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Issue Two
追踪托马森!
担忧最终还是变成了现实。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巨人队的托马森选手遭到了解雇,仅仅因为他的球棒打不到球。
1982年,加里·托马森选手被巨人队“拆除”,并被“邮送”至“垃圾场”——美国。不过,我们为此懊悔也无济于事,谁让他的球棒无法击中球呢?这就是命运。超艺术总是面临着这样的命运。正因如此,我们不得不高声呼吁:“观测超艺术迫在眉睫!”各位读者,只是漫无目的地阅读这本书可不行啊。在您阅读的过程中,第二个、第三个托马森物件正在被生产型社会的一个又一个黑暗埋葬。它们将成为无法回收的垃圾,被永远弃于黑暗之中。
接下来,让我们进入实地考察阶段。
经过多年在街头的收集与观察,我们发现,超艺术托马森物件自然地呈现出几种类型和趋势。我先介绍其中的两三种。
前文提到了成为超艺术之源的三个物件,其中,御茶水的无用门至今未被拆毁。1从国电2御茶水站出发,往水道桥的左侧(池坊会馆对面)走去,就能看到三乐医院,如果正对它,左手边就是那扇通用门。当然,它虽然叫通用门,但实际上并不“通用”。它是一扇毫无用处的托马森门。
我们托马森爱好者每次路过那条街,都会去那扇门前参拜。有一天,我们突然发现,三乐医院隔壁的住宅似乎也有托马森物件的痕迹。还真是“物以类聚”。托马森物件就在隔壁住宅入口的一侧。太令人惊讶了。我很感动。
请看照片(1)。就是它,一个小小的托马森,也是一个完美的托马森。哎呀,我不是指右边的人。右边的人是当时我在美学校的学生。胁坂女士,您现在怎么样?是吗?过得不错就好。那么,胁坂女士身边这个沉默的小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它是一个小小的庇檐,用来抵挡雨露。所谓庇檐就是这样的东西。它在庇护着某个重要物体的同时,抵挡着从天而降的雨露。那么,庇檐所庇护的到底是什么呢?
正是托马森。庇檐的下方除了托马森什么也没有。

(1)
邮差从未按铃
或许,在很久以前,这个信槽是有开口的。通过那个开口,信件可以投递到围墙内的邮筒中。但是,出于种种原因,这栋房子发生了改变。信槽被混凝土整洁、完美地填塞,唯有上方小小的庇檐被保留了下来。这是多么美丽的行为啊。不为此感动的人不配被称为人类,不过是有机物罢了。
就这样,这个小小的庇檐成了托马森,温柔地庇护着下方虚无的托马森,为它抵挡每日的小小雨露。它默默地承担着这个使命,这份沉默是如此美妙,令人心动得无以言表。
托马森是沉默的存在。观者会被它的沉默所震撼,深深地感受到它的力量。托马森选手在日本时也如此。当他用顽强的意志坚持空挥时,是他那面无表情的沉默打动了我们,是他那沉默的球棒让我们折服。没错,托马森选手正是用那沉默的球棒将对手击溃。对手球队早已甘拜下风。所以说,事实上,上赛季的冠军并非龙队而是巨人队。就此,我们理应再次向中央联盟理事提出诉讼……
不好意思,话题绕远了,让我们回到正题。
在街头的托马森物件中,这种庇檐型数量不少。
请看照片(2)。这是位于神田的一栋出版社建筑。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非常气派?这是一件伟大的作品。它是如此地平静且沉默,应该从未有人注意过它吧。但是,它和之前提到的御茶水的沉默信槽结构相同。在这里,有两个托马森庇檐在静静地抵挡着雨露。它们的下方或许曾是窗户吧,如今已被封成了完美的托马森墙壁,同样也被静默的虚无所笼罩。这家公司一定是出于某种很重要的原因才让这些托马森现象出现在此处。

(2)
只能抵挡一点点雨露的庇檐型物件

(3)
无法开窗的房子
请看照片(3)。这也是庇檐型托马森,同样来自神田。但是,它的起源是什么呢?它的庇檐部分占比很少,从整体上来看,将其称为墙壁型托马森或许更准确。用手指着它的是我当时的学生矢岛君。矢岛君,您还在画SM插图吗?
接下来,让我们看看爱宕型。此前,我大多数时候都在美学校所在的神田附近考察,但从前年春天开始,我决定将观测地点转移至爱宕山附近。我们在新桥站前集合,朝着爱宕山缓慢行走。当道路开始变作缓坡的时候,它出现了。
请看照片(4)(5)。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这四根短小的混凝土柱子被牢固地安装在建筑一旁的道路上,不,或许“路肩”这个词会比“道路”更准确。这是我们第一次看到这种类型,多少有些困惑。以往的那种感动并没有马上涌现,我们只是呆呆地凝视着它。有关这一发现,请参阅拙作《纯文学之素》(『純文学の素』,白夜书房,1982)第264页的《探索超艺术》(「超芸術を探る」)一节。
围绕着这些短小石柱的用途,我们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思考,但是脑海中所能浮现出的答案都被一一排除了。拴车柱,不像吧?挡车柱,也不对。路边的运动设施,也不是啊……随着这些可能性被逐一排除,这四根短小石柱便在生产型社会中愈发显得与众不同。最终,除了它们是超艺术托马森外,我们再也想不到其他的解释。这时,那份感动终于向我们袭来。
对吧?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解释吗?

(4)
(5)
在细雨中变得朦胧的爱宕型I号
这一天正下着蒙蒙细雨。请看照片。湿润的道路正闪烁着光芒,它是如此美丽。这是雨中的托马森。我凝视着那四根潮湿且沉默的短小石柱,觉得它们就像是“托马森”的四个片假名——ト、マ、ソ、ン。
此外,朋友们,拍摄照片时千万别只拍一张,而要像照片(4)(5)这样从不同角度拍摄两三张。请确保对焦清晰,模糊、晃动、失焦就让艺术家们去发挥吧,超艺术必须清晰、一目了然。
抱歉,又绕远了。总而言之,我们决定根据最初的发现地之名,将这种在路边突起的物件命名为“爱宕型”。比如照片(6),是一根无用的铁柱。可能照片拍得不够清楚,请注意门的左侧。怎么样?这算爱宕型吗?
乍一看似乎附着在建筑物一角,但仔细一看便知,它独立地立于地面之上。铁柱的横截面可能是H形的。它的底端通过螺栓牢固地固定在道路上,神气十足。
这是位于文京区小石川五丁目的物件,报告人是我以前的学生——居住在音羽的铃木刚君。关于这个人,我隐瞒了一件事……算了,关于托马森观测中心的各种人员体系,我以后再找机会介绍吧。
说回铁柱,你们觉得它怎么样?就它的气质来说,它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超艺术,倒不如说更接近于当代艺术吧。这位饭田先生(女士)或许在威尼斯双年展之类的活动上展出了这根铁柱,活动结束后便将其置于家门口……如果有人这样说,我应该也能欣然接受。这样挺好。但如果不是这样,这将是何等惊人的超艺术,何等惊人的托马森啊?!这种魄力,堪比托马森选手没有挥棒,光是站着就被三振出局。它真的厉害得令人敬畏,真是了不起。

(6)
无用铁柱
请注意,它独立于建筑物

(7)
卡斯提拉型I号
几乎是当代艺术作品
让我们继续。请看照片(7)。它来自神田周边地区。我认为它有一种令人惊叹的美。它虽然也是路边的建筑物,很容易被认作爱宕型,但它没有柱子。我们姑且称之为卡斯提拉3型。看到它时,我产生了先前见到小石川铁柱时一样的疑惑——这会不会是一件艺术品?这份疑惑源自它异乎寻常的美。它几乎称得上一件完整的作品。画廊里的当代艺术,不过是这类作品的仿品罢了。
它有什么样的故事呢?通常在建筑物的这一位置上会有燃气表之类的东西。这是它们被填埋的痕迹吗?
很难说啊。
无论如何,我认为这是托马森。这种情况,等同于坐在长椅上的托马森选手吧。
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看起来是托马森实际上却不是的物件。请看照片(8)。护栏边上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初见它时,我不禁感到心潮澎湃。我认为这是一件了不起的托马森。它也属于爱宕型。与此同时,它的姿态与气质让我感受到了可与小石川铁柱相媲美的当代艺术的气息。它的材质是硬质橡胶,用脚踩踏时,会像照片(9)那样弯曲起来。它位于御茶水尼古拉堂4附近、某医院的后街,被螺栓牢牢固定在道路上。

(8)
(9)
(10)
托马森疑似物件罕见的软式
它到底是什么呢?
不可思议的是,它很像生物,仿佛宇宙派来驻守地球的外星人间谍……
我任凭自己在无边的想象之海中徜徉,与此同时,我又觉得它太过完美了。如此完美之物,真的是托马森吗?
这个疑问源自直觉。我冷静地对四周进行了一番审视。请看照片(10)。那个爱宕式黑色橡胶曾经似乎不止一个,现场还留有成列的黑色橡胶的痕迹。从螺栓的痕迹来看,它们和道路上的白线应该是间隔排列的。这是一种踩上去会弯曲、倒下的橡胶。这里是医院的后街,有一扇宽敞的后门。
原来如此……我一边思考一边凝视那个物件,渐渐地,托马森的迹象变得模糊起来。根据它的位置和材质来推断,大概是这样的情况——
那是医院后门前的道路,平时没有车辆进出,但在紧急情况下,救护车等车辆会出入这里。为了让车辆能在紧急情况下出入,护栏被设置为可以被压倒的橡胶材质。后来,也许医院发生了什么状况,这些东西就被撤除了,只剩下最边缘处的一个,孤零零地留守在护栏旁。
大概就是这样吧。那个物件原本是有用途的,虽然看起来像托马森,但稍有不同。托马森选手自信满满地摆好架势,准备来一个挥棒落空,结果却不小心击中了球。可是,为何只留了一个在道路上呢?它到底是什么?从这一点来看,这个物件与超艺术还是有所关联的。原本用于空挥的球棒虽然误打了球,但打出了一个界外球,最后被棒球选手八重坚接住了——或许其中蕴含了这样的情节。若是如此,这个物件或许是一种位于概念的边缘地带、处境岌岌可危的托马森吧。
1 后于1985年被拆除。——原注
2 国电:旧型日本国有铁道。
3 卡斯提拉:原文“カステラ”,又译长崎蛋糕,其形状与图中白色凸起部分十分相似。
4 尼古拉堂:又名东京复活大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