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流涌动

“记忆保存项目”的总部设在城郊一栋不起眼的办公楼里。

表面上，这里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专注于阿尔茨海默症的研究，但在地下两层，才是真正的研究中心。

蔡欣欣第一次踏入电梯时，程风医生刷了自己的磁卡，按下了标有B2的按钮。

电梯内的监控摄像头在他们进入前自动转向了墙壁，仿佛是某种预设的隐私保护机制。

“我们必须谨慎行事。”

程风低声解释。

“有理由相信复制者已经渗透进了政府和执法部门。”

电梯门打开，展现在欣欣面前的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实验室，十几位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正忙碌着。中央位置摆放着数台复杂的设备，墙上的屏幕不断滚动着数据流和图像。

“欢迎来到记忆保存项目。”

程风引导她穿过实验室，“这里的每个人都和我们一样，能够看到复制者，能够记住被感染的人。”

欣欣惊讶地环顾四周：“我以为只有我和你...”

“不，你不是唯一的。大约每十万人中就有一个像我们这样的人，”

程风解释道，“我们称自己为‘记忆者’。”

欣欣被带到一间小型会议室，墙上挂满了照片和地图，中间用红细绳相连，形成一张复杂的网络。她认出了一些照片是最近报道的失踪者。

“这些就是被复制的人？”

她问道，走近墙面。

程风点头：“我们称之为‘源体消失事件’。当一个人被复制后，原本的人会从集体记忆中消失，只有我们还能记得他们曾经存在过。”

“所以那些失踪的女孩...”

“不是被绑架，而是被复制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一位年轻女性走进会议室，大约二十五六岁，短发，戴着黑框眼镜，眼神锐利。

“你好，蔡欣欣，我是林岚，情报分析部门负责人。”

欣欣与她握手，注意到林岚的手腕上有一串数字纹身：31-09-17。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复制者的日期。”

林岚注意到她的目光，解释道，“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记录这个日期。这是一种...仪式。”

程风打开投影仪，屏幕上显示出一系列图表和照片。

“过去三个月，复制者的数量呈指数级增长。根据我们的统计，目前城市中约有3%的人口已被复制。”

欣欣倒吸一口气：“这么多？”

“而且还在增加。”

林岚补充道，点击遥控器切换到下一张幻灯片。

“我们发现一个规律，复制者喜欢从熟人开始感染，但随着数量增加，他们开始随机选择目标。”

屏幕上是一个女孩的照片，欣欣认出她是新闻中报道的第一个失踪者，19岁的大学生刘雨婷。

“刘雨婷是第一个被媒体报道的‘失踪者’，但根据我们的调查，在她之前可能已有数十人被复制。”林岚解释道，“有趣的是，她的父亲是市检察院的一名官员。”

程风接过话头：“我们怀疑复制者有目的地选择了她，因为通过她，可以接触到执法系统内部的人员。”

欣欣思考着这些信息：“所以复制者是有组织的？他们背后有某种存在指导？”

房间里一阵沉默。最终，程风轻声说：

“我们不确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不仅仅是随机感染。背后似乎有一个计划。”

林岚调出另一张照片：

“三天前，警方在这名男子家中发现了大量女性服装和私人物品。他是陈广明，一名普通的会计师，单身父亲。”

欣欣皱眉看着照片上的中年男子，他看起来普通到几乎让人忽略，是那种在街上擦肩而过不会多看一眼的面孔。

“警方认为他与失踪案有关？”

“他是首要嫌疑人，”林岚点头。

“但事实更复杂。根据记忆者提供的信息，陈广明有一个女儿，陈小雨，一年前被复制。警方在他家里找到一些女孩子的衣物，而陈广明已经不记得有个女儿。”

“但警方验证衣物上DNA时，发现不属于任何已知人员，”程风补充道，”因为这些女孩在DNA数据库中的记录也被抹去了。”

蔡欣欣感到一阵寒意：“这太可怕了。陈广明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不，他和其他人一样忘记了被复制的人，包括自己的女儿。”

林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伤。”

但某种本能让他保留了女儿的房间和物品。当警方发现那些本应属于‘不存在的人’的物品时，自然将他视为嫌犯。”

程风关掉投影仪：

“欣欣，明天我们需要你去警局，接触负责此案的张正谦警官。利用你的特殊能力，观察警局内部可能存在的复制者。”

蔡欣欣感到胃部一阵紧缩：

“为什么是我？我又不是警察或记者，以什么身份去？”

“以证人身份。”

林岚递给她一份文件。

“我们安排了一个身份，你将声称曾在地铁站看到陈广明与一名失踪女孩交谈。这会引起张警官的注意。”

蔡欣欣犹豫地接过文件：“这...合法吗？”

“在对抗隐形入侵时，我们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

程风的表情严肃，“记住，欣欣，我们很可能是人类记忆最后的守护者。”

离开基地时，天已经黑了。

程风安排了一辆无标识的车送欣欣回家。车窗外，城市的灯光如同漂浮的萤火虫，美丽而短暂。

欣欣突然意识到，这些光芒背后的人们，他们的记忆随时可能被篡改，而他们甚至不会察觉，而到了第二天，太阳会照常升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公寓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倚在路灯旁等待。当蔡欣欣走近时，她认出了邻居刘恋。

“嘿，等很久了？”

刘恋笑着问道，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形成小小的云朵。她比蔡欣欣大两岁，是一名自由摄影师，经常会和蔡欣欣一起吃晚餐，分享生活琐事。

“你怎么在这儿？”蔡欣欣有些惊讶。

“上次答应借你的摄影集。”

刘恋举起手中的书，“你不是说想学习一些基础摄影技巧吗？”

蔡欣欣这才想起两周前的对话。

那是在看到复制者之前的平静日子，但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两人一起走进电梯。

刘恋靠在电梯墙上，好奇地打量着蔡欣欣：“你最近怎么了？感觉你变得...不一样了。”

欣欣避开她探询的目光：

“工作压力大吧。”

“不，不只是这样。”

刘恋摇头，摄影师的职业让她看出了眼神的变化，”你看起来像是突然老了几岁，眼神中有种...警觉？就像一直在寻找什么。”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向各自的公寓门。

刘恋突然问：“欣欣，你相信世界上有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吗？”

欣欣的手在包里寻找钥匙的动作停住了：“什么意思？”

“就是...有时候我感觉世界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刘恋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

“就像昨天，我翻相册时发现有几张照片的构图很奇怪，好像刻意留出了空位，但我不记得为什么要那样拍。”

欣欣的心跳加速。刘恋是否也有察觉？她是否也是一名潜在的“记忆者”？

“也许只是我想太多，”刘恋看欣欣没回应，尴尬地笑了笑。

”毕竟是摄影师，对构图敏感。”

“不，我明白你的意思。”

欣欣慎重地说，“如果...如果我告诉你，世界上确实有些我们看不见的事情正在发生，你会相信吗？”

刘恋的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比如？”

就在欣欣犹豫要不要告诉刘恋真相时，电梯又一次打开，一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欣欣立刻认出他是楼上的住户王先生，更令她惊恐的是，她看到了——王先生眼中闪烁的蓝光。

“晚上好。”

王先生友善地点头致意，经过她们身边。

欣欣僵在原地，直到王先生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怎么了？”刘恋关切地问，“你看起来像见了鬼。”

“没什么，”欣欣勉强笑笑，“改天再聊，我有点累了。”

回到公寓，欣欣立刻给程风发了消息：

「我的楼里出现复制者，我的邻居可能有感知能力。——蔡欣欣」

程风很快回复：

「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观察你的邻居，但不要透露真相。复制者对记忆者有特殊感应，可能会主动接近你。明天警局见。——程风」

欣欣放下手机，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走到窗前，看着对面公寓楼里一盏盏亮着的窗户。每一扇窗后都是一个家庭，他们的记忆、他们的现实，都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被篡改。

而她，站在黑暗中，是为数不多能看到真相的人之一。

这份责任沉重得令人窒息。

第二天一早，欣欣按照指示来到市中心的警察局。

林岚提供的证词很具体：欣欣声称自己在地铁C站看到陈广明与一名符合失踪者描述的女孩交谈，时间正好是案发当天。

警局前台的接待员——一位看起来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女警——将她引导到张正谦警官的办公室门前，轻轻敲门。

“请进。”

低沉的男声从里面传来。

张正谦比欣欣想象中年轻，大约三十五岁左右，削瘦的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从左眉延伸到太阳穴。

他抬头看了欣欣一眼，示意她坐下。

“蔡小姐，我看了你的证词。”

他直接开门见山，“你声称在4月17日晚上八点左右，在地铁C站看到了陈广明与失踪女孩李美华交谈？”

欣欣点头，按照事先准备的说辞回答：

“是的，我当时正准备下班回家，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女孩在争吵。事后看到新闻才认出那个女孩是失踪的李美华。”

张正谦盯着她的眼睛，眼神锐利如刀：

“奇怪的是，我们调取了当天C站所有监控录像，没有看到陈广明出现在那里。事实上，根据他的门禁记录，他那天晚上七点半就回家了，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外出。”

欣欣感到一阵冷汗：

“也许监控有死角？或者记录出了错？”

“或者。”

张正谦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向她倾身。

“你在撒谎。”

“问题是，为什么？你和陈广明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你和那些失踪的女孩有什么关系？”

欣欣的心跳如擂鼓，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她注视着张正谦的眼睛，寻找那种熟悉的蓝光，但没有发现。至少，他不是复制者。

“我没有撒谎。”

她坚持道，“也许那不是陈广明，只是长得像他的人。”

张正谦冷笑一声：

“你之前的证词可是很肯定地说那就是陈广明。你知道作伪证是违法的吧？”

正当气氛剑拔弩张时，办公室门被敲响。

一位年轻警员探进头来：“张队，局长找你。”

张正谦眯起眼睛：“告诉他，我在审问重要证人。”

“局长说很紧急，关于那个DNA结果。”

张正谦表情微变，思考片刻后说：“蔡小姐，请在这里等我五分钟。”

他离开后，欣欣立刻环顾办公室，搜寻任何可能的线索。

墙上钉着案件照片和地图，桌上堆满文件。她迅速翻看桌上的文件夹。

发现了一份法医报告。

报告显示，在陈广明家中发现的女性物品上提取到的DNA不属于任何已知人员，但有一个奇怪的发现：所有样本显示出极高的基因一致性，仿佛这些DNA来自同一家族的人。

更令人不安的是，报告最后一页有一个手写备注：「样本与陈广明本人DNA的高变区域有50%相似度，符合父女关系。请确认是否有采样错误。」

蔡欣欣急忙用手机拍下这页报告，然后将文件放回原位。她刚坐回椅子，张正谦就推门而入，神色阴沉。

“蔡小姐，你可以走了。”

他突然说，“如果想起其他细节，随时联系我。”

欣欣惊讶于态度的突然转变：“这样就可以了？”

“是的。”

张正谦递给她一张名片，声音低沉，“不过我建议你最近不要离开本市。”

离开警局，欣欣发现程风的车已经在街对面等候。上车后，她立刻将拍到的照片展示给程风。

“太好了。”

程风看完后赞许地点头。

“这正是我们需要的证据。陈广明的女儿确实存在过，而她的DNA痕迹仍然留在那些物品上。”

“张警官的态度很奇怪，”欣欣皱眉，“最初咄咄逼人，后来却突然让我走了。”

程风的表情变得严肃：

“我们怀疑警局内部可能有复制者的帮手，虽然不一定是复制者本身。你有看到蓝光吗？”

欣欣摇头：“没有，至少张正谦不是复制者。”

回到基地，林岚正在大屏幕前分析数据。

看到欣欣进来，她招手示意：

“有新发现。根据统计模型，复制行为似乎遵循某种模式，就像病毒传播一样。但奇怪的是，有些区域几乎没有感染案例。”

屏幕上的城市地图被分割成不同颜色的区块，代表不同的感染密度。欣欣注意到市中心的感染率最高，而某些偏远区域却几乎是空白。

“这些低感染区有什么共同特点吗？”她问道。

林岚点击键盘，地图上叠加了一层新数据：

“这些区域的电磁辐射水平异常低，几乎是城市平均值的三分之一。”

程风若有所思：

“也许复制者的能力受电磁场影响？这是个有价值的线索。”

欣欣突然想起什么：

“我的邻居刘恋，她似乎对记忆变化有些模糊的感知。她会不会也是‘记忆者’？”

“有可能。”

程风点头，“但也可能是陷阱。复制者可能会派人接近你，获取信息。我建议你保持警惕，但不要刻意疏远她。观察她的反应，特别是当你提到那些被复制的人时。”

会议结束后，程风将欣欣带到一个单独的实验室。房间中央是一台类似MRI的大型设备。

“我们需要进行一些测试。”

他解释道，“了解你为什么能看到复制者，为什么能保留被抹去的记忆。”

欣欣躺在扫描床上，机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程风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放松，这不会疼。试着回忆你第一次看到复制者的场景。”

欣欣闭上眼睛，回想那个西装男在地铁站的情景，回想他眼中闪过的蓝光。

随着记忆的深入，她感到一种奇怪的共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响应着那段记忆。

突然，扫描室的灯光闪烁了一下，机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程风匆忙跑进来，脸上带着震惊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

蔡欣欣问道，从扫描床上坐起来。

程风盯着她，声音略微发抖：

“你的大脑...在回忆复制者时，产生了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脑电波模式。更令人惊讶的是，这种模式与复制者本身非常相似。”

欣欣感到一阵眩晕：“这是什么意思？”

程风深吸一口气：“这可能意味着你与复制者之间存在某种联系，某种...共鸣。我需要进行更多测试才能确定。”

当天晚上，欣欣回到公寓，发现门口地垫下压着一张纸条：

「他们在寻找你。你的梦不是梦，而是记忆。——周洁」

欣欣手指颤抖地拿起纸条。周洁？消失的周洁？

她环顾四周，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安全摄像头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她迅速进入公寓，反锁门窗，靠在门上大口喘气。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一个陌生号码。

欣欣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

“你好？”

她试探性地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欣欣，是我，周洁。别相信程风，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需要见面，只有你和我。”

窗外，城市的灯光如同无数只看不见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个不断被改写的世界。

而在这个世界的裂缝中，更多的真相正慢慢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