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十一章大结局
封园，封氏家庙。
冯一欢祭告已毕，静跪良久。封老伯老泪纵横扶起冯一欢。
“壮哉，学荆贤侄！‘身既死兮神已灵，子魂魄兮为鬼雄。’学荆不负封氏列祖列宗厚望，封氏宗祠又添一贤良忠魂矣。”
冯一欢泣告：“治平叔为保护芷江文物英勇捐躯。芷江人会永远记得他的，请叔公节哀。”
封老伯叹息：“‘国仇未报壮士老，匣中宝剑夜有声’。叔公已老，不能亲赴疆场，但有学荆五郎代行报国之举，叔公亦无遗憾了。”
冯一欢说：“五郎以为人生但求于天无愧，于人无愧，于心无愧。故对钟素素之事，五郎思虑再三，并无愧对世人之忧，故将以平和之心处置。”
封老伯说：“五郎言之有理。古人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历代历朝皆有和亲之举，此女子虽是日本人，但愿意更名跟随五郎，足证其认同我中华民族，非男女私情四字所能诠释。五郎与素素原有百年之约，可惜素素命运多蹇令五郎形影孑立。今此女神形皆似素素，岂非上天令素素转世回报于五郎乎？‘世易时移，变法宜矣。譬之若良药，病万变，药亦万变。’五郎无须多虑，列祖列宗必为五郎与钟素素保佑。”
冯一欢说：“五郎尚有一事禀告叔公，五郎日前于龙柏山麓溪流边觅得佳处，意欲偕钟素素归隐山林，远离尘嚣，未知叔公意下如何？”
封老伯沈吟半晌说：“五郎本有卧薪尝胆光宗耀祖之责，然今日时势使然，叔公也不再勉强了。五郎此去应可惟精惟一孜孜以求，务使学业更进一步。”
冯一欢说：“今日与钟素素前来，即是与叔公辞行。”
封老伯说：“钟素素何在？快请进！”
须臾，美枝子款款而来，行至封老伯面前，按中国习俗行了万福。“叔公在上，受小女钟素素一拜。”
封老伯见钟素素果真容貌端庄气质不凡，长得与素素孪生姐妹一般，心中甚喜。“五郎有素素小姐陪伴，叔公放心了。”
冯一欢与美枝子辞别封老伯后，又与中野宇川告别。中野宇川心中甚为酸楚，又想到自己前景凶险，恐拖累小妹，不得不强忍悲痛。他特地为冯一欢和美枝子弹奏《别鹤操》，他边弹边唱，琴声凄绝哀怨，歌声忧伤悲愁。
比翼鸟将要分离，从此天各一端，山川悠远啊前路漫漫，长夜中穿衣不寐啊白日里忘歺。
唱毕，中野宇川兄妹抱头而泣。
冯一欢劝慰说：“先生不必过于伤感，此去近在咫尺，仍可常来常往。”
其实冯一欢心中明白，中野宇川的忧虑并不在生离，而在于时局凶险前程未卜。
中野宇川意兴阑珊：“中国有句古话：‘善盈而后福，恶盈而后祸’。今竹下君以暴力夺取文物致人血溅当场。此恶行必遭后报，灾祸由此而生矣。纵观大东亚圣战全局，虽目前军部趾高气扬，实已种下祸根，报应已不久远。‘祸福茫茫不可期，大都早退似先知。’小妹能随一欢君远离尘世喧嚣，终于有了归宿，宇川后顾之忧已解，二位无须牵挂。”
美枝子依依不舍：“哥哥千万保重。”
数月以后，在龙柏山西山洞对面山坡上新立了一块墓碑，上书“爱国志士芷江县县长曲治平之墓”。墓碑前，谷柏年、阮振飞、金志卿、谷新元、莫耀先等人全体肃立，聆听谷柏年为曲治平读祭文。
“治平贤弟！一别数月，汝之音容笑貌时刻在吾人面前浮现，汝之爱国气节不断激励生者斗志！
曾记否？去岁某日，汝亲为活着的‘死人’谷某祭奠致哀，情真意切，令谷某铭心刻骨。此举乃汝为保护芷江文物，保全龙柏山庄，爱护谷某声誉，经汝深思熟虑而制定的妙计；汝力主以金蕊园被毁的轻微代价及时破坏了日本人的河洛计划，减少了芷江珍贵文物的损失；汝之爱国举动既承继了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也是封氏家族尽忠报国的明证！
汝以芷江县长之尊推动芷江文化事业蓬勃开展，助芷江百姓安居乐业，善莫大焉！至芷江沦陷大敌当前，汝又尽县长之责率领子民与敌周旋，终于以身殉国，汝为百姓英勇献身的壮举是中华文化之光，芷江百姓之豪，封氏家族之荣。汝之爱国精神千古不朽！
鸣呼！汝之在天之灵将可安息矣！谷某等特此告慰英灵：芷江局势不久将有根本性转折，被敌寇劫掠的部分珍宝亦将完璧归赵！
安息吧，治平贤弟！
谷柏年读完祭文泪光闪烁。墓前众人皆唏嘘不已，纷纷为曲治平墓添上一掬土。
谷柏年与众人返回西山洞，金馨儿、杜月仙和杜小兰分别抱着孩子迎上前来。谷柏年从金馨儿手中接过孩子，亲一下粉嘟嘟的嫩脸蛋说：“亚元小宝贝，小乖乖！”
小亚元哇哇地哭着向金馨儿求救，金馨儿笑着嗔道：“你的胡子把宝贝扎痛了。”
谷柏年呵呵地笑个不停。老年得子喜不自禁，抱着小亚元不肯放手。
莫耀先抱起杜月仙递过来的儿子放到颈项上，一边走一边说：“乖宝宝，骑大马，威风凛凛得儿呷，光宗耀祖呀呀呀！”
话未说完，便觉得一股热流从颈项直往下淌。
杜月仙惊叫：“孩子撤尿了！”
莫耀先却哈哈大笑：“童尿灌顶先尿（要）发。老子要大发了！”
那一边杜小兰正和阮振飞逗女儿玩，不时“吃吃”地笑。
谷新元东张西望没见到阿珂，正在疑惑之际，却听到朱曼华边笑边喊：“少庄主，少夫人快要生了！”
谷新元惊喜，快步上前。金馨儿笑着说：“还早呢！你去能帮上什么忙？”
谷新元自觉失态，咧着嘴呵呵的笑。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里面传来一阵啼哭，片刻，又是一阵啼哭。
梅香从屋里出来。“恭喜老庄主、少庄主，少夫人生了个龙凤胎！”
在场众人向谷氏父子道喜。莫耀先忿忿不平，对谷新元说：“谷兄为何事事都要争先，就连养孩子也比莫某多一个！”
谷新元的脸冲着莫耀先，眼晴却往杜月仙那边斜：“莫兄想要占先？那还不简单，赶快找一位二太太不就行了！”
杜月仙啐了一口，脸色绯红。
莫耀先却做出沉思的样子说：“是个好办法，可以考虑。”
杜月仙轻轻敲他的头：“你敢！”
几个女眷笑成一团。笑闹过后，谷柏年让人把洞内的人都叫到一起。“金先生有件大喜事要给大家说，大家欢迎！”
“我们的出头之日快要到了。今年以来，日本鬼子在战场上正走下坡路，他们的野心太大，战线拉得过长，兵力不足，处处吃紧。
我们芷江地区既不是战略重地，也不是交通要道。日本人派兵驻守芷江是为实施所谓的河洛计划，抢掠芷江文物珍宝。现时局对日本人不利，日本人准备暂停在芷江的行动计划，将竹下大佐的部队调往前线作战。由于他们未能在芷江建成有效的伪政权，准确地说应该是我们大家抵制了日本人实施河洛计划的行动，使日本人不得不放弃芷江，芷江将很快就回到我们手中。
但是，这些日子日本人在芷江地区搜刮了大量珍宝文物，包括博物馆的部分藏品，他们准备在撤退时带走。我们当然不会答应。不久将有我们自己的部队进行阻击，决不能让他们把宝物运到日本去！
在这关键时刻，大家更要瞪大眼睛，配合部队行动，完整无缺地把宝物运回芷江重见天日。”
金志卿的一番话说得大家热血沸腾，尤其那些几个月没离开山洞一步的自卫队员更是士气大振，恨不得朝天开上几枪以示庆祝。
果然，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城西竹下大佐部队驻地突然响起惊天动地的枪炮声和爆炸声。芷江百姓紧闭门户彻夜未睡，竖起耳朵倾听时断时续的厮杀声，原本听着恐怖的声响给芷江人带来了希望：天要亮了！
枪炮声直到天明才停止。又过了许多时候，胆大的居民试探着开了门，惊奇地看到大街上来来往往走动着一队队中国军人，一个个精神抖擞，昂首挺胸。大街上很快就热闹起来，鞭炮声、锣鼓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居民们热情地拉住军人，请他们喝口水歇歇脚。
中午时分，芷江人见到一辆辆大车满载着箱子缓缓驶来，有心人士看出这些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博物馆的宝贝。又过了一会，文人雅士们吃惊地看到龙柏山庄庄主谷柏年率领几十个扛枪的自卫队员扬眉吐气地进了城。原来谷老庄生果真还活着！我说嘛，好人就该长寿，老天爷有眼，保佑着呢！看来那场火，那个祭礼都是对付日本人的，妙计，实在是个妙计！
更有好奇的文人雅士看到人群中还有一个穿军装的大官和阮振飞搂着肩，亲亲热热地说着话，两个人长得象极了，就象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有人说那就是阮振飞的哥哥阮鸿飞，这支部队就是他带来的。
阮氏兄弟久别重逢，且是在这个具有重大意义的时刻，并肩在芷江大街上畅怀大笑，其喜悦之情不仅在兄弟俩心中荡漾，更与周围的欢声笑语融成一片，整个芷江城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普天同庆之中。
阮氏兄弟并肩向东亚商行走去，那原本就是芷江县政府的办公地，如今要物归原主了，阮振飞将在那儿主持工作。
阮振飞无意中发现朱曼华和梅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便停步笑问：“二位有事？”
朱曼华说：“我们找阮长官。”
阮鸿飞惊奇地说：“什么事？”
“我们要参加长官的部队。”
阮鸿飞说：“芷江光复，有许多事情要办，振飞正缺人手呢。”
朱曼华黯然。“我要报仇。”
梅香说：“我要跟曼华姐一起杀日本人！”
阮振飞简略地把她俩的情况介绍一遍，尤其是季方平壮烈牺牲，连尸骨都未找到。他准备报请追认烈士。“这两位女子可不简单，都是百步穿杨的神枪手！”
阮鸿飞笑着说：“只要振飞舍得，我举双手欢迎。”
朱曼华和梅香喜笑颜开地走了。
阮鸿飞若有所思说：“这两个女子才二十五六岁就经历那么多坎坷，确实不寻常。”
阮振飞说：“到了部队再好好培养，说不定就是个顶刮刮的妇女干部。”
兄弟俩到了东亚商行，但见房门大开，中野宇川伏在案几上，案几上的五弦琴断了两根弦。墙上那条幅写有“有德者居天下”的六个字后面又添上了十个字：“无德而抢居天下者，必亡！”浓浓的墨迹尚未干透，淋淋漓漓就象中野宇川太阳穴枪洞汩汩而下布满脸颊的鲜血。
阮鸿飞默然。稍顷，缓缓叹了口气说：“一个理智的日本人，良知未泯。”
阮振飞点点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