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子时,灯灭人息。
黑暗中,隐隐约约,一袭青衣伴着月光,步履沉稳。她的手中没有灯,也不知是靠什么辨别方向,竟然没有踏错一步。
“大总管,已经很晚了,你还是明天早上来吧。”
一个老婆婆嘶哑的声音传来。
她顿住了脚步,刚抬眼过去,一只苍老的手提着的一盏灯笼晃了她的眼,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光晕也照亮了她本身的容貌,清秀白净的脸蛋上未施粉黛,仍旧佳人一枚。十八岁的女子明明是妙龄之年,黑色的瞳孔里却染上了总也化不开的东西。
翦月一声叹息,摇摇头临了说了一句:“孟婆婆,公主明天就要见他,我若是今日不来,恐怕他便要自寻短见。”
孟婆婆倒也没再劝阻,露出慈爱的笑意,皱纹满布的手将灯笼和钥匙递给了她:“唉……整个公主府里,依我老婆子看,就属你心善。来,拿着这灯照着路,你小心着点。”
“那你怎么办?”翦月犹豫了会,没有接。
她道:“我老婆子夜路走多了,不劳你操心。”
“好,孟婆婆你也早点歇息去吧,这边有我看着,不会出事的。”翦月接过灯笼和钥匙,催促着她快去休息。
待见孟婆婆步履蹒跚地离开后,青衣女子方才眼中的柔情尽数褪去,重又恢复了沉寂。
将那钥匙掏出,转了好几转,这钥匙仍旧打不开门。她皱起眉,试了几次还是不行,怪了。
“里面的人睡着了吗?”
连续喊了三遍,她也没听见有人应。
翦月眸光一闪,抬起白皙如瓷的右手,轻轻放在钥匙孔上。一道不知名的黑色气体灌入,那钥匙孔立刻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竟然融化了!
倘若有人站在她的身边,必定会被这股炎热的气息灼伤!
等到感觉差不多了,青衣女子手一推,那门便轻而易举地开了。当想着明天又要找人来修,不禁抚额。
白纸糊成的灯笼泛着昏黄的灯光,因为蜡烛并不是公主所用的上等货色,烧出来的烟味也有些熏人,她是不喜欢这种烟味儿的。天生能夜里视物的她倒是可以不用,但是想到等会还有个麻烦,也就没扔掉。
这里是子岚居,关着的人是怀容公主昨儿个从莞玉楼带回来的小倌。依照惯例,往后他会住在这里,或许成为公主的一个侍郎,或许是永远籍籍无名。
其实她也知道公主没事物色美男的做法不好,但她没有能力,也不想去改变别人的命运。
一袭青衣缓缓在空旷的空地上走着,一直走到了主卧室门口,瞧见没有灯亮着,是睡着了吧,她如是想着。
为了不打扰对方的休息,她进门前就将灯笼放在了门外。
翦月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均匀的呼吸声缓缓地传入耳中,她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
当走近后,发现埋进白色的被褥里的人睡得很安稳,这才松了口气。
陡然间,寒光一闪,伴着月光的光亮显得格外的冰冷。
那手腕上分明是两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镣铐,泄她露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情绪,虽然淡,却很深沉。
就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她盯着那一直延伸到床头锁链看了很久。
掏出孟婆婆给的钥匙,可以称得算是相当温柔地将钥匙塞了进去,因为他那修长的十指染血,她不敢太过用力,也怕吵醒了对方。
僵持了好一会儿,“卡擦”两声脆响,两只手上的镣铐都打开了,她这才恍然,这钥匙不是给她开门的。
她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还好没被弄醒。
说来也怪了,一般被带回公主府的美男不是蔫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就是嚎啕大哭,可这人才来一天就睡得这么死?
她敏锐地发现对方反的反应太过反常。
联想到他的手指明显有夹过的痕迹,翦月登时手腕一沉,反手对着脉搏摁了下去,眼中眸光一闪,面色一沉,竟然没有反抗?
青色的血管在肌肤之下清晰可见,手指感受到的低得不正常的温度让她微微眯起眼,可那双狭长好看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了危险之意。
不消片刻,眉头舒展,她松开了探脉的右手,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也没有去拂开那上面的灰尘。
女子悠悠地叹息着,以极其消遣的口吻道:“赶紧给我起来,再装睡小心我明天就把你扒拉干净送到公主床上去!”
当这句话划破空气之时,气氛诡异极了。
月光透过唯一的小窗,仅有的一丝光亮照在女子的侧脸上,蝴蝶斑羽翼的睫毛轻颤着,她美丽的容颜在这一刻更加令人赞叹。
“良宵苦短,佳人怎能如此不解风情?”
清润的声音裹挟着三月的春风传来,就好像是泉水划过山间,自由欢快地跳动着。
墨色的发凌乱地披散在背上,他慢悠悠地直起身子,虽是处于下风,却做得优雅至极。
染着血的右手轻轻拂开额前许久不曾打理的碎发,又有血不要钱似的流下来。
许是那双睁开的眼睛太过明亮,太过澄澈,翦月不喜欢。但见到他因动了记下又流出血来的手指,皱了皱眉,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不知道照顾好自己,还敢乱动。”
见他还要乱动,那血就这么冒出来。
沉吟了几息,她从自己头上取出一根青丝带,站起身就能碰到他的头发,“别动啊,我可没帮别人绑过,你忍着点。”
他一怔,旋即爽朗地笑了。
“呵呵!还是第一次有女孩替我梳头,真是荣幸荣幸!”
他似笑非笑地声音像极了街头的无赖,可翦月却是一愣,手下的动作停了半怕。
当她绑完之后,再一看他的脸,怔住了。
这张脸……这张脸……这张脸……
她的表情很古怪,像是认识又像是不认识他一般,男子微微侧目:“你怎么了?被我的脸迷住了?”
他带着戏谑的声音闯进了她混乱的思维当中,她却蓦地死死盯住他问:“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你叫什么?”
眼中始终含着笑意,淡淡地道:“你我从未见过,我叫……夙离。”
“夙离?不对,你怎么是叫夙离呢?”她摇头,目露迷惑,刚想开口,却登时停住了,一副不知要怎么问的样子,只好作罢。
“我正是夙离。”口气仍旧与以往相同,可翦月不知的是,他的心中正翻起了巨浪。
翦月也知自己失态了,收敛起心思。沉默了片刻后,冷静地道:“我不知你是谁,也不知你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更不知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接近公主府。”
“然后呢?”夙离微微颔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见她第一眼之时,只瞧那双眼睛,就知她不是一般人,既如此倒不如摊开来说。
她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也不想知道是为何。”
“然后呢?”他仍旧笑意盈盈。
翦月还想说什么,但见到他双眼睛,僵住了一瞬。然后起身,随手拍拍裙上的灰尘,清浅地随口一句:“没有了。”
没有了么……他勾起一抹清浅的笑。
见她就要走,夙离喊道:“姑娘,你还未曾告诉我你的芳名呢!”
她回眸,莞尔:“翦月,你叫我翦月便好。”
也不知是为何,许久不曾笑过的她,竟然在只见过一面的男子面前笑了。
那回眸时的一笑,夙离突地想起了什么,却像是一阵风般什么都没留下。
“翦月……好名字。”
他呢喃着,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默念着。
临了,加了三个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