨,心中更是不痛快了。
“你爷爷在世时也是,啥都是我们让着她,我们好好的一块地,非要让给她换,害的我每次都是跑大老远去种地。”
夏妈妈想起多年前,自己在夏奶奶老屋后的那片菜地,被夏婶子强换去,扔给自己一片河堤上的烂地,愈发生气了。
夏晴看夏妈妈又旧事重提,不悦道:“你当时自己答应换的,现在就不要再抱怨了。你今天要是决定不去问她要,既然自己认为自己有理也不愿去说去争取,那你就也不要再抱怨了。”
夏晴知道,夏妈妈素来是个勤劳的老好人,一直任劳任怨,为家里付出,也知道她今天的抱怨,不是那两床被子,而是觉得自己的忍让大度,没有被认可和好好回应。
这样的事情,偶尔发生一次两次,倒也是生活里的常态。但,从小到大,类似的事情,夏晴听到太多了。
二十年来,夏婶子和夏妈妈的是是非非,冲突和怨怼一直不断。这让她感到很头疼,很是厌烦。
夏妈妈被夏晴怼的哑口无言,看着夏晴一脸淡漠,心中更加气恼了,怨愤的白了她一眼,口中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感情的白眼狼!”又继续一刻不停的收拾起东西来。
夏晴觉出来夏妈妈的不悦,也烦闷起来,径直离开了老屋。
“如果夏安欣在,不知道会怎么做,怎么说?她或许会比我有耐心些。”夏晴心想。
夏安欣比夏晴小两岁,是和夏妈妈最为亲近的一个女儿。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曾经的小学。每次夏晴回来,她都会来这边转悠一圈,看看儿时上课的教室。
偌大的一个村,她也没有别的去处,以前奶奶在,她还能去奶奶家坐坐,现在奶奶走了,她只好又四处飘荡,飘荡到曾经熟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