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3章 施粥
“这是报关的单。”
第二天一大早林远山便解决了所有的手续问题,将剩下的事情交给苏文哲去办。
看着那些单据上一个个鲜红的印章,真的不能再真了,苏文哲没想到还真就这么简单搞定了,只能说大哥路子的确野。
“我现在马上去处理。”苏文哲昨天也根据指示做了研究,心中有腹稿。
“码头乱糟糟的,我给你几个人保护你。”
林远山给他调了四个生化人负责他的安全,这里面有多少是监视就不好说了,反正苏文哲没意见,毕竟码头现在谈不上安稳。
万事开头难,搞定曾维之后码头这一亩三分地林远山本来以为不会再有问题。
可没想到直接出事了。
“大哥,我们的货下不来船!”
苏文哲跑回来一句让林远山有些迷惑,“海关那些文书不认这个?还是那些绿营兵索贿?给他们一点好处就是了。”
“都不是,是不让我们用自己的人搬运,牙行说得用他们的人,不同意就让人堵住了我们的船。”
林远山听到这个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之前袁老八的交易都有掌柜负责,这些自然是打点好,而苏文哲没准备所以被堵了。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这里的“牙”便是指牙行,简单来说就是中介,这玩意别说现在了,就算是后世也当得起这个“杀”字。
利用信息差哄抬价格,两头欺诈,剥削买卖双方,强买强卖,以次充好,这些不过是寻常操作,更有甚至,直接拐卖人口,让人痛恨不已。
自己都没找上他们,如今却是他们先找上自己,真是找死。
“码头情况复杂,先不要多生事端,按规矩办事,但是要守住底线别以为我们好欺负的。”
林远山思索之后还是冷静了下来,如果昨晚才答应,今天就闹出问题,曾维那边也不好交差,更是波及到接下来的事情。
要动他们必须是摸清楚他们后面的人,再以雷霆之势清除,不能干预码头正常运行,而且相比于这些小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处理。
苏文哲过来就是为了请示一下,有了准确的说法也就按照这个来了,谨小慎微生怕误了大事。
沿街骑楼廊柱下横七竖八摞着人形,衣衫褴褛的流民们蜷在街道的阴影里,活像晒在竹匾上的咸鱼干。眼窝凹陷的妇人袒着干瘪的胸脯机械地喂奶,用蕉叶给婴儿扇风,扇起的却是腐鱼烂虾的腥气。
“让让!让让!”板车碾过街面青石板缝隙流出的污水,高声呼喊,“昌兴米行开业,在西郊施粥,去晚了就没有了。”
林远山让人推着一袋袋大米的板车在难民聚集的地方传播施粥的消息,那些饿了几天的难民,或者是找不到活路的纷纷跟着就走了过去。
那些之前打骂不走,被占住的地方空出来,也不知道又得搬出多少的尸体。
“这是哪家米行?我怎么没听说过?”
“施粥?我看这钱算是丢进珠江里去了。”
难民的事情都不知道多少天了,难道就没有施粥类似的事情吗?
当然有,而且不少富户都不介意花点钱要个名声,初一、十五,或者是什么神佛节日熬两锅意思一下。
大多都解决不了问题,时间一长更是没人在意,不然就算是官仓也顶不住。
所以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也就是听完就忘了,但是对于那些已经饿了几天的人来说那就是最后的希望。
空地上支起了粥棚,十口大锅架在简单垒起的土灶之上,旁边堆着成摞的陶碗,火已经升起不断舔舐着锅底。
锅里的稀粥不断翻滚,米香混着油腥气息漫开,原来还有一口锅正用肥肉炸油,只需要在大锅里加一勺,那些粥就变得更加香甜,勾动着那些难民的心神。
放眼望去这些人大多蓬头垢面,身形消瘦,那枯黄的面容惨白,就像是风中摇摆的枯叶一般,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秒飘落。
严重的浑身瘦出两行肋排只剩下一张黝黑的皮贴在骨头上,但十指关节肿得像发面馒头,但肚子却是鼓了起来,那是吃了太多观音土消化不了,又或者是水肿。
“昌兴新到的安南米,每人一碗,排好队,捣乱的叉出去。”
“放粥!”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顿时如沸水炸锅,饥民们突然着了魔似的扑了上来,好在早有准备,提着木棍的生化人维持秩序,将人潮分割开来。
人堆里突然窜出个蓬头垢面捧着婴儿的妇人,口中呼喊着,“孩子别怕,吃了就不饿了……”
说话间直接接过一碗来,也不顾那热粥的滚烫大口便灌,滚烫的米粥顺着溃烂的嘴角淌进衣襟,在胸口烫出熟虾般的红印。
喉结剧烈滑动能感受到痛苦,却是不管不顾般鼓着的脸想要将粥水渡给怀中的孩子。
只可惜他这样做注定徒劳无功,因为这个时候众人才看见那布包之中的婴儿青紫的小脚从襁褓支棱出来,活像风干的田鸡腿,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而他疯癫的行为也引来林远山注意,过去接过他手中的陶碗,同时说出一声。
“你知道的,孩子早就死了。”
毫不留情戳破了那妇人最后的幻想,口中的粥水喷吐而出连同一声哀嚎,紧接着便又是剧烈的咳嗽,焦黄的面容之上只有散不去的苦涩。
如此一幕在此地只能算是冰山一角,乱世之下饥民何苦呀……
“但人总要活下去的,起码这碗粥是甜的。”
林远山听着那妇人低泣也只能安抚一句,让人从他手中接过布包,将盛着粥水的陶碗递了过去。
老人捧着陶碗的手抖得像风中秋叶,浑浊的泪混着米汤滴进豁牙的嘴,舌尖触到油腥那刻,喉头突然痉挛着收缩,他甚至压住吞咽的本能,只为让米粒在齿间多停留片刻,那滋味让他想起小时候尝过的蜜水。
穿破袄的小孩蹲在地上大口吞咽,浮肿的指尖被烫出水泡也浑然不觉,米汤顺着下巴流进领口,在结满虱子的衣襟上冲出条白痕,他突然睁大眼盯着碗底,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到。
林远山望着那个啜粥的女人,她嶙峋的脊背弓成虾米,喝一口粥便抬头望天,米汤在她破碗里晃出涟漪,映照出片刻虚幻。
甘甜的米粥滋润饥民,起码在这个时候。