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功德
头顶的灯泡突然暗了下去，一秒钟后，又吃力地亮了起来，发出昏黄微弱的光，似乎随时都要再次熄灭。
逼仄的房间里，潮湿的空气中满是令人不安的血腥气息。
香烟一根接着一根。
杨肃心烦意乱。
灯光照亮了他的左半边脸。
手表指针指向凌晨两点。
但这都不重要。
桌上报纸的日期，分明是民国30年12月31号。
那些竖排的繁体字，还在讨论二十三天前的珍珠港事变。
竟然穿越了！
但真正麻烦的是，如今他的身份赫然是汪伪特务总部，也就是76号组织的四号人物——杨肃。
来都来了，给的身份也太无语了，开局就是个大反派。
此时此刻已是一月一号凌晨。
新的一年，新的一生。
杨肃苦苦思索怎么才能以自己的身份为时局贡献力量，一时之间却没有头绪。
上辈子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很普通的一员，除了爱看看小说、电影，好像也没什么特长。
虽然他的身份能做很多事，可他现在甚至还未具备“潜伏”的条件，更没有接上头，怎么博取信任也是个令人苦恼的问题。
脑子里太乱了。
旁边房间传来审讯的声音。
杨肃知道，前身很喜欢听。
但此时灵魂变换，再听到这些声音简直令人头痛欲裂，心中更感痛楚。
马上离开？还是去审讯室？
这个念头在脑中闪过。
杨肃把香烟狠狠丢在地上。
老子很烦，要离开这里，出去透透气！
而就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块透明的面板：
【你将踏出76号总部，独自开车回家】
【30天后，你与马太太偷情结束，身上带着浓浓的香水味，从华懋公寓心满意足地走了出来】
【你放松了警惕，被三名杀手堵住】
【你在近距离被.38口径瓦尔特手枪命中9发，其中一发射穿左目，直入颅中，脑浆迸裂，当场毙命】
【三名杀手随即逃之夭夭】
【当前所剩寿命：30天】
杨肃的脚定住了。
卧……卧槽！
什么情况！
好消息是穿越到这个危机四伏的时代，有系统相助。
坏消息是系统说我只能活30天了？
杨肃嘴角一抽。
脑浆迸裂而死？
虽然打死汉奸觉得很痛快，忍不住想喝彩两声，但再一想，死的可是自己啊！
那个死亡倒地的画面甚至在脑海中具象了出来：自己倒在地上，空洞的左眼眶不住往外淌血，尸体旁的马太太惊吓到面容扭曲，双手捂脸，如同蒙克的油画《呐喊》。
赛博疼痛让杨肃不禁摸了摸左眼。
老子不想当汉奸，但这么快就死，那不白穿越了？起码让我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先！
看样子，自己此刻不能离开总部。
没办法，杨肃从口袋里掏出火柴，重新点燃一根香烟，向着审讯室走去。
跨过铁栅栏，就是76号真正被称为魔窟的地方。
审讯室外的地上，有散落着的盐水。透过一片浅浅的水泽，倒映出杨肃英俊的脸庞，确实非常冷峻且伟岸。
唯独可惜的是，现在的身份有点尴尬。
重生的杨肃站在审讯室外，向里面看去：
椅子上绑着一个被打得伤痕累累的青年。
正在审讯的老樊舀了一勺子盐水，浇在青年脸上，刺骨的寒冷让他清醒了过来。
老樊恶狠狠道：“赶紧招了，你到底是哪边派来的？”
青年哈了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只是个抗日的。”
说完一口浓痰吐在了老樊脸上。
“找死！”
气愤的老樊刚举起鞭子，却听审讯室外的杨肃淡淡说了一句：“慢着。”
老樊听到杨肃的声音，连忙收了手，点头哈腰道：“杨主任！”
杨肃其实只是副主任，但这些人肯定不会当面叫他“杨副主任”。
锃亮的皮鞋踏入审讯室，杨肃站在椅子前，把手里的烟放在青年嘴里。
青年愣了一下，用力吸了一口。
杨肃道：“其实你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你是铁血锄奸团的，对不对？”
青年诧异地看了杨肃一眼。
铁血锄奸团就是当年上海滩叱咤风云的斧头帮余脉。
杨肃不紧不慢道：“你们帮主王亚樵是被戴老板所杀，怎么不去找他？”
青年道：“先报国仇，再报家仇！将来我也要让他血债血偿！”
杨肃笑了笑：“好！有骨气！我给你这个机会。”
然后转过身，对老樊道：“放了他。”
老樊很震惊：“主任，他昨天还想暗杀您！”
杨肃面色平静道：“我说放了就放了。”
“是是是！”
老樊不敢抗命，给青年解了绑：“你小子，多活几天是主任赏的，别再不识抬举！”
青年捡起自己的衣服，看了一眼杨肃，一句话没说，挪着步子向外走去，两个负责看管的士兵随即押着他离开。
老樊则说道：“主任，我还是不明白。”
杨肃拿出那张报纸，说：“事情没这么简单，外头的报纸竟然预知似的提前报道了此次刺杀行动，山城那边必然有所图谋。如果杀了他，只会带来更大的报复。”
老樊说：“主任的意思，他可能只是一个棋子？”
杨肃道：“去年申城站就被捣毁，戴老板如今能用的，只有这些散兵。
“申城里遍布刺客，还有不少两面间谍，大家心知肚明，情报很容易外泄。”
“还是主任高瞻远瞩！”老樊连忙道，“另外，我们是不是还能顺藤摸瓜理清铁血锄奸团这条线？”
“你知道就好。”杨肃道。
成功稳住了老樊。
当然，不仅是忽悠，杨肃说的基本是事实。
随后，他离开昏暗的地下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透过窗户，看见那个青年已经被放出大门。
此时，脑海中又出现了面板，浮现出一行字：
【解救一名抗战者，功德+4两】
【剩余功德：4两】
积攒了功德？
竟然是个“功德系统”。
要是做好事就能攒功德，倒是个好的征兆。
这样一来，就可以施展施展拳脚为抗战做点事情。
而且以自己的情况，的确非常需要功德。——只是不知道需要积攒多少功德才能洗刷身上的罪恶？
一万？
十万？
一百万？
又或者……四万万五千万？
思绪依旧纷飞混乱。
算了，这么胡思乱想也没有用。
望着夜色，杨肃有点坐不住了，虽然很冷，却想出去看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