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锈色黎明
过滤井的金属墙壁渗出细密水珠,在陈默仰躺的视角里,像一片倒悬的星空。
他的小腿骨折处已经不再流血,但绷带下隐约透出的蓝光却越来越亮,将两人的脸庞映得如同海底沉船中的遇难者。
“第七天了。”林小雨用手术刀在墙面上刻下新的划痕。
刀尖与金属摩擦的声音让陈默牙根发酸,他注意到林小雨手腕上新出现的青色血管——那是过度使用读心能力的代价。
电子屏上的辐射值终于降到安全阈值。
陈默拖着临时拐杖站起来,受伤的腿悬在空中,像截枯朽的树枝。
但是他已经很满意了。甚至他还在和林小雨自嘲,人类一旦失去了依仗,也会像被放生的野狗一样,就连伤势恢复的速度也变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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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画面里,净水厂废墟上飘着细雨,将核尘埃冲刷成浑浊的泥浆。那些诡异的影子不见了,至少不在摄像头范围内。
“有人。”林小雨突然用手按住了太阳穴,指节发白,“西北方向...三公里...有些模糊...像隔着毛玻璃...”
陈默连忙调出外部监控的广角模式。
只见雨幕中,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影正在检查某栋建筑残骸。他们动作利落专业,防护面具的目镜反射着不自然的红光。
“不是掠夺者,”林小雨的瞳孔微微扩大,“他们在找什么东西...某种设备...思维里有'样本'、'回收'之类的词...”
忽然,一个白衣人抬起头来,一双眼正对着摄像头方向。
陈默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尽管他知道这是单向监控。
那人从背包取出一个仪器,好像释放了某种脉冲波,它使监控画面出现了短暂的扭曲,随后白衣人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他们知道这里有避难所。”陈默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林小雨突然痛苦地弯下了腰,鼻血忽然涌出,滴在了控制台上:“他们中有人能屏蔽思维...不是读心者...更像是...”她艰难地寻找着合适的词语,“反刺伤害...”
陈默迅速关闭了所有外部系统,过滤井瞬间陷入了黑暗。
两人屏息,小心翼翼的听着外界的动静,直到雨水冲刷声重新占据了主导。
五个小时之后,监控备用电源耗尽前的最后一帧画面显示:白衣人队伍离开了,但他们搜索过的建筑上,都留下了一个的荧光标记——一个规则的六边形。
“不是政府救援队,”陈默盯着那个符号,蓝光血液在静脉中轻微鼓胀,“他们应该像齐教授一样,知道更多的事...”
林小雨用纱布按着鼻子:“我看到他们头盔里的通讯画面...某个地下基地...穿迷彩装的人...还有...”她突然噤声,眼神飘向陈默发光的绷带,欲言又止。
陈默没有追问,因为过度的使用读心术,已经让林小雨的能力就变得极不稳定,甚至有时会陷入他人记忆,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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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他们冒险离开了过滤井。
净水厂的废墟散发着诡异的柠檬味——这是核辐射清洁剂的味道。
陈默手中的盖格计数器显示辐射值仍高于正常,但不会立即致命。林小雨找到半箱瓶装水和几包泡面,包装上的日期还是核爆当天7月16日,距今已过去十一天了。
“往南走,”林小雨指向城市反方向,“白衣人是从北边来的。”
陈默的腿伤不允许长途跋涉。
他们用厂区残骸拼凑出简易的拖车,装上物资和那台还能工作的监控终端。正午时分,林小雨突然僵住,手指深深掐进陈默手臂:
“东南方五公里...有一个更大的避难所...但...”她的表情变得古怪,“但是好像空荡荡的。”
日落前,他们终于抵达那个“空荡荡”的避难所——一座半埋在地下的私人防核别墅。
别墅的合金大门敞开着,门前停着三辆改装过的军用卡车,地上的轮胎痕迹还很新鲜。
“他们应该刚离开不久,”陈默检查车轮印,“应该往东去了。”
别墅内部像被飓风扫过的珠宝店。水晶吊灯碎了一地,真皮沙发上留着弹孔,但食品柜里还有鱼子酱和法国红酒。
林小雨捡起一张烫金名片:寰宇生物科技CEO张维安。
“张维安?”陈默摇了摇头,他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必竟他的只是一个普通牛马,根本接触不到那些那些隐世的富豪。
“富豪私人避难所吗”林小雨踢开一个镶钻的手机,“他们走得很匆忙...但好像不是因为危险...”她微微皱眉,“更像是在...转移?”
她指了指墙边一堆被焚烧殆尽的文件。
那文件飞散的残页上依稀能看到“项目计划”、“乘船要求”和几个政要的名字。最令人不安的是一张便签,上面写着:恭喜您,被选中了!
“船?什么船?”陈默忽然想起蓝光人影让他看见的地球烈焰燃烧的景象。
林小雨忽然抓住他的手腕:“默默...核爆可能是阴谋...”
她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书房电脑,硬盘大部分已被格式化,但在回收站里,她找到一段7月15日的监控录像——核爆的前一天。
画面中,张维安和十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围坐在投影前。投影显示的是全球卫星云图,七大洲上空都漂浮着蓝色光斑。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讲话:
“...虽然全球同时出现的蓝光现象超出了项目的风险控制计划...它并不是消极风险...我们检测到被照射后的人类DNA发生了...项目可以进行推进...”
视频突然跳转。
同一个白大褂满脸惊恐的出现在画面中:“...不是随机变异...那些'能力'是设计好的...就像...就像...”
最后一段视频是核爆当天。张维安对着镜头整理领带:“风险失控,但方向是对的,通知大家紧急转移!记住,只有名单上的人能...”
视频戛然而止。
陈默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他的蓝光血液在皮下极速脉动。
愤怒的林小雨已经打开了所有抽屉,最终在一个暗格里又找到了一个U盘。
U盘里的文件被加密过了,高级加密,短时间无法破解。可读文档只有一张卫星照片,照片中南极冰盖上出现了一个直径十公里的正六边形图案——与水厂外搜查建筑的那些人留下的记号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是罪魁祸首,”陈默喉咙发紧,“南极应该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就在这时,林小雨突然扑向窗口:“有人回来了!”
两人不敢耽搁,迅速从厨房滑道逃离,钻进别墅后的排水渠。
十分钟后,三辆卡车返回,全副武装的雇佣兵冲进了别墅。
通过排水口的栅栏,他们看见一个穿高级军官制服的男人在咆哮:
“找到那个U盘!绝不能让人知道...”
陈默捂住林小雨的嘴,两人在恶臭的渠水中屏息,直到深夜。
当月亮升至中天——那月亮现在带着不自然的红色光晕——他们才敢爬出来,拖着伤腿向更远的荒野逃去。
接下来三周是场缓慢的噩梦。
他们避开所有主要道路,在废弃的村庄和农场寻找补给。
核冬天已经提前降临,七月底的天空却飘着灰色的雪花。
林小雨读心术的负面影响越来越严重,有一次她突然跪下呕吐,因为她“听”到了三十公里外某个避难所里发生的食人惨剧;而另一次她“目睹”了“新物种”——一群皮肤半透明的小孩在月光下捕猎野狗,指尖能射出尖锐的骨刺。
幸运的是,陈默的腿伤逐渐愈合,就像他自己说的,他现在皮实的像野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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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周,他们在一片焦林中发现了理想国的传单。防水油印纸上印着简章:
【人类理想国成立公告】
领土范围:中俄边境非辐射区
公民权利:按能力等级分配
入境条件:通过忠诚测试
警告:不接收F级以下能力者及无能力者
…
传单边缘沾着干涸的血迹。
林小雨触碰那些血迹时却突然尖叫起来,陈默不得不紧紧抱住了她,直到痉挛停止。
“传达是陷阱,”她牙齿恐慌的打颤,“那些没通过测试的人...他们的大脑被...被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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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陈默第一次主动尝试控制体内蓝光。但是那些蓝光好像会随着他的心跳而明灭变化以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林小雨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他们得到的信息:
1.蓝光现象是外星文明的筛选机制
2.全球核爆是有预谋的“大过滤”
3.某些人在做一个危险的项目
4.“理想国”在进行人体实验
…
“我们得去南极,”陈默指着手机里保存的卫星照片,“那个六边形图案一定有什么特殊意义...”
林小雨摇头:“太远了...如果要寻找线索,理想国更近一些...”然而,她的话刚说完,就突然僵住,眼球快速转动起来,露出一脸的迷茫,“奇怪,理想国的信号...消失了...”
第二天清晨,他们在一辆废弃的校车里建立了临时据点。
陈默撬开储物箱,找到一本儿童画册和半包糖果。
林小雨突然按住他的手:“别动。”
她指向窗外。
灰雾弥漫的旷野上,站着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一头凌乱的金发在无风状态下竟然飘动起来。
女孩双手捧着一个透明容器,里面漂浮着——
“大脑,”林小雨干呕起来,“是...是理想国那些测试者的...”
金发女孩突然转向校车方向。
她没有眼睛,眼眶里是两颗完美球形的水晶。当“她”微笑时,嘴角裂开到耳根,露出鲨鱼般的细密牙齿。
陈默的脑袋嗡的一声,蓝光血液瞬间沸腾,在皮肤下形成发光的纹路。
女孩歪着头“看”着他,然后放下容器,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左手拇指与小指相触,其余三指伸直,正是蓝光人影的符号。
然而,下一秒,女孩却像被擦除的粉笔画般凭空消失,只留下那个容器在荒草中微微发亮。
“她在邀请你,”林小雨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那些东西...它们认为你是同类...”
陈默看向自己发光的双手,第一次感到彻骨寒意。自己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蓝光异能唯独跳过了他?那些符号、血液、能力...,这个疑问拼图还缺好多好多。
傍晚时分,林小雨在收音机杂音中又捕捉到一段循环的播放:
“...这里是第七避难所...所有幸存者注意...南极出现异常能量读数...重复...不要接近南极...”
信号突然被刺耳的干扰音切断。在噪音中,陈默分明听出了节奏——那是他血液发光时的脉冲频率。
当夜,林小雨在高烧中呓语,不断重复“船”和“眼睛”。陈默守到黎明,用湿布敷她滚烫的额头。晨光透过灰雾照进来时,他做出决定:他们要前往最近的城市,寻找更多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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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是一座巨大的墓碑。
曾经的地标建筑现在像被巨人啃过的玉米芯,街道上满是相撞的车辆残骸。他们在一家电器行废墟里找到还能工作的笔记本电脑,靠陈默的编程技能骇入了某颗商业卫星的残留系统。
卫星图片显示:南极六边形区域正在扩大,不,原来的那个六边形周围出现了更多较小的六边形,它们将原来六边形的轮廓变得更粗、更大。
“那不是船,”林小雨盯着屏幕,高烧让她的瞳孔扩大,“是门!”
陈默放大图像。
在六边形边缘,有无数细小的物体正在进出,像蚁群围绕巢穴。
当他将分辨率调到极限时,两人同时倒吸冷气——那些“蚂蚁”竟是齐教授那样的变异人类,有些已经看不出人形。
就在这时,电脑突然蓝屏,随即跳出一行白色的文字:
候选者0000000001,你迟到了。
陈默还没来得及揣摩那一行字的意思,忽然林小雨恐慌的尖叫起来。
陈默慌忙转身,只见电器行橱窗外站着十二个金发女孩,全都捧着透明容器,全都裂着鲨鱼嘴状的微笑。随后,她们同时举起右手,做出那个奇怪的符号。
陈默的血液瞬间像蒸汽般沸腾,他感觉那蓝色血液好像在争夺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当第一个女孩用指甲划过橱窗的钢化玻璃时,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蓝光不再只是血液——它正从每个毛孔渗出,变成了半透明的丝,然后又在周围交织结成了一张茧…
林小雨在他怀中颤抖,但眼神却变得异常清醒:
“我看见了,”她轻声说,“那扇门后面...有座城市...还有...”
玻璃爆裂的瞬间,陈默的蓝光之茧完全成型,将两人包裹其中。在意识丧失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了林小雨的耳语:
“...还有你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