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玄德有德,益德缺德
猛虎落于街道之上,押运猛虎的驯兽师立时作鸟兽散,百姓抱头鼠窜,狼藉一片。
马队为首大耳者,眼帘微垂,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惊惧。他极力安抚座下焦躁的马儿,示意随从不要慌乱。
“吼——”
马队人多势众,猛虎一时也不敢轻易扑去,它踱步迫近发出一声怒喝,震的马儿愈发不安,外围一匹惊马蓦的挣脱了绳索,亡命而逃!
马儿逃命,不顾市井人杂,扬起掌蹄便掀翻几人,慌不择路竟蓦然朝着张冲这处冲来!
张冲暗道不好,这岔路本非主路,街道狭窄,适才逃命的百姓更是多涌到此处,若是乱蹄践踏避无可避,当是要死伤不少。
说时迟那时快,闪念间那惊马已然冲撞而来,一稚子惊慌坐倒在地,茫然大哭,高扬的马蹄下一刻就要落在他身上!
众人都是惊呼一声,闭目不忍去看,暗道这小儿命苦,这一蹄踏下当是被踩成肉泥。
千钧一发之际,张冲啜唇做哨,尖锐的马哨声猝然响起,惊马忽听哨声,有了片刻犹豫。
张冲兔起鹘落,擎住马尾借力,灵猿般翻身上马!而马鸣则一个滚身,从马蹄下将小儿抱走。两人配合默契,都是赢得一片叫好。
“少主当心!”侯风高呼道。
惊马察觉背上有人,惊怒连连,前仰后尥想将张冲摔下来。
马背颠簸不已,张冲却经转如意,任凭马儿前仰后尥的折腾,张冲就如长在马背上般,稳如泰山。百姓们见他驭马技艺精湛,都是为之侧目。
“嘶——”
马儿长嘶,猛然人立而起,高扬马蹄,这一下来势凶猛,势要将张冲甩飞!
张冲吃不住惊马的大力,身形陡然一震,蓦的被甩离马背腾空而起,众人都是心惊,暗道这一下摔到地上非得筋断骨折不可!
“少主!”管通天惊呼,就要上来当肉垫。
张冲人在半空,反手一探,拧住马鬃,借力一拉,竟又将身子附着到马背之上。
马儿这一击落空,已是强弩之末,与张冲角力了片刻后渐渐平息,马鼻头翻动不歇,喷着粗气,大汗淋漓。
惊马止住,百姓喝彩,都折服于张冲的神乎其技。
张冲牵马而回,只见若鹿凝向自己的眼神,却有了几分诧异。
侯风上下其手的摸索,生怕张冲伤着,却被张冲一把拍开手。
“少主,你看。”马鸣走来低声一句,看向街口。
张冲循迹望去,面色微变。只见一头染血的斑纹猛虎,仰天倒毙,血流成河。
虎尸上两柄长矟,洞穿了猛虎,一柄刺入嗓子眼贯通咽喉,一柄则正中肋下心脏。
张冲适才降服惊马,并未注意到此地,这猛虎何时毙命,都是不知。
他见打斗痕迹不多,料想多半这猛虎还未发威,便死于矟下。念及此处不由暗叹,这长矟既准又狠,不发则已,发则立致死地!
刺死猛虎的两人,一左一右,立于虎尸旁。左者美须髯,身虬劲,眉重浓。右者皮色蜡黄,面若病鬼,一只鹰钩鼻缀于脸上,更显几分刻薄,甚为阴翳。
此二人应是马队之人,方才淹没在众随从中,又寡言少语,竟让张冲没有认出来。
张冲将惊马牵回,便见那为首的大耳者上前。
“义士救马之恩,备——感激莫名。”大耳者恭敬一揖。
张冲闻之一凛,心头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揖道:“在下渔阳张冲,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涿人刘备,字玄德。”大耳者不悲不喜,“难道张君识得我?张君?”
张冲回过神来,揖道:“击讨黄巾的刘玄德,谁人不知?今日一见,倒是久仰大名。”
他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刘玄德做了皇帝,才久仰大名。只能借击讨黄巾军的由头,搪塞过去。而刘玄德此刻不过二十六七,绝非自己印象中的半老男子。
两人相视,刘备却不苟言笑。张冲下意识回首去看,正见那美须髯者脚踩在虎尸上,正拔出血淋淋的长矟。而那鹰钩鼻则用一钳子,从虎嘴里拔着利齿。
恰巧此时一骑从对向奔来,那骑马背上横着个人,赫然便是方才逃走的驯兽师!
那骑勒马,策马之人将驯兽师扔在地上,“只抓着一个,其余的没了踪迹。”
刘备面如平湖,“有劳士仁了。”
“不敢。”士仁毫不居功自傲。
“饶,饶命!”那驯兽师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道:“小的,小的是受人……啊!!”
鹰钩鼻闪身而来,拧住他的耳朵拖行数步,那驯兽师痛的哭爹喊娘,只见鹰钩鼻拔出腰间短刀,寒芒一闪,血光一溅,那驯兽师已成了一只耳。
驯兽师捂住耳朵,惨叫不已。
鹰钩鼻喝骂道:“聒噪!”只见他喉头翻动,蓦的将一口浓痰吐入驯兽师嘴里,又将带血的耳朵塞了进去。
“益德。”那美须髯者见鹰钩鼻意犹未尽,不忍看了眼道:“要杀便杀了,无须如此。”
“别杀俺!俺还有只耳朵!”那驯兽师本是惨叫不已,听到这句话忍痛大叫。
听到美须髯称呼鹰钩鼻为益德,张冲也明白此二人身份。
只是张冲心下暗笑,这关羽可真是活阎王,那张飞虽心狠手辣却也未曾要命,关羽开口便是拱火杀人。再说那张飞的确是损人有道,割人耳朵啐人臭痰,也难怪他字益德,如此缺德端的是该增益德行才是。
刘备挥挥手,关张二人不敢多言,一旁退下。
他挥了挥衣袖,那驯兽师如获新生,连滚带爬的逃走不见。
“刘君,为何纵他离去?”士仁不解,“若是拷问一番……”
“除了那渔阳张纯,还有谁?”刘备兀自摇头,“所幸未曾损伤马匹,否则真不好与田家交代。”
“又是张纯?”张冲喃喃低语,心头忖度怎么这张纯无处不在,似乎每一件事后都有他的影子。
“张君也与他有过节?”刘备不但耳朵奇大,耳力也奇佳。
“那倒不曾。”张冲微愕,转移话题道:“敢问刘君,这批马儿可是送往田家的?”
“不错,马儿乃是青州刘子平供来,送往田府田功曹处。”刘备双掌微错,人畜无害。
“这倒是巧了。”张冲含笑道。
“张君也要去田府?”
“正是。”
两人一番攀谈,刘备才知张冲今日际遇,他轻叹道:“张君于备有恩,所谓知恩不能不图报,眼下张君可与我同往,备倒可替张君做个引荐。”
“如此再好不过,有劳刘君了。”张冲一喜,拜揖道。
众人合马而行,刘备虽与张冲并行,却寡言少语。士仁则一直矮刘备半个马头,颇为尊敬。至于关张二人,更是远远跟随在刘备身后,没于众随从之中,看似并无资格与刘备同行。
或许深受演义误会,张冲总觉得刘关张三人桃园结义,视同兄弟,不分彼此。可是如今看来,是否结义他不知道,可三人更似主仆而非兄弟。
他揣度眼下,暗感关张地位与一般随从无二,甚至还不如刘备身旁的士仁。
半晌后,马队在田府门外停下,刘备让张冲稍事等候,自己则孤身入内拜见田功曹。
只半炷香后,便有下人迎来,“张君,请随小的来。”
马鸣几人精神为之一振,没成想到这刘备说话如此好使,竟然片刻便有了转机!
张冲大步入内,心中感慨万千。
原来这酒香也怕巷子深,再好的想法没有人引荐,那也只能闷死在坛子里。日后与士族打交道,没点人情世故,还当真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