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青青河畔草2
从郡府回到驿馆,赵士晟心有余悸,令龙安世于馆舍内外布下多处暗哨,并提醒众兵士加强戒备。若是郡府有不轨之举,定要与之鱼死网破。
到了晚上,赵士晟在驿馆附近巡视一番布下的各处暗哨,然后回到卧房运气打坐。正屏息运气之时,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少主,本郡郡丞求见。”是龙安世的声音。
赵士晟只好停止练功,立即出门迎接,发现河内郡的郡丞垂手肃立,身后还跟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打过招呼,郡丞便指着身后女子道:“下职奉府君之命,特引此女服侍朝奉,以为昼间宴席失礼之举致歉。”那女子亦同时摘下面纱,显出白皙的绝胜容颜,柔声道:“小女霜梅,见过官人。”
赵士晟十分惊讶,不由多瞟了一眼,认出是在郡府庭院领舞的那名橙衣舞姬。在这初春寒夜里,她只穿着一袭白色纱袍,曼妙婀娜之姿若隐若现,甚是撩人。
“这……恐怕不妥,在下不敢消受。”然而理智告诉赵士晟,这种莫名之福可不敢随意接纳。
郡丞不肯罢休,坚持道:“请朝奉使务必赏脸,府君说了,朝奉使如果不接受致歉,那么便是不肯原谅府君。不原谅,便是与府君为敌了!”
“绝无此意!”赵士晟仍旧摇头。
“那便好,请留下此女。”郡丞不管赵士晟如何推辞,只讪笑着把这女子留下,自个儿走了。
无奈之下,赵士晟只好先将女子引进室内,免得在外面受冻。
纱衣女子款款入室,跪坐在地上向赵士晟鞠躬道:“妾身是府君家宅之侍女,特地来服侍官人,并无他意,还请官人宽心。”
“呵,许超这厮竟然跟我玩这一套把戏,居心叵测!”赵士晟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已打定了主意,问道:“刚才似乎听到,你叫霜梅?”
“是,秋霜之霜,冬梅之梅。”
这名字甚是高雅,不似一般婢女。赵士晟颇为奇异,俯视她的面容,只见眉目间秋水汪汪,确是一位颜色出众的美人。不禁问道:“霜梅姑娘,你如此美丽,而贵府君竟然舍得割爱?”
“妾身不过主人身边一侍婢,主人命妾身来服侍官人,既是为表歉意,亦是妾身之荣,不胜感激。”霜梅的声音依然楚楚柔弱,说话间微微俯身前倾,露出一抹酥胸,傲雪丰腻,深谷幽壑,不禁令赵士晟心头一颤。
“不过,我自有贤妻在家,今生惟愿爱她一人。现出家门尚不过半月,思念之情萦怀于心,不能断绝,岂能与她人欢好,置夫妻之情义何处?”赵士晟背过身去,显示自己绝非好色之徒,然后向门外高声呼唤道:“安世叔!”
龙安世走了进来,赵士晟吩咐道:“请为这位姑娘安排一间客房歇息。”
霜梅闻言,立即匍匐在地,卑声道:“官人,主人有令,若不得官人爱幸,妾身必受惩罚,还望官人垂怜。”
赵士晟不敢回头看她,坚持道:“你在此只需安歇一夜,回去只说已完成使命,他又怎会知道?”
“妾……”霜梅似乎有苦难说,“主人明察秋毫,必问妾身如何侍奉官人之细处,妾身若无辞对,则是大罪。故不敢欺罔。”
“呵,他倒是管得宽,连这种事都要过问。”赵士晟本就怀疑许超的真实用意,这下更加不敢中其圈套,“我不敢承受此等美意,明日见到你家主人,我自会陈说此间缘故,绝不使姑娘负罪。”
“官人,我若出此房间,不出一二刻时分,主人便会知道。恐不及明日官人搭救,妾身已性命不保。”
“至于如此吗?我不信!”赵士晟即便再怜悯此女,也不会任由许超这种人肆意拿捏,“安世叔,带她出去!”
龙安世还未及动手,霜梅突然抱住赵士晟的腿,梨花带雨地哭道:“妾身此来,本期以此卑贱之身,慰劳心。不料既受官人之嫌弃,又负府君之使命,辱罪并加,情何以堪!此身既无可依,又何足惜哉?”说罢猛地站起来,拔下头上的簪子,作势欲自刺。
赵士晟心忖你这实在是过分了点,简直令人滑稽,不欲理会。结果却看见霜梅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里尽是怨恨与痛楚,同时一手用劲,将簪子缓缓扎入脖颈,已刺破皮肤,立时渗出鲜红的血液。
赵士晟大惊,令龙安世道:“快止住她!”
龙安世急忙出手一把打落霜梅手中的簪子,趁势抓住其手腕,使之动弹不得。
真是拿她没办法,赵士晟无奈摇头道:“既然如此,你就留下吧。”霜梅这才止住哭泣,回到席位安坐。
龙安世旋即收走霜梅的簪子退出房间,只剩下两个彼此陌生的男女。赵士晟感到莫名尴尬,亲手沏满一杯香茶,端给霜梅,安抚道:“无非是一桩差使罢了,姑娘何至于寻死觅活?”
霜梅眼中闪过一丝惧意,“妾家主人乃是将军出身,令出必行,妾身不敢违逆。”
“看来你是吃了他不少苦头哩。”赵士晟皱起眉头,猜想到一些令人恐怖的故事,忍不住锐辞道:“他算什么将军?有何战功可言?只怕是只会对老弱妇孺凶狠的懦夫。”
赵士晟当着霜梅的面讥侮许超,她虽不敢回应,但露出的一丝浅浅微笑显然说明了什么。
“也罢,相逢即是缘,我且容你在此半个时辰,一同喝茶聊天,亦是一种乐趣。如何?”
“遵命。”
“今天昼间,你在郡府中那一阵曼妙舞姿,惊为天人,姑娘之技艺,妙哉,妙哉。”回想起在郡府中所观赏的舞蹈,赵士晟颇为心醉,若不是后来的突发事件,一定是难忘的美好记忆。
霜梅闻言有些羞涩,颔首道:“谢官人夸奖,小女子自幼习舞,惟以此拙艺献媚而已,倒是官人气度不凡,在贵人之中亦是卓尔不群,儒雅清逸。”
赵士晟平生素不喜奉承,可是现在听霜梅此话,心中却是十分愉快,大笑道:“哈哈,姑娘谬赞了,我现在还想再欣赏一番姑娘的舞姿,不知姑娘可愿意恩赐?”
“当然可以。”霜梅立即起身,“官人,来一曲《饮马长城窟行》如何?”
赵士晟点头同意,霜梅随即踏歌起舞,口中开始吟唱:“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展转~不相见~。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这歌声清扬婉转,绕梁不绝,如莺歌燕咤,引得赵士晟脑中浮现出一幅画面:身处波光粼粼的河畔,望见一位一尘不染的白衣仙女浮在水面上,正向河中播洒着光辉,自己并未迈动脚步,却被一阵魔力牵扯着趋近她。
又观其舞姿神态,那明眸皓齿,螓首蛾眉,一盼一秋波,一步一莲花,其挥袖如行云,其摆裙似流水,此中悠悠风韵,至雅至尚,至柔至媚。其杨柳之姿,阳春之咏,动人心弦,感人肺腑,竟令赵士晟沉醉于其中,不可自拔。
一曲舞毕,赵士晟已呆若木鸡,在没有伴乐的情况下,这女子仅凭自己吟唱竟然也可以达到如此之境界,这是何等的天赋呀!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拊掌大赞道:“姑娘实乃天上人,误落凡尘,让我这鄙陋之人欣赏到如此舞乐,这等福气几乎是要折杀我啊!”
霜梅连连欠身致谢,又是谦辞一番,她满面香汗,略损了妆容,但仍然不掩其秀色。
“姑娘歇歇吧,请饮茶。”赵士晟双手奉上茶杯,霜梅连忙恭敬接下,轻抿了两口。
“霜梅姑娘不仅能舞,歌声更是美妙,可谓人间罕见。”赵士晟颇通音律,便与霜梅稍稍详谈了一番歌舞之乐的技巧,发现她竟还是个音乐大家,五音十二律尽在掌握,顿时赵士晟大感兴趣,连番讨教,忍不住也学她的歌腔,驾驭肺腑中气,咏唱了一曲《陌上桑》。
二人只谈音乐,甚欢,足足聊了大半个时辰。赵士晟自觉得益匪浅,竟提出要拜霜梅为师。霜梅涨红了脸,连忙婉拒道:“妾身身份卑贱,今日得逢知音,已是幸甚之至,切切不敢妄自指教,望官人见谅。”
赵士晟却摆手道:“无妨,我如今虽然身任官职,但也不是什么勋贵门第出身,在我面前无须自贬,还望姑娘指点一二。”
霜梅始终不肯,情急之下坚辞道:“妾身是许府君的奴婢,今日只是奉命前来自荐枕席。承蒙官人收留,其余诸事不敢做主。”
这话从一个正当妙龄的绝色女子口中说出来,实在是令人羞赧,赵士晟不禁红了脸。他心忖许超居心叵测,不惜遣如此美女来此陪侍,一定是想获得些什么。
“姑娘既然不愿为师,士晟也不强求。可此间相谈甚欢,毫无睡意,不如再与我饮几杯酒,以助雅兴。”
“悉听官人尊便。”
赵士晟遂取来一坛陈酿好酒,再与霜梅斟酌几杯,意图凭借酒兴,一探其中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