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法场监斩
马车行进途中,我看见了镇国公载泽。泽公爷刚刚从靖边寺里出来,正骑着一匹神骏的乌鬃大马,由一大堆随从扈卫着向前行进。
我的马车旁边跟着骑着高头大马的四个将官。他们都是刚才从董福祥将军的亲兵营里调拨的,伦贝子的马跑得慢,被我远远甩在身后,所以我此刻一个人遇见了载泽。
“德公爷,是要去监斩吗?”载泽脸上带着笑,轻飘飘地问我。
我吩咐家人停车,撩开海蓝色车帘,探出一个脑袋,极为失落丧气地答道:“是啊!”
谁知一听我这话,载泽英俊的脸上笑意更浓了,“你垂着脑袋干嘛呀!大好事儿!我在京里憋坏了,好表哥!你也带上我去瞧瞧好不好?”
杀人的事儿他竟说得如此满不在乎!真是麻木不仁!可是想想我以前也爱看枪战片和悬疑杀人案,对照着眼前的泽公,我一时觉得我俩的觉悟也没啥不同的。
“行!我正要你给我壮个胆呢。”我顺口答应,于是载泽的脸上露出欢欣雀跃的神色,对着从人吩咐一声,“我就坐德公爷的马车,你把‘追风’牵走!”
文静的从人应了一声:“是。”回头牵马招呼随从们转头去了。
泽公爷嬉皮笑脸地跳上我的车,“亲表哥!走吧!”
我俩结伴到了位于原平闹市的刑场。侩子手磨刀霍霍,早就杵在那里,抄近路先到的伦贝子已经正襟危坐在临时搭建的“监斩官席”上,在他面前是一桶“勾签”,长案上铺着衲海蓝波纹桌布,身后是海天旭日纹样的“中堂”。
泽公爷在围观人群里选了一个“看景”的好位子,他早就在马车里脱掉了参佛时穿的官服,大模大样地站在人群里,等着“看戏”。
我在伦贝子身侧坐下来,看见伦贝子脸上的神情十分庄重,而且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严肃,绝不是装出来的。
“表叔——”他顿了一顿,改口道:“泾大人,你知道这几个人犯犯了什么罪吗?”
我认真想了一下,答道:“下官不知道。”
有一种忧虑与同情混杂的神色掠上了溥伦的脸,他原本有些迷蒙的眼神忽然闪过一种睿智与庄严,接着,他纤细挺括的鼻梁下面,那张略略有些厚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
几句抱怨的话落入我的耳中。
“我看过‘罪状’,全是空话。一条实的没有。真是屈。”
然而几个人犯,正反剪着胳膊被五花大绑,跪在几个红衣侩子手的面前。在他们嘴里,不知是谁下令给他们塞上了棉花,他们每人面前都有一个木墩,听说俗语称为:“人头墩”。
人群骚动,有吐唾沫的、有骂娘的,就是没有一个表示同情的。泽公爷也放下架子,扯着嗓子跟着声浪大喊:“天杀的拳匪!”
这时候有一位衣着不错的老者,走到我正对面跪着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人犯面前,他沉着脸,声音中透着一点怜惜、一点抱怨和一点无奈,人们的眼光集中到他的身上。
只见老者走上前去,对着那个人犯说:“老张!你在我家做了一辈子管家,都是兢兢业业的,从没出过半点差错!庚子年,咱全家很多人都信了拳,我也没拦着你们!可你怎么就混上大师兄的呢?你一辈子都老实,管家的时候也精明,怎么就成了乱党啦?哎,主仆一场,没啥好送你的。断头饭,朝廷不让。你放心的走吧,你走了,我年年派个人祭奠你!”
一席话说完,老者抹着眼泪慢慢走了,我听见那个人“啊、啊”了两声,眼睛里泪下如瀑!
号炮响了。
伦贝子冷着脸,抛下一根“勾签”,道:“开刀!”
人群欢声雷动,几颗人头滚落在木墩上。血污狼藉中,一个极健硕的侩子手,拿过徒弟递上的烧酒,喷在自己的刀口上,刀口上的鲜血一时更为鲜艳,一如此时天边的落霞。
“我是大清的臣子,上头让杀,我只能杀。虽然我也觉得……”事后,伦贝子和我在我的住所里喝酒,他带着酒意说出了这样的话,然而,同样带着酒意的载泽却是意犹未尽,“哎,这么快就掉脑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