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虹姐
又是灰头土脸的一天。
自从有了陈磊这个头，陆鸣的日子确实好过了许多。
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一大早就爬起来跑去万豪酒店门口等活儿。
只需要头天晚上提前报戏，然后等着陈磊给他分配就行。
陈磊对他也确实照顾，给的都是一些不怎么累，且时间短的活儿。
就比如今天。
上午刚在城门楼子站完岗，下午就又跟人屁股后面当太监去了。
就是演完太监以后，又被场务指挥者布置片场，让陆鸣属实累了个够呛。
不过摸摸兜里那滑溜溜的百元大钞，陆鸣甚至还想再演一场解解乏。
“呦虹姐，这么巧，你这拿的啥啊？这么大一兜子。”
刚推开小院门，陆鸣便看见虹姐迎面走来，还提着一个大蛇皮袋。
虹姐撩了下被汗水打湿的秀发，看着陆鸣不自然的笑了笑。
“一些穿不上的旧衣服，不要了。”
“就是嘛，早该丢了，不是我说，虹姐你那一屋子衣服收拾收拾都能开服装店了，屋里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丢一些腾腾位置也好，给我吧，看你这一身汗，收拾都累够呛吧？”
虹姐没有拒绝陆鸣的好意，因为正如陆鸣所说，她确实累不轻。
接过蛇皮袋掂量掂量，嚯，还挺沉。
陆鸣不由得抬头看了眼虹姐，这是丢了多少衣服啊……
“陆儿，谢了。”
“你跟我客气啥，顺手的事，还有啥要丢的不？我一块带走了。”
虹姐摇了摇头，掐着腰靠在墙壁上喘了口气儿道：“没了。”
“那行。”
陆鸣拎着蛇皮袋转身，还没抬脚便又被虹姐叫住。
“你还没吃饭吧？我也没吃呢，你等会回来带两瓶啤酒，我炒俩菜咱俩对付一口得了。”
“行啊，啤酒要冰的还是常温的。”
陆鸣一点都不客气，毕竟两人当了一年多的邻居，都熟的不能再熟了。
而且虹姐的手艺陆鸣是知道的，和他一比，说是山珍海味都不为过。
“要冰的，天热喝点冰的爽快。”
“欧了！”
比了个欧克的手势，陆鸣抓起蛇皮袋出了小院子。
垃圾场离得他们家不远，就是味道稍微大了点，陆鸣没靠太近，使劲把蛇皮袋丢了过去。
可能是袋口没扎紧，被陆鸣这么用力一扔，袋口直接崩开了。
一套套九点九成新的戏服散落，沾上恶臭的垃圾水后，也变成了垃圾。
陆鸣站在远处有些发懵，他可是知道虹姐有多宝贝自己的戏服。
但凡有件戏服脏了个点，她都得拿出来好好洗一洗，然后熨一遍。
可现在……
陆鸣不知道发生了啥，但直觉告诉他这里头肯定有事儿。
不然虹姐不至于把这些，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一股脑全丢了。
拎着一提啤酒回去，隔壁已经开始哗啦哗啦炒上菜了。
陆鸣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先拿上毛巾钻进洗手间洗了个澡。
就他这个灰头土脸的样子，自己看了都没胃口，更别说虹姐了。
洗完澡，隔壁已经没了动静，只有袅袅菜香勾的陆鸣肚子直咕噜。
看了眼床头充电的手机，陈磊在十七分钟前发来一条信息。
“明早六点半，万豪门口找我。”
回了个收到，陆鸣随便套了个短袖大裤衩，揣上桌子上的烟，拎着啤酒进了隔壁。
进门的那一刻，陆鸣愣住了。
在他的记忆里，虹姐的房间应该是满满当当的，两个大衣架上挂满衣服。
可现在，衣架上已经不剩几件，至于戏服……一件都没有。
“愣着干啥呢？坐啊。”
虹姐背对着陆鸣，却好似预料到他的反应一般，丝毫不感意外。
“虹姐，你这……”
“就丢了点衣服大惊小怪的干啥？以前你不总说我屋太挤了，现在好了，宽敞了。”
虹姐表面上洒脱，可陆鸣能听出来，她心情没那么好。
拉开塑料凳子坐下，起开一瓶啤酒，先给虹姐倒上一杯，然后给自己也倒上。
抄起筷子夹了口菜，或许是不想气氛太过沉重，陆鸣冲虹姐竖了个大拇指。
“虹姐，你这手艺是真没毛病，比我自个炒的好吃多了。”
“贫嘴，爱吃就多吃点，往后啊……可就不一定能吃的到咯。”
此话一出，陆鸣愣住了，看了虹姐一眼，默默放下筷子。
“虹姐，你……也要走啊？是遇见啥事儿了吗？跟我说说呗。”
在横店的这两年，陆鸣见过太多人怀揣着梦想来，最后带着伤心走。
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虹姐也会走，放弃这个她追了六七年的梦。
“没事，我能遇见啥事，不说了，喝酒，来碰一个。”
举起杯子跟陆鸣碰了一下，虹姐侧着脑袋端起啤酒一饮而尽。
“咳！咳咳！”
喝的有些急，虹姐被呛到了，本能的低下脑袋干咳。
后背披散的长发也随之凌乱，遮住脸让陆鸣看不见表情。
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陆鸣从桌上的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没事吧虹姐？”
虹姐没说话，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然后随手丢在地上。
再抬头时，陆鸣发现她哭了，眼泪顺着精致的脸蛋止不住的淌。
“怎么了？有事儿说呗。”
虹姐撩了下头发，摇摇头，仍然掉着眼泪，嘴里说着：“没事……”
陆鸣不怎么会安慰人，平时也遇到这种需要他安慰的情况。
就只能捏起杯子喝了口啤酒，默默等待虹姐自己调整情绪。
而虹姐也没再说话，一个劲儿的给自己灌酒，直到啤酒全部喝完。
“陆儿，我走了，你会怪我吗？”
她又点上了烟，侧着脑袋目光呆滞，看着被报纸糊住的玻璃，小声问陆鸣了一句。
这话陆鸣没法回答，因为他来横店的目的和虹姐不一样。
虹姐是过来追梦的，而陆鸣是来挣钱的，理解不到那种梦碎的感觉。
所以他只能扯开话题，说了一句前几天虹姐说过的话。
“虹姐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或许我能帮帮你呢。”
或许是这句话打动了虹姐，沉默了一会，她终于开口了。
“我那群头你知道吗？”
“知道，长得可猥琐了。”
“嗯，他想睡我。”
虹姐那个群头陆鸣也认识，老色鬼一个，经常对手底下的姑娘下手。
从了他的，能获得更好的露脸机会，不从他的，大部分都被挤出了横店。
直到这个时候，陆鸣才彻底明白，为什么虹姐要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全部丢掉。
虹姐的目光依然没有焦点，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撩着头发。
“前几天有个剧组挑人，角色不错，女四号，你知道那傻逼怎么说的吗？他说让我陪他一晚上，这个角色就给我。”
“嗯，然后呢。”
“你看那傻逼留着个山羊胡，弯腰驼背一脸猥琐的样子，我能看上他？我当时就给了他一脚，让他**疼自己回家撸去，别特么来骚扰我。”
“然后我就失业了，三天没接到一个活儿，算了，不提了，碗给我，我给你盛碗饭，你干一天活了，不吃饭不行。”
陆鸣见她喝大了，走路都晃悠，赶紧给她摁在凳子上，自己去盛饭。
后来两人的兴致都不高，也就没再交流，沉默的吃完饭，陆鸣把碗筷收拾了。
帮她关好门，陆鸣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点了根烟。
虹姐遇见的事不是什么稀罕事，在横店这个地方，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人家都说娱乐圈乱，确实乱，连他们这种最底层的群演也不能幸免。
但陆鸣能做什么？
揍人家一顿？还是扎人家一刀？
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