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练功,练心,练性
晨雾未散的小莲峰传来清脆的击磬声。
穆长安踩着露水跑向演武场,李良正用拂尘尾巴搔妹妹的耳朵。
青砖广场上摆放着一方木桌,上面错落着摆放着很多银丝拂尘,在熹微晨光里泛着珍珠般的色泽。
“这位是马博千师兄,他说今日要教咱们用拂尘,这玩意比我家鸡毛掸子还轻。”
李良甩着拂尘转圈,银丝在空气里划出歪扭的圆。
李蝶抱着拂尘后退半步,发间银簪的坠子晃来晃去:“你再转下去,当心晕了头。”
话音未落,一高大身影从屋檐跳下,此人风度翩翩,气宇轩昂。
“在下小莲峰首席弟子马博千”,他轻盈落地,腰间酒葫芦叮咚作响。
这位表面高冷的师兄,此刻正用油纸包托着三个芝麻饼:“吃完再练功,免得拂尘当烧火棍使。”
穆长安盯着芝麻饼上歪歪扭扭的牙印,突然明白为何云隐真人总把“混小子”三个字挂在嘴边。
“看好了!”马博千突然将芝麻饼抛向半空,银丝拂尘划出雪亮弧线。
本该掉落在青石板上的芝麻饼,此刻正悠悠漂浮在半空中。
李良拍手道:“师兄好厉害!”
李蝶专注的看着马博千的动作。
“去桌子那,每人挑一柄趁手的拂尘”
三人跟着马博千练习了半日。
穆长安的拂尘在第五次练习时缠成了银丝团。
当他第一次用内力透过乱麻般的银丝击落竹叶时,李良已经可以将一块青砖打碎。
马博千拎着酒葫芦叹气:“你们三个,一个把拂尘当乱麻团子,一个当绣花针,还有个当大锤的。”
“哈哈哈哈……”三小只听后笑做一片。
眨眼又是一年秋。
深秋第一场霜降时,云隐真人素白的道袍扫过满地枯叶。
她来到演武场,执起李蝶的拂尘,银丝突然绷直如剑,轻轻一挥,三丈外的银杏叶整齐裂成两半。
“拂尘不是绣花针。”云隐真人声音冷冽如檐下冰棱,“内力流转当如江海,锋芒藏于柔丝。”
李良听罢,不服气地挥动拂尘,银丝扫过之处落叶纷飞如蝶。
云隐真人广袖轻扬,纷乱的落叶突然定格半空,组成个遒劲的“定”字。“蛮力易折。”
她的指尖点在李良眉心,少年踉跄后退,“你天资聪颖,却好使蛮力,太极讲究以柔克刚,莫非你偏要做这被克的刚吗?”
李良羞愧的低下了脑袋。
……
冬至那夜,穆长安在寒潭边找到独自练功的李蝶。
少女的银蝶簪映着月光,拂尘银丝在潭面勾出粼粼星斗。“哥哥总说招式最重要的是杀伤力。”
她突然将拂尘掷入水中,惊碎满池星月,“可他不知道,那年土匪烧村时,爹娘的血溅在窗花上有多难看。”
再回眸和穆长安的眼神对上,已是满眼泪光。“长安师兄,我不喜杀戮。”
穆长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陪着她。
次日次日清晨,寒风掠过竹梢。
穆长安正在演武场上打坐,他的肩上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雪。
李蝶倚着青石擦拭拂尘,忽然开口:“听说师傅昨日去紫霄宫领了任务牌子。“
李良手中竹枝“啪“地折断,碎屑簌簌落下,他兴奋的说:“那师傅是不是有好一段时间不在?”
“你可不许偷懒,我定会向师傅禀报期间种种。”穆长安睁开眼睛说道,他不再惯着李良。
三人记得,上个月那个飘雪的清晨,云隐真人站在雪地里,说何时能不用拂尘就把青砖打碎,才算摸到内功的门。
那时李蝶总在寅时初刻就提着灯笼立在梅林,霜花凝在她鸦羽似的睫毛上。
李良有一次在妹妹发功扫落梅瓣时,故意用石子击打她手腕,气的李蝶三天没有和他说话。
“师傅回来前,我们都得徒手将青砖打碎才不丢人呢”,李蝶瞪着哥哥说到。
时间不声不响的流淌着。
某日穆长安在晨雾中打出了浑然天成的一掌,满树红梅如血雨纷落,树下那颗大青石裂成了两半。
而他,已是三人中进度最慢的。
“你们三个。”云隐真人的布履碾过满地残红,素白道袍扫过穆长安僵直的脊背。
“师,师傅是何时回来的……”穆长安小心翼翼的问。
“可知武当最忌什么?“她指尖抚过李蝶虎口的裂伤,又挑起李良衣襟上的梅汁,“忌求胜心。“
山雨欲来的黄昏,云隐真人带他们立在悬崖边的歪脖松前。
山风卷着道袍猎猎作响,她将三粒松子抛向云雾缭绕的深渊:“谁能最先把松子交于我手,明日便随我去后山。“
李蝶的拂尘最先伸长,如长蛇一般追着松子没入云海,银芒在雾气中忽明忽灭。
李良突然打出一道气波撞击妹妹的拂尘,两股劲力相撞,缠在李蝶拂尘上的松子炸成了齑粉。
穆长安沉默地望着自己那粒松子消失的方向,抬手一挥,拂尘随风轻舞,只见他的松子从雾中慢慢飘出。
李蝶见状,同样一道气波将空中的松子炸碎。
二人回过头来只见李良脚下发力,轻轻一点,便跳出数百米。
他施展武当梯云纵,在陡峭的悬崖间反复横跳。
在半空中抓到了最后一颗松子。
当他回到悬崖上时,穆长安伸长拂尘欲要抢夺,被李良用拂尘打了回去。
两尘接触时,发出了好大一声鞭挞声。
最后一颗松果也被余波震裂。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从云隐真人抛出松果到三枚松果全部粉碎,只过去一分钟时间。三人的身影就如闪电一般,在悬崖边劈来劈去。
“明日都去挑水!“
云隐真人拂袖而去,崖边歪脖松突然拦腰折断,断面平滑如镜。
那截断木被做成三个放拂尘的木匣。
夜深人静,李蝶捧着刻有蝶纹的松木匣啜泣,云隐真人正用银针挑破李良掌心的水泡:“你们三人一同入小莲峰,一起修行,有同样的身世,连手上的茧都是同样数量。”
三人齐身跪地,穆长安带头说:“弟子明白了,今日之事,必当谨记!”
李良跟着说:“今后,我们师兄妹定然齐心,绝不好胜。”
李蝶没有说话,只是从小声啜泣变为号啕大哭。
……
惊蛰那日雷声沉闷,云隐真人要三人闭目听雨。
李良最先耐不住:“东南方七步外有雨打芭蕉。”
李蝶凝神片刻:“不,是十五步外石潭起涟漪。”穆长安忽然一掌打飞扑向李蝶的毒蛇,真气冲开了雨帘。
他闻到了师傅道袍上的沉水香,不一会云隐真人果然出现在三人面前,“听的是天地呼吸,不是雨落何处。”云隐真人将蛇尸抛入药篓,“明日学龟息功。”
……
最凶险的考验在夏至。云隐真人封住他们的内力,命三人持拂尘入迷踪林。
行至大雾深处,李蝶被藤蔓缠住了脚踝,李良却追着只画眉鸟越走越远,最后被狼群撵了回来。
穆长安听见狼嚎折返相救,三人却被兽群逼到绝壁。
生死关头,三柄拂尘突然迸发青光,原来云隐真人早在拂尘里藏了暗阵,三人内力被解封,险些要了他们命的狼群一息间化为飞灰。
“知道为何让你们同进同出吗?“她将药膏抹在穆长安肩头的咬痕上,“武当的云是连成片的,心在一块,身也要在一块,什么时候你们离了身也可自保,那心离不离也就无所谓了。”
又是一月过去,山门外白鹤惊飞。
穆长安指腹摩挲着铜钱上的字样,云隐真人的脚步声混着环佩叮咚,三人同时转身,看见师傅捧着任务牌子,眼角细纹里盛着欣慰。
她用柔和的目光将三人扫视一遍,轻声说道:“该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