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七十次了
夜，浓得像腐烂尸水泡出来的一碗药汤。
杨轩睁开眼，鼻尖第一时间撞上了一股混着屎尿、焚尸、臭鸡蛋的腐味，像是有人拿一只死老鼠堵在他鼻孔里——
猛地一抬头，才发现自己正跪在一尊人皮包裹的神像前。
神像五官扭曲，眼珠是活的，正滴着血泪，嘴里塞着三根黑香，香烟袅袅，飘出一股腥烂味儿。
身边跪着个脑袋夸张大、眼神空洞的汉子，正咕哝着什么。
“……师娘今天是不是没穿鞋？我刚才看见她脚丫子了，白白净净的……”
杨轩余光扫过去，心里一紧。
是他三师兄，玄春，清虚观的第一猛人，也是第一铁憨憨。
“醒啦，小师弟。”玄春乐呵呵地探过头来，嘴角还沾着一点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贡品的。
“嗯。”杨轩慢慢坐直身体，努力适应这具身体的僵硬感。
他知道——他又来了。
这是第七十次梦见这个破道观了。
每次梦里他都会在这尊邪神像前醒来，跪着，流鼻涕，闻臭味，而玄春都会在旁边说一些让人想报警的话，比如“师娘今天裙子好短”或者“咱什么时候能拜堂”。
而这回，杨轩决定改变点什么。
目光一转，盯着前方的神坛——那里，师傅正闭眼打坐，口中念念有词，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意。
旁边，师娘站在阴影中，披着红衣，脸却始终看不清。
杨轩凑近玄春，低声道：
“大春师兄，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怀疑了？”
“怀疑啥？”
“你有没有发现，咱们这清虚观……它不清，也不虚，更不是个观。”
玄春歪头想了想：“嗯……确实挺臭的。”
“那你知不知道，师傅要杀你。”
“啥？”
“他要拿你开坛献祭，祭给这座邪神。你信不信？你要是今晚不反抗，明早你就得变成神像的眼珠。”
玄春瞪大眼睛，呼吸开始变重。
杨轩继续低声蛊惑：“你看他对你啥态度？天天让你挑屎水、扫尸坑、喂妖兽。咱师娘长得那么好看，你不想……咱哥俩联手，干掉老头，师娘就是你的了。”
玄春呼吸顿时急促，脸都涨红了。
“我……我能行吗？”
“你当然行！你是清虚观第一猛人！他老了，手脚都快抽筋了。你一棍子下去，给他屎都打出来。”
“真的？”
“真的！你看我骗过你吗？”
“你上次说饮血符是果汁我差点死……”
“那是意外。”
“你上上次说女鬼是你表妹，我差点被吸干……”
“她确实长得像我表妹。”
“……那这次呢？”
杨轩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
“这次是认真的，师兄。你要出手，现在就出手，干掉他，师娘就是你的人。你再不动手——”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师傅身后那口染血的铜铃。
“他就要动手了。”
玄春眼神一狠，猛地站起身，从供桌下抽出一根黑铁棍，咬牙切齿地冲了出去：“师傅你个老银币，今天我玄春造反啦！！”
杨轩看着他冲出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一翘。
“行了，工具人出动，我也该去找点好处了。”
拍了拍膝盖，从神像脚下站起身，顺着偏殿方向摸了进去。
道观偏殿的门是半掩的，门缝里飘出一股陈年药渣混着尸油的味道，像是老鼠窝里泡了三年的腐尸。
杨轩捂着鼻子钻了进去。
昏暗烛火下，墙上的壁画已经褪色开裂，隐约还能看出几张笑得诡异的人脸，像是画上去的，又像是真的镶在墙里。
“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他低声骂了一句，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具悬挂在梁上的干尸。
那是二师兄的尸体。
上一次梦里，二师兄就是在这被抽了魂，挂了一整夜，第二天骨头都碎成渣了。
杨轩摸了摸腰间——没有法器，没有护符，只有一块破布包着的纸符和一口小铜铃。
“连个保命的都不给……这梦设定也太吝啬了。”
他走到偏殿深处，那里有一个石门，门上封着黑色人皮炼成的禁符，符箓上隐隐浮现嘴脸，似乎在吸气。
上面则是歪歪扭扭的用小篆写着丹房二字。
杨轩深吸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一根骨头，直接往那符箓上一戳——
“啪！”
符咒自动燃烧，石门缓缓开启，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
杨轩举起铜铃，轻轻摇了两下。
铃声穿过黑暗，回音空洞，像是鬼在笑。
一步步踏入地道，蜡黄的火光在四周幽幽跳动。
地道尽头，是一间三丈方圆的密室，正中摆着一张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盒子。
杨轩举着铜铃，缓步踏入密室，火光将他的影子扯得细长，在墙壁上摇曳。
石台上的玉匣在微弱烛光下呈现一种浑浊的白，像泡在福尔马林里七天的眼球。
“终于找到了...“杨轩屏住呼吸，心脏剧烈跳动。
在之前的六十九次梦境中，他从未能走到这一步。
要么被师傅发现，要么被师娘勾魂，要么被偏殿里那具悬挂的二师兄尸体突然“活“过来，一口咬断他的喉咙。
但这一次，他成功了。
杨轩将铜铃挂在腰间，小心翼翼地靠近石台，伸手轻抚那玉匣。
它出奇地冰凉，像是从冬天的井水里刚捞出来一般。
深吸一口气，双手捧起玉匣，缓缓打开——
“......“
杨轩瞪大了眼睛，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哪是什么玉匣，分明是一个蓝色的皇家曲奇饼干盒子！
蓝色的铁盒上印着金色的英文字母，还有那熟悉的皇冠logo，妥妥的现代工业品。
在这个满是腐臭、血腥和神像的古代诡异道观里，它显得格格不入。
“什么鬼......“杨轩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宕机。
小心翼翼地拿起饼干盒，在烛光下仔细观察，更加懵逼的是——盒子背面居然刻着“杨轩“两个字！
不是用毛笔字体，而是现代钢笔字迹，歪歪扭扭，像极了他自己的笔迹。
“这怎么可能......“
他的手微微发抖，缓缓打开盒盖。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层薄灰。
杨轩愣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
这个饼干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为什么上面会有他的名字？
“找到了啊，小徒弟。“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杨轩的脊背瞬间一凉。
僵硬地转过身，只见师傅站在密室入口，微微弯着腰，笑容满面，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
师傅苍白的手上提着什么东西——杨轩定睛一看，寒毛直竖。
那是玄春的头颅，被扯下来的，还在滴血。
他的眼睛大睁，满是不可置信。
头颅下方连着几段被撕扯得参差不齐的筋肉和骨头，像是被野兽咬断的树枝一般。
师傅的另一只手拖着玄春的残躯，血肉模糊，内脏半拖在地上，蠕动着，仿佛还有生命。
“不....不应该啊。“杨轩喃喃自语，“他应该能撑得久一点的...“
师傅嘿嘿一笑，那笑声像是锈迹斑斑的铁钉刮过玻璃。
“你高看你的师兄了，“师傅说着，随手将玄春的头颅甩在一旁，发出一声闷响，“他太蠢了，连个挡路的工具都当不好。“
他一步步向杨轩逼近，脸上的皱纹在烛光下扭曲成诡异的符文。
“你们这些徒弟，对我而言只是材料而已。“师傅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指甲又黑又长，泛着青光，
“二师兄的元神已入丹炉，成了第一味药引。玄春的肉身将成第二味。而你，小玄阳，将是压轴之作。“
师傅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三魂七魄合一炼，我便能得长生不死之法。“
杨轩平静地看着师傅，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饼干盒放回石台。
“又得重来了。“
师傅像鹰爪一样迅速抓住杨轩的脖子，力道大得不像个老人。
杨轩挣扎了几下，挣扎中衣服里的一块玉佩松动了，掉进了那饼干盒里。
师傅没有注意这些细节，拖着杨轩向大殿方向走去，嘴里念念有词：“长生不死，长生不死...“
杨轩被拖行在地上，看着石壁上那些扭曲的人脸壁画，它们似乎在对他微笑，喜悦地等待着新鲜血肉的加入。
“第七十次了，“杨轩自言自语，声音淹没在师傅疯狂的咒语中，“每次都是这样。“
大殿中，一口巨大的丹炉已经燃起熊熊烈火，火焰呈现不自然的深紫色，窜起三尺多高。
炉边站着师娘，依旧看不清面容，红衣在炉火映照下宛如鲜血浸染。
师傅将杨轩提到丹炉前，狞笑着将他举起。
“去吧，小徒弟，去成就为师的大业。“
杨轩被扔进滚烫的丹炉，皮肉瞬间开始溶解，剧痛难忍，却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
“得，又得重来了。“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
杨轩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额头冷汗涔涔。
城市的清晨阳光透过窗帘，在他简陋的出租屋里投下柔和的光线。
窗外传来汽车喇叭声和行人的说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