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箬契
三月是很让人犯困的季节,翦月睡得很香,可不遂人愿的是,一道焦急的声音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大总管!不好了!公主病了,发烧发得厉害!”听到宫女来报,她快速地穿戴好衣服,就跟着那侍女跑去了公主寝宫。
她一边走一边出声询问:“请太医了没?”府中是有太医的,皇帝特意为公主留了胡老太医,府里大病小病都找他。
“已经派人去请了。”对方训练有素地回答。
翦月冷声道:“详细说说公主是怎么病的。”
“昨儿个公主从容洛阁回来说要自己走走,叫我们都别跟着,结果这一走,老天还下了场大雨,公主给淋着了,回来就发烧了!”
“碧欣呢?碧欣没在身边吗?竟然让公主烧了一晚上吗?”翦月厉声责问。
“她说她与公主告假了,司管不好过问此事。只好等您回来再说。”
赶到寝宫之时,那枚红色的纱帐之下,女子的生命力像是被抽走了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好像在说着什么,可是却又听不清。
翦月走到跟前只听到。
“夙离……夙离……别离开我……”她的声音哀婉凄厉,眼眸里透露出的是绝望之意。
青衣女子闻言心中一惊,坐在床边,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住,可那手指分明在探她的脉象,语气略带急切地喊着:“公主,我是翦月啊,我是翦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翦月……”感受到对方一直以来都是暖暖的手,眉毛渐渐舒展开,她的脸褪去了所有的胭脂,看起来很是苍白,一双眼睛也没了颜色,没有丝毫力气地说着,“翦月,你说我为何会喜欢他?为何会喜欢他?”
翦月目露疑惑,她不懂,情真的能够如此伤人?但有让她心惊的却是,抓着她的手的力道大得不像是个病人该有的,她的生命就像是一缕浮萍,飘摇无根。
“奴婢不懂,公主好生养着,一定会好起来的!”她寞落地摇头。
“是啊……你怎么会懂?”她幽幽地叹息,“连我都不懂,不懂,他——”
安慰了她好一会儿,哄着她睡了,这才将太医喊道一边问:“太医您看公主这是何病?”
胡太医神色颇为复杂:“你可知公主是否有服用药物?”
“不曾,公主的身体一向很好。”
太医古怪地道:“那就怪了,公主分明是因为……服用补药过多,外加伤心过度。”
翦月小声地问:“你是说公主是服用药物过多,才导致的发烧?”
“也并不像……也许是昨日下雨生了风寒也不一定。”他眉头紧锁,好似这真的是特别古怪的病症,“翦总管莫急,容我再去翻翻医书。”
“那公主可有生命危险?”翦月虽然心知答案,也例行公事地问了句。
他摇头,笃定地说:“现在发烧的症状已然减退,并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公主切不可再伤心过度。容老臣去开些方子,给公主按时吃药,调养上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翦月让司青招呼着太医,自己忙回了曳芳的卧室。
“公主。”她望见那张惨白的小脸,突然有了一种愧疚的感情在里面,可随即被她强迫压下。
“翦月,我这是怎么了?太医是怎么说的?”曳芳扶着额头头疼地问。
“没事的,太医说你是因为伤心过度。”翦月替她掖好被子。
见到碧欣来了,女子的眼中眸光一闪,很识趣地让开,让她好照顾曳芳。
司青也很快走了进来,屈膝一礼对公主道:“箬契公子他……他在房里吵着要自杀。”
“那就让他去死好了!”听闻此言,曳芳中气不足,脸涨红起来,“要死要活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多他一个。”
翦月望着怀容公主道:“我去看看。”
曳芳瞥了她一眼:“行,你这个老好人,可别让自己受了气。”
“好了好了,我待会把夙离带来给你。”翦月临走前意味深长地丢下了这句话。
曳芳怔住了,刚想说不的,可话到嘴边却被她咽下了。
碧欣凉凉地开口:“公主别管她了,她就是爱管这些没用的事情,还是您自己的身子要紧。”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曳芳和碧欣两人,曳芳拉过碧欣偷偷地问:“你那药真管用?”
碧欣的小脸微扬,神秘一笑:“这是自然,思情蛊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出问题?看来公主您是终于下定决心了,只要一次,准保他对你死心塌地。”
“那好,不管有多难,我都要试试。”
声音决绝,哪怕知道是万劫不复,她也定然无怨无悔,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坚定。
······
······
······
“都不要拦着我!让我死了算了!公主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薄情寡义,把我打发到这荒凉的露雨阁来是什么意思啊!”
“公子,您可悠着点啊,您站得可是三楼,摔下来可不得了!”
“是啊!体谅下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吧!还请公子别再为难奴才们了。”
翦月远远地就听到两方的叫喊声,哭爹叫娘地好不热闹。
走近了之后,眼眸一眯,瞧见他那身标志性的红色衣服站在楼顶,像是马上就要跳下来似的。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箬契也见着了她,也不闹了。只气呼呼地道:“翦月,是你把我安排到这种鬼地方来的吧?”
“嗯,是我没错。”她平静地望了眼身边惊恐众人,生怕出了事,招招手说,“你们也别忙了,该干嘛干嘛去吧,这里有我在。”
“多谢大总管!”
他们忙不迭地撒丫子跑了,临了还给了她好几道感激涕零的眼神。
“好了好了,你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别站在楼顶了,多危险啊。”可那女子的眼里一点危险的意思都没有。
“我就要跳!怎么着?”
翦月的眼光何其锐利,说出的话也直戳人心:“你想死我不拦着你,可是请你记住,你若是这么死在了公主府里,那就算是替你刻墓碑的人都会写上,怀容公主之……”
她没有往后说,只是毫无惧色地迎向对方越来越怒意的眼睛。
对视了良久过后,他的怒意化作了淡然:“还有更好的办法么?我如何能够不恨她?”
翦月不假思索地回答:“至少她给了你生存的庇护。”
“是啊,可我宁愿不要。”箬契紧握双拳,慢慢坐下,在那高高的屋顶之上寂静地坐着,俯瞰着她,神色哀戚,“若是我在家族满门皆灭之时便和他们一起死了,我也就不会在世间受人耻笑了,过着没有自由,没有尊严的日子。”
翦月盯着他看了半晌,末了叹息。
“唔……这些我都知道,你的事是我经手的。但我对此并不负责任。”
见他又是一道冷光袭来,竟然是她一手操办的!
她丝毫没有伤人至此的觉悟,反而是一脸淡然地随意拂了拂衣摆。
“可是你却无法否认公主给了你生命。”
女子的话音虽然清浅,但无可否认,说得一点都没错。
翦月转身,摆摆手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箬契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道青色的身影消失在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